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霁光【完结】>第42章 暴露之后4

  接下来几天家里的状况并没有丝毫好转,宋伶然成晚地不睡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监视着向淮和林霁,向启劝过,不管用,向淮后来也恼怒地保证说他不会再往林霁的房间去,宋伶然也不相信他,魔怔了一般防着他们。

  学校里的情况也差不多,就连施法和郑早桥都没少受到传言的骚扰,说他俩成天和向淮黏在一起,谁知道是不是也是那种变态。向淮能揍一个人两个人,让他们闭上嘴,却管不了在暗处病毒一般疯狂传播的八卦,后来他就听林霁的话,当那一群人在集体放一个大屁。

  向淮想不明白,他不过是和一个男生谈了恋爱,他还是他,哪里都没变,怎么周围就全都变了模样?

  幸亏已经临近学期末尾,他们不用遭受太多天学校里的流言骚扰。

  期末考试是在七月十三号,一共考两天,向淮的成绩进步得很快,他心底里又压着一股气,第一次觉得考试的时候做题那么顺。

  最后一场考试是理综,考完是下午五点,接下来就是一个多月的暑假。班会还没开完,林霁就被教学主任亲自过来叫走了,不知道有什么事,一直到会开完都没回来。

  向淮拎着两人的书包,趴在栏杆上,看楼下已经逐渐变得稀拉的人流。

  今天施法那只没有屁眼的貔貅竟然破天荒地要请客吃饭,和郑早桥提前走了,剩向淮一个人在这等着林霁。

  “向淮。”

  向淮扭头,看到了肖安安。

  “你还没走啊?”向淮问。

  肖安安嗯了一声,走到他旁边,显得有些踟蹰。

  向淮问道:“有什么事吗?”

  肖安安咬了咬嘴唇,把书包从背后扯过来,拿出来了一本书,递给向淮:“这个送给你。”

  向淮接过来,翻了两下,是一本宇宙星系的图册,里面是浩渺磅礴的宇宙星空。

  “我以前觉得有什么事过不去的时候,就很喜欢看星空图,看到宇宙那么大,就觉得人太渺小了,那些过不去的事儿突然就不算什么事了,”肖安安有些不好意思,坚持说道,“我有听说那些事,你别难过,肯定会慢慢变好的。”

  向淮垂着视线认真地听着,等肖安安说完,他才抬起眼,发自内心地冲她笑道:“谢谢你。”

  “没、没事,”肖安安脸红了,说,“那我先走了。”

  等肖安安离开,向淮又翻了几页图册,跟宇宙比起来,银河系都显得渺小,地球更是微如砂砾,遑论人了。

  向淮笑了笑,仔细地将图册塞进了书包里。

  林霁回来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已经快走光了,他从向淮手里把书包接过来,趁着没人又迅速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向淮觉得自己怪没出息的,俩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光亲嘴都得亲了百八十回了,他还是照样脸红心跳。

  “找你什么事啊?”向淮问道。

  “没什么,就是关于成绩的一些事。”

  “这么快就出来了?”向淮惊讶。

  这次期末考试是全市联考,成绩自然不会出来得那么快,但林霁作为被特殊关照的尖子生,学校里专门找人打听了他前面几科的分数,数学满分,英语和语文一共扣了二十五,刚交上去的理综有老师在封卷子之前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基本满分没跑。

  学校想牢牢地抓住他,只是林霁现在身上的不稳定因素太多,谁知道一个暑假会发生什么变故,因此学校想给他一剂定心剂,虽然没说得太直白,但意思就是如果他能保持这个成绩,爱和谁谈恋爱就和谁谈恋爱。

  林霁对此表现得很平淡,丝毫没有那些老师初始设想的受宠若惊,他对学校里怎么看根本就不在乎,周围同学的恶意谈论对他也是无关痛痒,他真正在乎、也是真正恐惧的,只有向淮、向启和宋伶然。

  向淮和林霁到废城区的时候,施法正在撅着屁股吹火,满院子的烟。

  “我操你这是生火呢还是纵火呢?”向淮把书包一扔,“起开我来!”

  “不劳您大爷的驾了,”施法得意洋洋地抬起花猫脸,“生好了!”

  施法拿了一瓶水去旁边洗脸,郑早桥负责往烧烤架上放烤串,烤串买来就是串好腌好的,很是方便,没一会儿就缭绕起诱人的香味。

  向淮趴在林霁背上,饶有兴趣地看向周围,这处院落正是当初他用来向林霁告白的地方,那时候才是初春,院中只有零星破土的嫩草,他们用玫瑰花塞满了半个院子,现在是盛夏,没有玫瑰花,却有满院子蓬勃的青草野花。

  向淮的脸贴着林霁的后背,感受着林霁身上熨帖的温度,他十分沉迷于这些微小而亲昵的身体接触,抱着林霁就不想松开。

  他的手机开的震动,一直震个不停,林霁偏头看他一眼,向淮才撇撇嘴,把手机掏了出来。

  他没接向启的电话,而是戳戳点点发了个短信。

  “同学聚餐,十点前回去,别烦我。”

  他发完直接关了机,又黏到林霁的背上。

  家里,向启看了一眼宋伶然,安慰道:“他们班里同学考完试一块出去聚餐了,九点多就回来,别担心。”

  宋伶然没什么表情,只说:“给他们班主任打电话。”

  “不至于吧,”向启说,“他成天在外面混,就是跟同学吃个饭……”

  宋伶然这就要找她自己的手机:“你不打我打。”

  “我打我打。”向启妥协。

  陈静瑜在电话里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刚考完试同学们都想放松放松,是有一些同学组织出去吃饭了,不用担心。”

  向启冲宋伶然点了下头。

  “好的,谢谢陈老师,打扰您了。”向启说。

  陈静瑜却没立即挂断电话:“我知道向淮和林霁之间的事给你们带来的冲击很大,这种事到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我这些天也查了一些资料,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在这种事情中我们怎么做才是对的,”她顿了顿,语气里也有些不确定,“除了强硬地逼迫他们分开,是不是还有其他更好的方式?”

  向启沉默良久,叹了口气:“我知道,谢谢你,陈老师。”

  等挂了电话,向启说:“是有这回事。”

  宋伶然这才消停了,闭上眼睛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向启把她的腿扳到自己腿上,轻柔地捏着,说道:“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们俩先谈一下他们的事吧。”

  因为宋伶然的抗拒,这几天向启根本不敢和她提这件事。果然,宋伶然一听他这样说,立马盯向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向启蹙起眉,声音放得很温柔,解释道,“我只是想,向淮现在处在叛逆期,我们越是激烈地反对,他越是跟我们对着干,再说林霁,我们也不能把话说得太过,所以我想,我们能不能找个更缓和一点的方式……”

  “不,”宋伶然坚决道,“我绝对不会让我儿子成为那种人。”

  “你别想太多,”向启说,“也不一定就跟那个人一样,时代不一样了,而且,不是还有我们吗……”

  宋伶然摇头:“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有。”

  很多年前,向启和宋伶然刚结婚,还没买房,在城西的另一个小区租房子住。他们那栋一楼住着一个单身男人,三十多岁,有一条腿是跛的,没亲戚没朋友,不怎么出门,也不知道做什么工作。

  宋伶然在楼下偶尔遇到他就会跟他打声招呼,那人却好像总是很害怕,缩着肩膀,连头都不抬,急促又微弱地嗯一声,慌慌张张地闪进房里。

  后来,一个邻居提醒宋伶然说别跟那人走那么近,那是宋伶然第一次知道同性恋这种东西。

  快二十年前的旧事了,宋伶然现在却仍能清楚地记得,当时那位邻居厌恶的语气和神情中那恶意的瞧稀罕,她更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兴冲冲地回到家,又是怎么扯住向启,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告诉他楼下那个男的是个同性恋,同性恋,就是喜欢男人。

  那一幅场景跨越了漫长的时空,来到了现在,绕在宋伶然的眼前,挥之不去,一遍遍地重演、夸大、变形,当年她那故作神秘的姿态是如此活灵活现,又如此令她恐惧而作呕。

  那个时候纷纷的议论,周围邻居不屑的鄙夷,还有那个男人苍白的脸色和瑟缩的肩膀,像是过去,又像是未来。

  大约半年后,那个男人自杀了,他在深夜离开小区,一个人走到湖边的大桥上,跳入了水中,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他的死没有引发怜悯和宽容,只是给人们添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谈资,宋伶然很少参与那些谈论,她一直觉得,那个男人之所以选择走那么远的路投湖而死,而不是在小区里结束生命,或许是因为不想打扰到这里生活的人。

  她这种想法其实毫无根据,但她就是觉得那个男人是好人,或许是因为之前有一天,她下班回来,盛水果的袋子烂掉,小西红柿滚了一地,那个男人帮她捡了起来。当时宋伶然盯着他手上套的塑料袋愣了很久,那个男人看她发呆,拿着一捧西红柿有些不知所措,宋伶然突然觉得他好可怜,最后她将那些落到地上被男人捡起来的西红柿拿走了,袋子里剩下的没掉的送给了他。

  那之后宋伶然就很想多碰见他几回,但他们并没碰到过几次,说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然后那个男人就死了。

  他再好,这个世界也不肯容下他。

  又过了半年,宋伶然和向启也搬了家,那时候他们家里即将迎来一个小孩,需要换一个更大的房子了。

  这个小孩从小就又贱又皮,特别能惹事,没少惹宋伶然生气,但这个坏脾气的小孩也是那么招人喜欢,他撒娇耍浑发脾气,宋伶然都爱到心坎里,他那样健康漂亮,令人欣喜,宋伶然命都愿意给他。

  她希望他一生顺遂,平安快乐,能成绩优异出人头地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其实也没关系。她只是不能忍受任何的流言、排斥、鄙夷来伤害他,不能忍受他一生被别人异样的眼光看待,更不能忍受他接触当年那个男人所走的路,再微小的可能性都令她恐惧。

  然而这条路却是她亲手放到他面前的,是她把林霁接到他们家,她撺掇着两人好好相处,如果她能稍微警觉一点,注意到那些明显的亲昵举动中的异常,事情就不至于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是我的错。”宋伶然说。

  “瞎说什么呢,”向启皱眉,“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我的错,”宋伶然执拗道,她眼中含了泪,却强忍着不肯掉下来,“向淮恨我也没关系,反正我绝对不同意。”

  向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