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历史军事>枭臣【完结】>第432章

  林缚两番强调格杀令,周普当然不含糊,看到楼里武卫敢上来抢人,拔刀按着刀背斜劈过去,当即就将一人脑袋劈掉半边,左右皆拔刀持弓,将林缚、刘庭州护在当中,轻甲骑兵纵马,将闯出楼来的武卫砍得人仰马翻,一时间灯火繁盛的小樊楼就成了修罗杀场……

  刘庭州愣怔在那里,手脚发寒,给拿住没法动弹的马服便是脸色发白,三魂六魄也离体而去,射阳盐监瘫在地上,连跪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缚这时候才低头看着那阉臣,笑问道:“陈大人,这时候可想起我是谁来?”

  “你…你…你…是…是…是……”阉臣瘫在地上,愣是连句圆滑话都吐不出来。

  林缚冷哼一声,再不理会这阉狗,与刘庭州说道:“楼中买欢酒客,刘大人应申斥之,使其反省知悔悟,马服与射阳盐监带头对抗宵禁之令,又恃众拒捕哗闹,不处置不足以服众,我先带走……”

  “下官知道。”刘庭州不敢给马服抗辩,见林缚愿意收兵不把事情闹大,他已经谢天谢地了。他指挥府兵过去将小樊楼里违令的人都先拘捕起来,怎么也要处置一番,好给林缚一个面子。林缚带着随扈押着马服以及射阳盐监二人往城北没有都亭驿而去,他在城里没有治所、行辕,只能暂住驿馆。

  张玉伯入夜前在山阳县,得知林缚初进淮安城就纵兵抓了马服,还将盐铁使的官员押压下来,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夜从山阳赶回淮安城,来见林缚。张玉伯心里并不希望林缚成为曹义渠那等无视朝廷令旨、据地方以自守的阀帅。即使马服该杀,也应交给淮安府治置。

  卷七 山河碎 第34章 杀或不杀

  张玉伯半夜从山阳县赶回淮安城,城里已经全面实行宵禁。

  除了值宿巡走的将卒,没有通行令牌,谁也不许在夜间走街串巷,不然便是清白给射杀也是枉死。

  城中僧院、道观以及庵堂都全面征用,作为安置流民的场所。

  张玉伯在东城门楼里拿到通行令牌,沿南河街过州桥去都亭驿见林缚。

  小樊楼前还挑着灯火,楼前有一队兵卒看守,大门紧闭,里面应空无一人,楼前大摊血还没有拿清水冲去,与汉白玉所铺的街地相衬,额外的刺眼。

  马服在淮安城建小樊楼,为示巨富,不仅在小樊楼落成之日,从维扬运十车金银制钱进小樊楼作压宅钱,更在楼前铺出大片的汉白玉地。不晓得那压楼钱还在不在,这楼前的汉白玉地倒是对马家绝大的讥讽。

  不说马服娶楚王女为妻,马家在淮安的势力也凿实不弱。张玉伯在山阳县刚知道消息,知县滕行远便来说情,愿意将山阳乡营指挥使一职拱手让出,细究起来,很有几分拿山阳乡营相要挟的意味。

  张玉伯骑马到都亭驿前,辕门前灯笼挑照下也是一摊血,心里一惊,见赵虎亲自带队在辕门外守卫,下马来朝他走去,问道:“这一摊血是怎么回事?”

  “马服妻山阳县主带家丁过来抢人。冲撞大营行辕本是死罪,刘知府代为求情,大人才收回成命,暂时将山阳县主拘押起来,说是等天明就押去江宁交江宁宗正院治罪。不过那几个领头的家丁就没有那么好运,当场砍了几个,血迹还没有来得及冲洗……”赵虎说道。

  张玉伯头皮发麻,压着声音问赵虎:“大人就不怕淮安城乱了?就算要杀一儆百,怎么不都带些兵进城来?淮安会兵马司左营校尉马如龙与马服是堂兄弟,大人就不知道?”

  刘庭州不是不想治马家,张玉伯到淮安后,也不是不想治马家。

  大敌当前,在城中连宵禁都不能做到令行禁止,刘庭州与他张玉伯难道就有颜面?不说楚王府了,不说盐铁司了,马家以及诸盐商在淮安府的势力盘根错节,哪那么容易撼动?张玉伯怕林缚捅出大乱子,淮安城将守不住。

  赵虎说道:“马如龙与马家的其他几人过来请罪呢,刚进去……”

  张玉伯一愣,也不晓得马家人过来是真请罪还是假请罪,他也不跟赵虎在外面耽搁时间,匆匆走进来。

  院子里也严阵以待,姚麻子穿着鳞甲在院子里亲自带队,看到张玉伯过来,走过来说道:“张大人回城了。大人在明堂呢,张大人直接进去吧……”

  张玉伯走进明堂,看到林缚与刘庭州坐在堂前,周普持刀站在林缚身后贴身伺卫,堂下灰跪了一溜十几号人。

  司寇参军郑恩、淮安县知县梁文展、兵马司左营校尉马如龙以及小樊楼大掌柜马腾,还有兵马司右营校尉肖魁安、淮安县尉何敬德等人都跪在地上。

  张玉伯看了一惊,不单单马家人,执行宵禁不力的官员与将校都跪在这里请罪。

  “玉伯回来了,快过来坐,”林缚让人给张玉伯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说道,“你回来正好,我正追查宵禁不行之事。大敌当前,淮安城里竟然连宵禁都执行不下去,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不杀几个人,怕是无人知道国法严峻!”

  林缚顿了顿,又说道:“事情已经基本查明,宵禁不行,府司寇参军郑恩、左营校尉马如龙、右营校尉肖魁安、县尉何敬德等人有不可推御之责任。我与刘大人商议过,暂时夺去他等职守,令其闭门思过,所缺之职从府县选贤能勇将补上,最终如此何处置,待战后再奏请朝廷处置……你看如何?”

  张玉伯看堂下所跪诸人,皆面色如沮,即使心里有怨恨,也没有人敢当场表露出来。林缚两度开杀戒,虽然有些偏颇,这时候还是能按规矩办法,将刘庭州推在前面主导其事——见暂时不至于生乱子,张玉伯悬着的心就安了一半,也暗感林缚处事老辣,也不晓得何时林缚竟有如此威望,心想即使当场将马服杀了,这些地头蛇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吧?

  “既然林大人与刘大人已做出决定,下官自然也是赞同,”张玉伯说道,“只是当前守城事紧要,城里不能缺知兵守将。右营校尉肖魁安英勇善战,屡立战功,为守淮安给贼人削去左手三指,下面的兵卒都很拥戴他,恳请林大人、刘大人许他戴罪立功……”肖魁安是刘庭州提拔上来的将领,实际也有能耐,张玉伯不想林缚同时将刘庭州也得罪干净了,站出来替肖魁安求情。

  “刘大人,你看如何?”林缚问刘庭州。

  “张大人所言极是,我也正想替肖校尉求情呢。”刘庭州说道。

  “既然刘大人与张大人都觉得肖校尉堪用,那就许他戴罪立功,”林缚说道,“给梁知县与肖校尉搬来凳子,其他人都回去闭门思过吧,无召不得进入官衙、军营,也不得私自出城去。”

  “山阳尉虽说有罪,但也罪不致死,山阳县主也是救夫心切,才冲撞辕门、冒犯大人,请大人念他们夫妻情深,也许他们闭门思过!”左营校尉马如龙叩头给马服求情,额头上都有血迹。马服要是给林缚立威杀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但即使林缚要杀马服、夺走他的兵权,他也不敢以兵变相要挟。

  林缚不是刘庭州。

  江东左军五千精锐在北岸迎击流寇,近月来如崖石岿然不动,还在陈韩三的眼皮底下筑了一座城寨。

  淮安城若乱,林缚率兵平乱易如反掌。即使要闹,也要等战后这尊凶神离开淮安再说。

  虽然马如龙有把握从左营拉出千余人来闹事,但是有什么用?能将林缚带进城来四百骑兵吃下去?到最后还不是给林缚找到借口将马家九族给诛个干净?马如龙还不敢将全家性命押上去。只是叩头替马服以及山阳县主求情,只要能保住马服不给林缚杀死立威,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山阳尉可不只这点事,”林缚说道,“我江东左军从马家盐行买盐,盐里掺有一分沙,我军务官去找盐行论理,你可知马家盐行的掌柜如何回我的军务官?”

  “……”旁人自然不敢接话。

  林缚冷冷一哼,说道:“马家盐行的掌柜回答我的军务官说,便是猪倌儿过来,也是九分盐一分沙,天王老爷的面子都不给……”

  林缚这话杀气腾腾,马如龙只觉得寒气直窜尾脊,头皮发麻,除了叩头请罪求情,也不知道再说什么。

  林缚手一挥,说道:“山阳尉马服与山阳县主就拘押在西院,你去告诉他:我林缚今日进城了,倒想当面听一听马家人再说这话!”

  马如龙、马腾知道事情还有转机,叩头谢恩,在护卫监视下去了西院见马服,其他给去职的官员、将校都诚惶诚恐的离开,不敢留在这里。就剩下淮安县知县梁文展、右营校尉肖魁安还陪林缚、刘庭州、张玉伯在堂上……

  林缚抬头看了肖魁安一眼,说道:“肖校尉守淮之功,我也有了解,知道你也不跟马家同流合污,姑息养奸之责我就不再追究了,你要好好带兵协助刘大人、张大人守城,为朝廷效力,往后有你加官进爵的好日子……”

  “末将谢大人不罪之恩。”肖魁安行礼道。

  “要谢就谢刘大人、张大人吧,是他们替你求情。”林缚假惺惺的说道。

  “谢刘大人、张大人……”肖魁安又给刘庭州、张玉伯行礼。

  “好了,你先回去吧,这几天小心一些,不要让城里生出乱子来!”刘庭州吩咐道。

  刘庭州在淮安还有些威望,肖魁安实际也是刘庭州从底层提拔起来的优秀将领,这些情况,林缚早就摸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