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蹊跷, 烛龙族长所犯之事又和玄武族长挂钩,因此烛龙族长受审一事暂缓。玄武族长的尸骨被收殓后,神越让怀易将其送回玄武族。

  尸骨到了第二日, 玄武族长身死一事就传遍了各大神族,死得悄无声息的惨状带给神族不小震撼。

  紧接着神越便接二连三收到来自鲛人皇的秘音传讯,消息若非紧急事件一向都由寂玉处理, 如今寂玉不在神居地,这些消息都第一时间直达神越耳中。

  “神主神主,您没事吧?”

  第一日,鲛人皇传音殷切关怀。

  神越正在给神居地的梧桐树浇水,小小的树苗得到了额外的照料,短短一个月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神主神主,吾儿没事吧?”

  第二日, 鲛人皇似乎想起了神居地还有个海钰,顺带问候了一声。神越收到传音还是没理他,坐在奉神塔中帮容荒慢慢梳头。

  “神主神主,我向来看看您……”鲛人皇锲而不舍, 碎碎念,“神主神主神主……”

  怪烦人的。

  神越没理会鲛人皇。

  他面前摆着逐亘, 棋子在手中缓缓捻磨,思绪万千。恰逢此时,弦月城的怀易也同样传音过来,“烛龙族长想与您单独谈谈。”

  “让他过来吧。”神越垂眸盯着逐亘上显现的卦象,淡淡地回应。

  逐亘之上, 卦象还是如之前一般死气沉沉, 甚至蒙上了一层雾霭,万事似乎都走向一个将死的胡同。

  路不通。

  且时不待人。

  人间被抽走的运道, 浊气的加重,神族互屠。让新天道更替之事刻不容缓,等不起了。但是容荒的力量不足,新天道还未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天道,所以他还不能替代尚未完善的天道。

  神越神色稍有一丝迷惘……他原以为,可以救所有人,到头来神族保不住,人间也保不住。

  不行……

  要寻破解之法。

  除非。

  提前把神格融给容荒,不必耗费漫长时光,就可让新天道一息之间完全取代如今的世道。

  新天道越强大,神的力量就越衰弱,这是因为神的神格,化成了丝丝缕缕的灵气融入世间,成为了专门供养新天道成长的灵气。

  神格与天地共生,因此取神格并非易事,再者容荒必然不会老老实实吸纳他的神格。

  “……”神越阖眸。

  他有主意了。

  ……

  得到准许,烛龙族长很快来到神居地,参礼之后便在神越授意中坐到石凳上。

  未等神越开口,烛龙族长迟疑了会儿便询问道:“神主,您应当知晓,新天道的出现对于神族乃至于您,都是有威胁的,为何还要留着他。”

  神越默了默,指尖在面前的逐亘上轻点,反问道:“短短两月不到,凤凰一族阖族陨灭仅存一对双生子,玄武族长惨遭肢解挖心,鲛人一族避世,烛龙一族自身难保,你觉得问题在谁?”

  听到这话,烛龙族长神情微变,惊疑不定地问道:“神主的意思是……九尾?”

  神族皆知九尾与寂玉牵连甚深,此话刚出口,烛龙族长便摇头连连否决,“不,不对,寂玉侍尊一向尽忠职守,他岂敢……”

  “他胆子确实大。”神越垂眸,在逐亘上轻轻拨弄了一下,黑玉般的棋子在金线上滚了一圈,落到另一条线,顿时整个棋局形成杀阵。

  与此同时,两名小神侍慌慌张张跑来,踉跄几步上气不接下气道:“不好了不好了神主,神居地山下忽然聚齐了许多神族,江南侍尊加固了结界让他们暂时无法上山,但是四大神族都来了,还有许多妖灵,他们说神主在包庇会覆灭世间的恶神,都说来找神主要个说法。”

  “什么?四大神族都来了?烛龙一族也在里头?”烛龙族长惊诧,“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有些惶恐地看了眼神越。

  神越阖眸,“知晓了,把山上的神侍都聚起来,让海钰带你们去奉神塔躲躲,别出来小心被伤到。”

  两名小神侍眼睛里有泪珠,年岁小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慌不迭点头应承转身去办事。

  “你也去奉神塔吧。”神越抬眼,对烛龙族长道:“寂玉此番前来,必不会轻易罢休,莫说烛龙一族,如今恐怕玄武一族也在他掌控之中,没了族长他们也担忧自身消弭,一切皆是人之常情罢了,你已年迈且旧伤未好,若是打起来恐怕吃力。”

  烛龙族长道:“承蒙神主体恤,老朽惭愧……”

  神越淡笑,“若有人对容荒不利,替我照看这些。”

  “……”烛龙族长蹙眉,欲言又止。

  神越知晓他要问什么,声线低沉叙述:“如今人间道运十不存一,浊气蔓延之快已不是眼下的天道能掌控的,故此才会生出新天道,更加完善的新天道彻底立道时,浊气自会消弭。”

  “这对世间生灵来说是好事,新天道必须保留,人间眼下的情形等不起了,我已经找到最快的方式助他成长,但我还需要一个月……”言尽于此,神越淡淡道:“只需一个月足以。”

  一个月,便能安顿好一切。

  *

  神居地山下。

  一张如壳般的结界隔绝了两个世界。

  结界外,无论是半空还是地面,乌泱泱的神族以及妖灵聚拢。

  结界内,江南为首,旁边是现出巨大原型不断龇牙的云墨,以及身后各类模样凶悍气势不凡的妖兽灵物。

  这些妖兽灵物原本在神居地的模样都如精灵般可爱小巧,眼下各自现出或凶悍或渗人的真身。

  外面的神族既不敢贸然冲破结界,也不敢冲进结界,只能保持警惕与结界内部的人对峙。

  这些灵物聚集于此,多半是担忧自身消逝,却也顾忌神主发怒,降下灭世雷霆,到时候他们怕是死得比新天道降临还要快些。

  “尔等聚众再次,莫非是要犯上不成!”江南沉声。

  “我等此番前来不过为了一个公道。”率先开口的是一名九尾一族的长老,他率领在众多灵物之前,话说得大义凛然,语气和他的行径却铆足了居高临下之姿,端坐与墨鹰坐骑之上,道:“都是存于世间千百年的生灵,神族呕心沥血数万年,莫说功劳也有苦劳,怎能如此草率便消散与尘世。烦请右尊告知神主,今日他不来,我等绝不会善罢甘休!”

  “大胆!”江南怒上心头,呵斥,“神主岂是你想见便见的!”

  然而结界之外,那群灵物却随着九尾一族长老的话语翻腾起来,大呼:“让我们见神主!我们要一个公道!”

  “我们要公道!!!”

  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风浪,又沉又重的扩散开来,江南捏紧了拳头愤怒的扫过这群人。

  如今天道残缺,天地一切皆需神主维护,他们根本不懂神主日夜有多辛劳,浊气一事更是分走大半心里,却还要被这些人围着来讨伐!

  他倒是恨不得这些人立刻死了才好。

  一道剑风横飞刮来,结界之外的九尾长老躲得快也被瞬间削了一根胡须,深重的威压也在顷刻间从天而降。

  刹那间。

  自己化作原型腾飞的,或是骑着坐骑,又或是以任何方式悬停半空的众多灵物,在这道剑风之下皆被骤然翻压坠地。悬浮半空的所有生灵在顷刻间落地,那些站在地面的生灵却躲闪不及,要么是被压到腿就是被压到了手,又或者挤做一堆,大片哎哎呦呦的声音此起彼伏呼和。

  不过结界外的视野却因此变得开阔,天空没东西拥堵着,光自然不似先前稀疏,叫整个地方都亮堂了。

  江南大喜回头,就见神越一人款款从台阶走下,视线与众人之上扫过,冷冷道:“还请诸位记住了,弦月城新令——禁飞,有异议吗?”

  这些人面对江南时还有些颐指气使,或多或少都沾了些傲慢,遇到神越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就连呼痛的声音也渐渐没落下去。

  每个人背后都冒着劫后余生的冷汗,无论或大或小都回想起了神主最开始并非温和的性子。这一手横扫而来的剑风并未带杀意,只不过叫停在半空示威的灵物人群全部压到了地面,若是带了杀意来恐怕在场的如今没有一个活口。

  结界外的众人埋头安静如鸡,没人想当第一个出头鸟。

  “很好。”神越神情淡漠,唤道:“寂玉,还不出来,是叫本座来请你?”

  闻言,人群攘攘挤挤散出一条道,显出站在众人身后颀长的身影,寂玉身上还穿着神居地银白霜色的劲装,与神越对视一瞬垂首道:“寂玉不敢。”

  “恐怕没有你不敢的事。”神越声线微冷。

  “玄武族长死状惨烈,世上浊气加重,天下生灵人人自危,神主却包庇新天道与神居地,寂玉不能眼看着神主一错再错!”寂玉掷地有声,言语之间鼓动人心,令周围原本寂静下来的众人心神又一次激荡起来,泛出窃窃私语。

  听寂玉反咬一口,神越眉头轻蹙正要再说,天地却在这一刻震荡,神居地之上骤然迸发出一道激烈的灵力,扩散开的灵气打在结界上,令神居地的结界随之波动一瞬。

  灵力扩散的中心正是来源奉神塔。

  神越霎时回首看向奉神塔,眼眸顷刻覆着霜寒冷色。

  “诛新天道!还世间安宁!”

  “诛新天道!还世间安宁!”

  偏生这时结界外众人呼和之声接连响起。

  吵得很。神越无心与他们争论,抬手间雷霆自天空盘旋,他与寂玉遥遥对视一眼,神色漠然一挥。

  “轰!”

  劈在了寂玉身上,瞬间尘烟四起。

  ……

  这道从天而降的天雷,乍然令旁边叫嚣的众人哑了声。

  聚集在此处的这群人多多少少都心怀侥幸,认为一向慈悲悯人的神主不会当众发怒,却不想顷刻间就叫雷霆劈下,劈在了侍尊身上。

  天雷带来的烟土不会儿便散去,众人磨磨蹭蹭想查看侍尊的情况,可雷霆劈过的地方,只有一条染上雷电的尾巴。

  狐族有九尾,九尾断一尾可化人身做傀儡,真假难辨。

  这群人之中也有神族,反应过来立刻大呼,“方才的侍尊并非真身!是一条尾巴!”

  神越抬眸,难怪方才他并未发觉寂玉异常,原来是一条尾巴化成的傀儡人。他眸色平常,不过语气又冷了几分,“闹事者全部驱逐弦月岛,反抗者可杀。”

  江南应声:“是!”

  又想起刚才奉神塔那阵灵力波动……

  “不对。”

  寂玉不在此处,必然是到了后头的奉神塔去了,容荒有危险。

  反应过来神越旋即转身,身影消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