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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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奔:“金穗,在吗。”

  我:“唔,唔唔。”

  程奔:“……睡下了?”

  我:“嗯。”姿势上。

  程奔:“这么早?”

  快零点了还早?他这个年龄的现在都不睡觉了吗?“累了。”

  “我们在看烟火。”他声音在烟花燃放的背景音下出奇的温柔。

  我本想“哦”,但又觉得不宜过于冷漠。“好看吗。”

  未等那头回答,就听见外面“啾”地一声,车厢里蓦然一片雪亮。

  车窗外重新放起烟花,车子隔音好,那声“啾”过后,又是静静,只见到一大团一大团的繁花骤升骤降,如同水族馆玻璃挡板后的彩色水母,鲜艳空灵,喧闹却无声。

  “很热闹。”程奔形容说。

  霍双簌簌爬上来,双手兜住我两边胯骨,张开口咬住一边的胸,乳晕整个含进去,舌尖在乳尖打圈顶舐。霍双每次含弄我的身体,都会让我想到野生动物,越亲热越有危险的感觉。

  我抖了抖,喉咙里溢出声响。那声音轻飘怪异,不像我会发出来的,虽然有点丢人,但非要确切形容,就是有点活零活现。

  这可不能让程奔听见,我连忙咬住了牙齿。

  那头沉寂了片刻。半分钟的片刻无比漫长,令人浮想联翩。他听见了?猜到了?

  我按住霍双的头,霍双含住嘴里的肉,眼球翻上来,不解又顽性十足地看着我。

  “新年快乐。”程奔的声音从阒寂中浮出。

  我想应付一句“新年快乐”,张了口却只有颤音,“啊”字的三个部分,口和耳已经不可挽救冒了出来,赶在可出来组成一声完整的“啊”之前,我仓皇地挂断了电话。其实他还有后话,挂断的一瞬,我听到了一个他不曾发出的音节。

  新年第二天,郝鲍回了老家。与她同行的还有小飞棍。

  这事我们跟小飞棍本鼠商量过,不存在绑架遗弃。

  我问它:你愿意放弃你现在荣华富贵的生活吗?

  它正在进食,听闻此问,进口坚果往怀里紧紧一揣,流泪鼠鼠头。

  “那跟大飞棍呢?”我又问。大飞棍指的是郝鲍。

  它举起坚果,到嘴边用牙齿嗑了嗑,随即,约是想到往后再也吃不到这么贵的食物了,又依依不舍地放下。

  送走它,实在是无奈之举,我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万一哪天我们不在,又有人进来投毒怎么办?我不想连累无辜鼠命。它还那么小,那么软,还有那么长的鼠生等着它去啃啃咬咬。

  初雾我顺带建议霍双,送去山上转交给他师傅喂养,他说这猫已是日落西山,生死看淡,没必要再折腾了;再说,它之所以被带下山,就是因为和庙里的大黄不对付,为此终日长嗟短叹,自怨自艾,还得了忧郁症。综上所述,回庙里只会加速这只猫寿终正寝的进程。

  小飞棍托给谁好呢,也只能是郝鲍。这一人一鼠相处时间不长,却亲密无间,一个视如己出,一个当作亲妈,现在睡觉用一张枕头,连神态都同化得厉害,尤其那两双小眼睛一翻一翻的时候。

  何况小飞棍在我们,特别是郝鲍百般纵容下,应了那句慈母多败儿,在家里狐假虎威,不可一世,好几次初雾被气到差点抬走。

  意见达成一致比预想艰难。小飞棍它既留恋锦衣玉食的生活,又舍不得人类妈咪。更要命的是,它一开始还误会了我们的良苦用心。

  我再度发问,它做了个捂眼动作,我和霍双这才明白它别别扭扭的原因。

  前天晚上,我们正在房里办事,门没关好,让它溜了进来,撞到了动作片的高潮部分。起初它以为霍双关上门在欺负我,一跃而起,对着霍双光溜溜的屁股就是一记二踢脚。之后不知怎么,它无师自通就看懂了,狠狠打了自己眼睛两拳,便遁走了。

  这两天它都不跟我们直视。

  基于以上前提,我合理怀疑,它以为它是因为窥探到了秘辛被扫地出门了。

  小动物有时候太聪明也不好。我们家就是最好的例子,一个得过忧郁症,一个联想太丰富。

  我替郝鲍订了夜里的航班,白天太瞩目。郝鲍行李不多,倒是小飞棍,笼子、玩具、口粮、磨牙饼,全带上了,郝鲍是回家,它是搬家。

  李沫也来送别。他不认识郝鲍,他是专程来送别仓鼠的。按他的话说,小飞棍是我和他冰释前嫌的标志物,在我们之间建立起了羁绊的桥梁。

  ……不该是那条裙子吗,狗日的东西。

  在场除了李沫都是爽快人,别离也就没走伤感煽情的套路。

  我对郝鲍说,我会常回老家的,还有,陆美怡很想你。

  郝鲍笑笑说,她现在最头疼的问题还是找工作。等找到工作,请我和陆美怡吃饭。

  她与我和霍双挨个抱了抱,便拖着行李箱去了登机口,进通道门前回过身,捏着机票冲我们挥手。

  我跟霍双回礼时都笑吟吟的,唯独李沫满面泫然。

  “怎么了你?”我头歪向右边,从下面打量他。“你们都不认识啊?你……”我头又歪向左边,“你回去又要作诗了?”

  李沫如今不光是小画家,还成了小诗人,隔三差五在朋友圈发布他的大作,并配以图片。而且,他的灵感无孔不入,四通八达,我看要不了一年,他的作品数量就要打败乾隆了。

  他悲怆地叹气。“小飞棍走咯。”

  送走郝鲍,霍双先把车停去小区地下车库,之后我们三人步行去吃了高油高盐的夜宵。

  由于高油高盐,对身材管控一向严苛的李沫极少下著,百岁山矿泉水是他填饱肚子的仙露。我跟霍双左右开弓,吃得很爽。

  酒足饭饱,李沫提出要来我们家借住一晚。考虑到他住所离此太远,我答应了。应允前先用目光询问了霍双。霍双喜欢热闹,即便和李沫不熟也不在意,热情表达了欢迎。

  霍双对李沫知之甚少——我试图尽可能详细地告知他李沫的为人,以及我和李沫的关系,可定睛一看,发现相关内容百分之九十都打了马赛克。霍双就只知李沫是我前爱人的养子,如今替我打理店面,他还当李沫是我的什么心腹重臣。

  夜宵点了三人份,李沫不吃,他那份我和霍双只能分食解决掉,那家餐馆给的分量很足,我们吃得又快,等到结完账站起来,才感觉到不可承受之重的饱腹感。

  于是散步回家,挑远的路走。

  走的是条两栋居民楼之间的夹道,这夜气温回暖,不少人出来遛狗。有两条狗没拴住,拖着牵引绳,拆枝拔叶地倏然从树丛后面蹿出,两条狗用了同一条牵引绳,地狱双头犬似的挡在了路前。

  我对名种狗的种类认知匮乏,不大能分辨,两条狗看样子仿佛是博美,多看几眼又像串了种的。狗的体型很小,越小的狗攻击性越强,越凶,这两条也不例外,外形玲珑可爱,一开麦叫得人鬼共震,叫还不够,逮着人的腿就扑咬。

  “谁家的狗不栓呐?”李沫忍不住骂了句。

  不能踢,不能赶,只能躲。可我们越躲,两条狗越来劲,把我们的腿当成了六根火腿肠,裤子当成了包装袋,用锯齿状的牙齿狠命撕咬我们的包装袋。

  我大衣里夹着封信壳,追逐间落了出来。若不是霍双眼明心快,掣手从地上捡起,恐怕要被它们咬成碎片。

  李沫差一点被绊倒,脚也扭了。

  太丢人了,三个男人打不过两条小狗。

  “骂它们试试看。”霍双眼中发散出智慧的光芒,提了个很有他个人思维风格的馊主意。离谱的是,我和李沫穷途末路下非但没觉得荒唐,还都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我冲那两条狗跺脚:“细狗,去!去!”

  狗们冲我愣了愣,接着喉咙里翻滚起水烧开的声音,再接再厉继续狂吠,边叫边往我腿上扑。

  我“哎!哎!”地后退,拉上李沫:“这俩狗不是洋狗就是混血,你快骂点英文!”

  李沫于是来了句英文,什么motherfucker。狗看来是入乡随俗久了,忘了根本,一个字母都不答应,赖着不走。

  霍双佐里佐气道:“巴嘎压鹿!”

  这句狗似乎听懂了,但是适得其反都龇出了牙,然后它们围着霍双像两片风扇叶子一样狂转。

  见势头不妙,我眼睛一瞪:“呀!西八!”

  狗没被喝止,主人给我骂出来了。

  是个五十岁左右的阿姨,头发吹成泰迪卷,眉毛纹成两条螳螂须,穿着貂,不由分说,上来就为她的狗叫冤:“你们三个年纪轻轻,怎么嘴巴这么脏的?连狗都骂?”

  李沫脚疼得龇牙咧嘴说不出话,霍双还在凌波微步躲狗,只能由我出面招架。我不客气地对她说:“您自己不把狗拴好还有理了?你看,他差点被你的狗冲倒。”我指了指李沫,“亏得他是个小伙子,他万一是孩子呢?是孕妇呢?你怎么办?”

  李沫扶着棵树,半蹲在地上,握着扭伤的脚踝揉着,听到后半句他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把手放到肚皮上摸了摸。

  那阿姨理亏在先,看她来的方向应该跟我们同路,她拾起牵引绳,却嘟嘟哝哝朝反方向走了。

  我们继续散步回家,我和霍双捂着肚子,李沫则拐着腿。李沫是脚还没恢复,我和霍双是因为饭后剧烈运动,阑尾抽了。

  边走,我揉着肚子就想,阑尾这个器官太拖后腿了,改天有空闲就去医院把它割了,不知霍双需不需要这种能让人变强的手术?待会问问他。

  又走了一小会,前方蓦然唔啊唔啊开来一辆警车,车顶红蓝灯光交替闪烁,好不威风。

  相信直觉吗?我信。

  比如那个和我一起创业的朋友,他说他去看看贷款放了没有,我就预感他不会回来了。

  比如接起医院打来的电话,不消那头开口,我知道我妈活不了了。

  比如最后一次推开李家的门,我知道那后面有我不想面对的。

  一般都是坏事,人对厄运的直觉永远准过祥兆。

  这辆警车是冲我来的。

  我驻足,霍双、李沫同时回头问我:“怎么不走了?”

  警车也靠边停下了,符队带着几个辅警跳下车,哗啦啦将我围起来。

  “罗易勇死了。”符队言简意赅道,“现场发现了这个。”他举起一只保存袋,里面装着一枚闪闪发亮的钉子。

  那是我从青峰寺回来,家中失窃的那枚袖钉。

  “这枚袖钉有印象么?”他既而取出一张打印照片。“你戴过的,限量款。”

  那张照片,是我有回陪同程奔参加他朋友新店的剪彩仪式,现场媒体拍的。

  “人不是我杀的。”我平心静气解释。

  符队呵出一口白气,“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被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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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子:第一次叫他小名嘿嘿(酝酿情绪)

  对面: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