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金穗>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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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了?”他接起就问。

  我静了静,先谢了他两句,谢过才问他:“那些衣服是怎么回事?”

  “哦,衣服啊。”他用理所应当的口气悠悠地答,“都是给你的,你看合不合身。”

  这是在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怎么接。“我有衣服的。”

  “你以后涉足的场子多,多准备几套行头是应该的。”说着“应该”,他拿的却是“必须”的口吻,隔着手机都能闻到纯酿般的爹味。

  他是从何得知我的尺寸的?我回想了下。对了,早前程简赔过我一件风衣,我告诉过他……

  很难评,真的很难评。

  “你觉得我现在穿的这些衣服不合适,哪里要改进,都可以说。要准备哪些衣服都告诉我,我自己去买就行。”我是来打工的,又不是来走秀的。心里犯嘀咕,但我始终记得我是在跟我如今的顶头上司说话,因此语气称得上谦虚。

  但这不妨碍程奔从里面咂摸出强硬的拒绝。“没什么不合适,你舒服就好。如果有冒犯,我向你赔礼道歉。”他和解道,“我这就叫人来把衣服取走。”

  我的嘴:“谢谢理解。”

  我的心里:拿走都拿走。

  程奔这么做确实让我感受到冒犯。

  我和李元从开始好上,李元就不间断地送我衣服,起初送外套、衬衫,同居后开始送睡衣、内裤。他说希望我穿上这些东西能想到他。

  那么程奔呢,通电话的同时我把衣橱所有抽屉查看了一遍,每个抽屉都塞得满满当当,外到打高尔夫网球穿的行头,内到泡温泉穿的浴袍,连袜子和领带的颜色都做了搭配。

  人要是不说,我都以为进了海澜之家。

  收下这些衣服,那除了裸体形态外,我时时刻刻都得惦记起这个衣食父母。

  以上可能是我想多了,可当初离开李家我是光着膀子走的,如果那天穿的裤子也正好是李元送的,我连裤子都会扒下来,过往的经历让我不能不想多。

  想多的结果就是越想越气,越气我就越上头,到后来我都觉得程奔他要掌控我的人生!我干脆就不说话了。

  我不说话,他也没立刻开腔,双方僵持了一会,最终还是他先开口,他像大人问孩子“学校里被老师骂啦?”那样问我:“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没有!”说完觉得嗓门粗了点,又说“没有。”

  他笑了出来。笑声还很有节奏,打拍子应该是“哒、哒哒”。“金穗啊”,这回是老板开导员工的口气,“你想多了。连城在全国都有连锁,你这家是总店,应付的人脉更复杂,走动的场合也多。我是希望手下的人能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其他地方有什么难处,我都可以提供帮助。”

  他这么一解释,虽然我仍觉得他不打商量就往衣柜里塞衣服的做法过于强势,这个操作非常欠妥,但好歹有了个解释,我嗯了声,等他接下来怎么说。

  他又自我检讨道:“这事是我不对,我应该提前和你商量的,现在惊喜成了惊吓,是我的过失,我记住了,下次注意。”

  他这番话说得倒很诚恳,我也就给了个台阶。“确实挺突然的,我都懵了。”

  “说开了就好。”他停了下,“我想了想,我叫人来收衣服,你再去买,这一来一回瞎废功夫。要不这样,这些衣服就算我租给你,每个月从你薪水里扣,你看行不行?”

  这倒是个两全的办法,只是……我好像刚才看见了很贵的牌子……我清了清嗓子,很没出息地问:“这些衣服总价多少?”

  名义上是说租,但这些衣服经我穿过,谁还会再穿,实际上就是买断。

  大约是考虑到我艰苦朴素的作风,他这下也沉默了,沉默了好几秒。“具体我不清楚,得问问,预支的费用我记得是50万,鞋柜里还有鞋。”

  所以还没入职,我就先有了50万负债,我的屁股听了都觉得无比震惊,它砰地昏倒在床铺上。

  我坐在床上,在浩瀚无底的母语中搜寻回复的话。

  “金穗,金穗。”他马上叫我,还叫了两声。“你不要有压力。你没在我手下干过,我的习惯你不了解。别的不说,我对员工还算大方,什么都可以送,送房,送车,都有。我只想你们过得舒服,工作以外的事少操心。你这点真不算什么。我先聘用你一年,一年过后要去要留凭你的意思,受聘期间每月从你薪水里扣五千。你是总经理,每月薪水加提成,这点是毛毛雨。”

  刚听见50万,我都觉得一阵渴,再听后面的话,喉咙里又感到湿润些。

  “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他道。我嗯了声。

  “那就谈谈接下来的事。”听那头动静,他换了个地方打电话。“我在郊外有个打高尔夫的庄园,明天我手下几家公司的几个中高层,还有我几个朋友要去那聚聚,我也在。吃个饭,叙叙旧。早上九点半,我派人到楼下来接你,你也来,多认识认识朋友。”

  他似乎还有后话,我静听不语。

  “除了交朋友,你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连城那里这么多年经营下来,里头老人多。这些人资历一深,就喜欢拉帮结伙。你要是单个空降下去,摆不动他们。上任总经理离职,带走了几个心腹,但他自己人有没有全带走我不好说。现在有几个管理岗正好空出来,你明天过来,从我的人里选些看得顺眼的,一起带过去。”

  他停下,等我答应。我这才开口,说好的,明天准时下楼。

  “对了,你的名片印好了。”他插了个话题进来,“连城俱乐部总经理。你当了总经理,正式场合别一口一个夜总会的。”

  我说明白了。

  “明天穿正式点,也不用太隆重。”话题又回到着装上。

  我把刚阖上的衣柜门复又打开,对着里面香水熏得香喷喷的衣服头晕目眩。怎么这东西都要修一门学问呢。

  “明天太阳大。”他又补了句。

  我品了品他的话,回味过来。他是建议我戴副墨镜。“了解。”

  挂下电话前他留出了几秒钟的犹豫,好似不确定我是真了解还是没听懂。通话结束,我就发了个带墨镜的小黄人表情给他。他回了个大拇指。

  第二天我穿着西装下楼,为了避免太扎眼,进车才架上墨镜。我惯常是不戴墨镜的,下地戴顶草帽,罩件衬衫,防晒就足够了。西装配墨镜,跟个黑帮分子似的,这才叫隆重吧,也不知程奔对有些莫名其妙的仪式感怎么就如此着迷。

  西装的几个牌子前晚我特意讨教了李沫,挑了身价格相对中档的,他管那叫什么牌子的副线。副线好啊,听起来就便宜些。到了那里我是小辈,衣着不能太贵重,但也不能太不当回事。

  这次的司机换了个,高大,沉静,皮肤黝黑,像夏天蹲在水塘里降温的牛。

  车驶离市区,到了一个拐弯口,透过车窗上厚厚的涂层,就看见路边站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一直朝车里望。

  我放下车窗望回去,是舒怀意。

  不像是偶遇。路上塞车严重,这段路开了有十分钟,这段时间里人行道上的红绿灯颜色交替了好几轮,他只是一动不动呆在灯下,目不转睛地朝我坐的这辆车上看。

  我没摘墨镜,隔着镜片和他对视。

  此处几秒应有印度片运镜。

  几秒后,我对他点了个头,又关上窗。

  车窗合上的刹那,我看到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