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没用宋伶然和向启喊,向淮五点半起床,收拾之后出了门,在楼下早点店里吃完早餐才六点十分。
路上已经热闹起来,很多穿着校服去上学的学生,向淮刚从他们小区那条路拐过去,就看到郑早桥抱着书包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等他。
“淮儿。”郑早桥看到他猛地站起来。
向淮嗯了一声,问他:“你怎么在这?”
“起早了,”郑早桥说,“我就过来等你一块去学校。”
他说得简单,向淮也没再多问,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并肩朝学校里走去。
郑早桥边走边小心地用余光看向淮,短短一个假期,他好像就变了一副模样,那些混不吝和吊儿郎当消失了大半,不笑也不闹,显得有些冷漠。
郑早桥低声开口:“你别难过。”
“没有。”向淮说。
郑早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走了半天又迟疑地开口:“要不你还是难过一下吧,哭一场也行,之后就别难过了。”
向淮扭头看向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想什么呢?谁要哭啊。”
这不是属于向淮的笑,郑早桥垂下眼,他没见向淮这样笑过,像是长大了很多。
一个假期过去,向淮再走进学校,上学期那潮浪一般的关注少了许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旁人的故事不过是偶尔的谈乐,过不了多久就忘了。
他和郑早桥在教室外面分了手,向淮从后门走进教室,看着靠窗最后一排空着的两个位置顿了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坐下。
一直到教室人满喧腾起来,向淮左边和前边的位置始终是空的,徐游打扫卫生,随口问了向淮一句:“林霁怎么还没来呀?”
“哦,”向淮说,“他转学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周围却瞬间鸦雀无声,徐游张大了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你,你们……”
向淮没再吭声。
上课之前,向淮拿着书包往前挪了一个位置,坐在了郭尔木旁边。
他把后排的那两个桌子往后踢,踢到了后墙边上,那两个位置就成了教室里的一座孤岛。
郭尔木小声地问他:“施法也不来了吗?”
向淮翻开化学课本,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向淮并不理会那些偶尔的注视和议论,随便吧,曾经蛰伏在他心底的愤怒和热血像是消散了,他没什么多余的想法,高三的课程已经可以把他的生活塞满。
第一节 就是陈静瑜的物理课,她的视线落在教室角落贴着墙的那两张桌子上,扫过仰头看着多媒体的向淮的脸,什么都没说,继续往下讲课。
一天的课上下来,所有的老师都说向淮变了,说他懂事了很多,上课竟然没开小差,听得很认真。陈静瑜只是笑笑不说话,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懂事,这样的改变算不算好,或许是好的吧。
她从办公室往外看,能看到楼下的篮球场,六个场地全是满的,一片热闹。她一个个地找过去,没有向淮。
晚自习刚下课,郑早桥第一个从他们班里蹿出来,跑到一班外面等着向淮。向淮却没出来,他还在做数学练习卷,郑早桥索性也进去,坐他旁边的空位置上,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开始看。
一直到十点,要锁门了,向淮将试卷合起来,从桌上的一摞书中抽了两本,塞进书包里,冲郑早桥说:“走吧。”
学校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显得异常地安静空旷。
郑早桥边走边说:“今天我碰见王岩,那孙子这时候了还想去打球呢,还让我叫上你。”
“不去。”向淮说。
“其实也不是老打,这不刚开学吗,大家好久没见了,就想打一场玩玩,之后可能就真没时间了……”
向淮突然打断他:“你不拐弯吗?”
两人的家不在同一个方向,从学校边上那条路出来,两人就该分道了
“啊?哦,”郑早桥像是才发现自己该拐了,“没事,我先跟你一块回去。”
向淮却站住不走了,郑早桥一个人干笑了半天,也笑不下去了。
“行了,”向淮突然咧嘴,推了郑早桥的肩膀一把,混不吝地笑道,“差不多得了啊,赶快滚蛋,回你家去。”
他的口气也是以前的向淮的口气:“别想那么多,我只是灵魂得到了升华,突然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谁还不想当个学霸了呢?”
“就你?”郑早桥哼道,“能死你吧!”
向淮挑眉:“那你就等着看吧,到时候别被吓死啊。”
向淮转身走了,郑早桥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用力地擦了一把眼睛。一个假期过去,四个人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向淮回到家的时候,宋伶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即便一个人的时候,她好像也越来越怕喧闹。
看到向淮回来,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回来了。”
向淮嗯了一声,拎着书包回了房间,宋伶然跟过去,站在门口看着他。
向淮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将书从书包里掏出来,一边看了宋伶然一眼:“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宋伶然笑了笑,说,“开学第一天怎么样啊?”
“挺好的。”向淮拉开椅子坐下,翻开了试卷准备做题。
宋伶然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替他关上了房门。
台灯光给书页镀上了一层金,向淮的手指搓着书页,愣神了半晌,才凛了神色,看起书来。
宋伶然在向淮房间外面站了很久,她看向周围,这个家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什么也没少,却安静空荡得令她心惊。
在林霁搬走之后,向淮并没对她和向启发火,他只是安静下来了。
他睡了两天,第三天早早地起了床,洗漱之后就坐在书桌前开始学习,没用谁管,也不再需要宋伶然唠叨。
一个假期他没怎么出门,郑早桥电话喊不出去他,就来家里叫他,两个人也只是在房间里玩了一会儿游戏。宋伶然问他为什么不出去玩,向淮只说热。
这个假期向淮开始闷头学习,很多题他弄不懂,就一点一点慢慢地磨,一个知识点一个知识点地往前探源。他不怕浪费时间,一年的时间很短,一天的时间又很长,那是一个漫长的暑假,他有的是耐心慢慢消磨。
偶尔宋伶然看他坐在书桌前做题的认真模样,会觉得有些恍惚。她以前最期待看到向淮这副模样,现在真的看到了,却又觉得害怕。
林霁在稳定下来之后,给宋伶然和向启打过一个电话,宋伶然的理智告诉她不要问太多,情感却一再地占据上风,忍不住顺着林霁的只言片语猜测他现在的处境,循着一个话头往里探了又探。
学籍转好了吗?住的地方离学校远不远?一个人住安全吗?在哪吃饭啊?房子有时间打扫吗……
林霁说:“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林端意有多处房产,都在林霁名下,林霁没回他们一家曾经住的那栋别墅,而是搬进了学校旁边的一栋小公寓,很早之前就装修好的,只是一直空着没人住。
林霁搬进去之前,曾经在他们家干了很多年的李姨就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干净了。
李姨之前在他们家干过很多年的保姆,后来她的儿媳妇怀了孕,她就想辞职回家专心照顾儿媳孙子,江月当时不想让她走,不停地给她涨工资,比很多年轻的上班族工资还高,但李姨那边实在分不开身,还是辞了职。
在事故发生之后,李姨也去医院看了林霁,红着眼睛跟林霁说,如果他愿意可以去她家里住。林霁拒绝了,李姨就说,如果林霁以后还回来住,记得先给她打电话。
林霁在确定搬回去之后,就给李姨打了电话,李姨很惊喜,说可等到他回来了,她和小孩的姥姥相处不来,两人一块照顾孩子,生活中很多摩擦,她早就烦了,一直盼着他回来呢。
她在电话里就喋喋不休起来,问林霁需要什么东西,窗帘想要什么花色的,还是原来的拆下来洗洗就行了。
没等林霁回答,她又嗨呀一声:“你也不懂这些家务事,要不我就看着办了,你觉得哪里不合适了我再去调换。”
林霁安静听着,等她说完才说道:“谢谢你,李姨。”
以前的时候,林霁和她的交流并不算多,他天性冷淡,生活上的事情很少依赖他人,再加上之后和林端意江月的矛盾愈深,他的性情愈冷,在家里也只是待在自己房间里,李姨知道他性子怪,跟他说话也经常小心翼翼的,两人没有什么过多的交谈。然而到现在,李姨竟成了和他曾经的生活联系最深的人。
白天李姨会过来做饭打扫卫生,她很了解林霁的生活习性,动作很轻,也不去打扰他。林霁跟她说不用每天都过来,家里很干净,几天打扫一次也不脏,吃饭的话也可以叫外卖,李姨不同意。
“那怎么行,”她说,“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高三又是最重要的一年,营养必须得跟上。”
最终还是商定早饭林霁自己解决,午饭和晚饭的时候李姨过来做,空隙里打扫下卫生。
林霁试着一个人生活,并不难,他每天晚上学习到十二点,然后上床睡觉,第二天五点起床,下楼去跑步,回来自己煮牛奶煎上两个鸡蛋,吃完之后回房学习,他每天的生活被学习塞满,除此之外就是想念向淮。
或许不能说除此之外,不学习的时候他专心地想念向淮,学习的时候他一心二用地想念着向淮。
他看到试卷上的题,会一道道地想这个向淮会做,那个可能要费些劲,最后一个应该做不出来,要是被老师叫到讲台上爬黑板怎么办。
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向淮,这想念如此汹汹,他连挣扎都没挣扎就被彻底湮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