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可夏五岁那年,姑姑带着爷爷奶奶自驾游,返程的途中出了车祸。
姑姑和爷爷当场死亡,奶奶被送到医院,救回了一条命。
这件事对他们家的打击是巨大的,那段时间家里笼罩在一片悲伤的阴影中。爸爸有好长一段时间状态都非常不好。
许可夏那会儿年龄小,还不太懂事,只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姑姑和爷爷。
最疼爱他的奶奶从医院回来之后也彻底地变了一个样。
时常看着姑姑和爷爷的照片哭,也极少带着许可夏玩儿,总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后来有一天晚饭前,妈妈让许可夏去叫奶奶吃饭。
奶奶在床上睡着,许可夏想爬上床亲亲奶奶,结果不小心打翻了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里放着姑姑和爷爷奶奶的合照。
相框落地,碎了,玻璃碎片落了一地。
奶奶被惊醒,看着落在地上的相框,眼眶猩红,她怒目而视,狠狠将还挂在床边的许可夏推倒在地,大声斥道:“你干什么?”
小小的可夏被奶奶的模样吓坏了,落地之后手撑在玻璃碎片上,玻璃碎片扎进手掌,痛得他哇哇大哭。
妈妈听见声音跑进来,一边向奶奶道歉解释,一边心疼的拉着许可夏动手看。
“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啊!”受到刺激的奶奶这一刻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许可夏被妈妈抱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掉着眼泪说了一句:“我讨厌奶奶。”
妈妈阻止不及,将许可夏放到地上,非常严肃地对他说:“可夏,你怎么能这么说?快去向奶奶道歉!”
爸爸也从书房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可夏。
爸爸妈妈极少对他发脾气,也从来没有凶过他,这次他们却都板着脸。许可夏并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
但他还是听妈妈的话,走回奶奶房间,准备向奶奶道歉。然而他进去只来得及看到奶奶爬上窗户的身影,随后便是奶奶的纵身一跃。
“啊~~~~~~”这个场景叫许可夏惊叫出了声。
爸爸和妈妈冲到窗边,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爸爸才红着眼睛回过头看向许可夏。那个眼神,许可夏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总在梦中见到,太凶狠了,眼神里全是憎恨。
妈妈的反应很快,在爸爸走到许可夏面前扬起手的时候,妈妈已经冲了过来,挡在了许可夏面前。
那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了妈妈的脸上,不过片刻妈妈的脸就肿了起来。
许可夏不敢想象,那一巴掌若是打在他的脸上,会是什么后果。
后来妈妈抱着他去了医院,一路上许可夏脑海里都是爸爸的那一句:“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奶奶。”
妈妈被打掉了一颗牙齿,耳朵也受到了影响。
但她没有和爸爸大吵大闹,回家之后很平静地和爸爸商量离婚的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当时看着我妈躺在楼下,我......我失控了。”
妈妈摇了摇头说:“我不怪你,只是这个婚我们必须离。”
她将瑟瑟发抖的许可夏搂在怀里,对爸爸说:“你知道的,自从爸和小姑去世之后,妈的精神状态就出问题了。在她出院的时候医生就说过,她随时可能有自杀的倾向。”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许可夏搂得更紧了:“今天的事只是发生的凑巧,无论如何你不该对儿子下这样重的手,今天如果不是我挡着,你失去的恐怕就不止是一个母亲,可能还有一个儿子。”
妈妈的声音始终是平静的,在许可夏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这是妈妈少有的十分“正经”的时候。
她对爸爸说:“害死奶奶的不是可夏,他没有害死奶奶,你不能将这样大的罪过加诸在他身上。”
随后她又对许可夏道:“可夏,你要记住,害死奶奶的是病魔,不是你,你没有害过奶奶,你明白吗?”
这句话在那个注定会成为许可夏人生中最为黑暗的夜晚,为他照进了一丝光亮。
妈妈坚持要和爸爸离婚,并不是因为爸爸在情绪失控时挥出的那一巴掌,而是奶奶这件事必然会成为一家人最大的阴影。
即便妈妈一直在强调奶奶不是许可夏害死的,可在爸爸眼里,奶奶就是因为许可夏的那一句话才选择跳楼的。
以后的岁月里,一家人将永远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的生活,尤其是许可夏和爸爸之间。
想要许可夏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只有带着他离开。
妈妈对爸爸说抱歉,在这种时候离开爸爸对他太过残忍,但儿子和丈夫,她只能选择一个。
许可夏还那样小,他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离开的时候,妈妈只带走了两人的衣服等必需品,其他的都留给了爸爸。
那之后许可夏就再也没见过爸爸,可爸爸却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以一种十分狰狞的模样,嘴里说着“是你害死了奶奶”。
后来是夏女士带着他不断的看医生,不停地安慰他,告诉他那不是他的错,才让他慢慢走了出来。
快二十年了,许可夏已经忘记了那个梦,可梦里的人却走到了他面前。
他重新变回了许可夏渴望的温润儒雅的样子,却不再是他的爸爸。
许可夏其实没那么在意,毕竟许茂业对他来说,已经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但他又是难过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难过,大概是许茂业的出现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那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一下午他都坐在电脑前,软件里的设计图和打开时一样,一点进展也没有。
橘黄色的夕阳光落在阳台上,那些被楚奶奶精心照顾的花草被融进光里,也跟着亮了起来。
巷子里的绿柳愈发茂盛,已经能够为停留在树下的人撑起一片荫凉。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窗台边,站在花草中,将自己也融进落日余晖里。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亮色隐去,许可夏才打开房门,下了楼。
他忽然想吃冰淇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