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不喜欢这味道。”
白项英听见背后传来声音,起先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然而扭头看见一张胡子拉渣的憔悴的脸。他想这应该是真的,因为记忆里的今鸿不该是这副模样。
“你来了……”
“哥哥,你在等我吗?”
“是的,在等你。”
“嗯,我知道你在等我,还特地绕个大圈子甩掉他们……哥哥,还是你有办法。”
白项英转身面对他,这才确定对方是实实在在站在自己面前,短短三天像是变了个人,脸脏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今鸿……这些天你在哪儿?”
“我一直在这儿,在你身边……可是乔七让人盯着这儿,我不敢出来,我怕他抓我回去。”
“他果然信不过我。”
“哥哥,我好累啊……我不敢睡觉,怕醒来就找不到你了,我去饭店里偷饭吃,因为心急差点被抓住,刚到天津的时候我也偷过包子……我还以为再也不用当贼了呢,哈哈!”
白项英很难受地看着对方,打心底里的难受,因为想象不出今鸿饿得偷东西吃的样子。那些勤务兵又欺负他了吗?没有按时给他饭吃吗?
——不,不是因为他们,是因为我。
——我抛下了他,所以他才会挨饿。
“今鸿,你受累了……”
“不,见到你就好了。”
“你瘦了,身上这么脏,先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吧。”
“可以吗?”
“轻一点,别让人听见。”
霍今鸿笑了,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呢?从前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有哥哥会关心自己瘦了,高了,该添衣服了,只有哥哥会挂念自己过得怎么样。
他往前两步,将手搭到沙发背上。白项英朝后仰起脖子,上下两道视线以一种不大自然的姿势碰上了。
烟雾散去,霍今鸿看见一双熟悉的曾无数次在自己梦中出现的眼睛。
这才是重逢啊!
这才是分别多年终于再见的情人之间该有的样子,就像那个时候自己偷偷摸摸去副官的房间找他,千言万语尚来不及出口,对方认真看着自己说“你长高了”一样。
——哥哥是关心我的,无论我做了什么,是对是错,无论分别多久,我知道他一直是关心我的。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
然而紧接着他看见那脖子上的淤痕。那是三天前自己在情欲和怒火驱使下一时失手留下的,因为对方总是推开自己,说一些拒绝的话——想听的话听不到,那就只有让他闭嘴。
甜蜜的幻境散去,剩下唯有刺鼻的烟味。
回不去了,他想,他不可能永远只做一个等待关心的小孩,他想要的也从来都不是怜悯和原谅。
如果原谅能让一切都回到过去,那他宁愿犯下弥天大错,也好过两人兜兜转转止步不前。
“不会有人听见的,他们都不在这里,没有人拦我们,我们是自由的……”霍今鸿摘掉对方手里的烟卷扔在脚边。
白项英瞳孔收缩,半举着的小臂缓缓垂下来,依稀维持夹烟的手势。
“哥哥,我们继续上次的事吧……这回我一定做的好。”
“上次……”
“上次我没有让你舒服,还弄伤了你……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乔七过来搅和,我太着急了……”
冰冷的手指拨开领子,沿着锁骨往下抚摸,白项英打了个哆嗦,瞬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不知是太过疲倦还是烟草的作用,刚刚那几分钟里他确实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还在霍军兵营,那孩子受了委屈来找自己哭诉,几天不见模样变得厉害。
可幻觉毕竟是幻觉。事到如今他给不了对方任何安慰,他能做的只有送他离开,这也是他大费周章在这里等对方再次出现的原因。
“今鸿……”白项英抽出胸前的手从沙发里站起来,动作是少见的利落和果断,“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帮你摆脱乔七,你听我的,按照我安排的路线走,若无意外不出四天就能抵达香港。”
“……香港?”
“外面到处是乔七的眼线,我帮不了你太多,只能替你弄到船票,联系车夫和码头,你动作一定要快。”
“……”
“香港现在还是中立,我虽不清楚那里怎样,但起码比内地要安稳些。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现钱,等安顿下来也可以再给你汇,但下船之后要靠你自己,我想花钱托人去码头接你,但时间太紧,而且也没有多少熟识的人……”
“哥哥,你在说什么?”
“今鸿,我原先以为你跟着霍岩山就能出人头地,我错了,这世道只要安稳活着就已足够。”白项英从柜子里取出以一个深色手提箱,横放在茶几上打开,里面除了衣物以外还有用防水布包着的金条和现银。
“另外的钱你随身带着,还有干粮……”
霍今鸿一声不吭地看着对方收拾箱子,仿佛在努力理解那些话的意思。
良久他淡淡一笑,伸手按住白项英的胳膊:“我走了,那你呢?”
“我……”白项英扭头看他,随即慌忙移开视线,“等这儿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就想办法去看你。”
“哥哥,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