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居地。

  寂玉刚回来就听到了神越被咬一事, 浇树时险些捏碎一瓣树叶,紧张得江南“哎”了声道:“侍尊小心些,这可是凤凰一族送来的梧桐树苗, 珍贵极了,神主亲自种下的,不但设了灵阵, 还再三叮嘱让注意些。”

  “倒是好心。”寂玉松开手,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寂冷。

  江南提醒道:“神主若是高兴,即便是种整座山的梧桐树也使得,侍尊还请注意些言行。”

  寂玉眸中骤地划过一丝薄怒,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面无表情回头睨了眼江南,忽然就释放了周身灵压, “小小藤妖也配对本尊说教。”他语气孤冷透出威严。

  灵压打在江南身上,让其不得不在压迫之中半跪在地。

  “寂玉侍尊莫要忘了,这里是神居地。”

  江南不认同他,硬扛着灵压艰难抬头, 双目坚毅地凝视着寂玉,咬牙一字一顿警示, “神主面前,怕是容不得侍尊放肆。”

  话音刚落,空气里裹上几分寒意,寂玉陡然加重灵压,“你也敢威胁本尊?”

  压势之下, 江南扛不住吐出口血来, 忍耐了有一会儿方才低下头去:“江南不敢。”

  寂玉也不愿闹到神主面前,现下最主要的事还是要解决新天道, 绞杀新天道一事势在必行,有些事情还未完全做好铺垫,神主心慈,还未做成之前是万万不能让神主知晓。

  他撤回了灵压,冷然道:“管好你的嘴,讨得了神主欢心是你本事,可若越了规矩,就算本尊把你本体拆了做烧火藤,神主也断然不会说半个字。”

  江南擦去咳出的两口血埋头没做声,等寂玉身影消失在面前,才倏然松下紧绷的神经大口喘气。

  因为他知道。

  把他本体拆了烧火这样的事,寂玉当真做得出来。

  此事有先例,当初神主身旁有两位一左一右两位侍尊,左侍尊寂玉,右侍尊怀易。

  虽以左为尊,可怀易地位不比寂玉低,那是神主一手教出来的,跟在神主身旁也有万年之久。

  千年前他来时,恰好遇上有人揭发了右侍尊怀易对神主怀有私情一事,偷藏神主衣物,拾走青丝用帕子包了贴身携带……

  神主宽厚,念在多年情谊上并未惩处,可寂玉并不赞同,当时说了一句‘若是神侍个个如此,有错不罚神居地岂不是要乱套。’因此怀易还是被打了三十神鞭赶走了,自此之后不得再入神居地。

  不过怀易除了三十鞭子以外并未受到其余可待,被发配到了弦月城做城主,除了难以见到神主以外,滋润得很。

  前些天怀易还不知从哪儿得知了神居地有了少主的消息,还偷摸和他打听少主的事……

  ……

  一枚棋子敲在窗沿。

  神越惊醒,指间掐算一番,敛眉道:“不好。”

  卦象为凶,算算时间耀火涅槃期到了,此番怕是难捱,他拉了拉容荒环在脖间的手一时没拉开,只好放出一道神息强行分开。

  随即推窗跃出,随着引路棋子来到逐亘面前,拂袖让棋子回归原位,安抚了躁动不安的逐亘。

  纵横交错的棋盘闪了闪,黑白分明的棋子摆出一局棋面。

  “……大凶乱象。”神越低喃。

  这局预知棋,比起万年前重明鸟与麒麟两大神族沾染浊气屠戮人间的预知棋,还要凶险。

  此劫对应……

  神越指点眉心,凝神抽出一滴心头血,落入逐亘,逐亘染神血迅速翻涌,棋局打乱又重新组起,星起星灭。

  最终成了一盘死棋。

  死棋……无解。

  无解的死棋,对应所有神族,也对应眼下的人间。他面色稍白了些,在逐亘旁坐下,缓缓思索。

  万年前重明鸟与麒麟两大神族因浊气陷入魔障,从此覆灭不留痕迹,凤凰一族也走向衰落。

  自天灵诞生的七大神族,除了凤凰一族,还有四个便是鲛人,九尾,烛龙,玄武。

  从前神族净化浊气保卫世道安宁。

  可如今神族日渐衰弱,已经弱到连净化掉自身染上的浊气都难,一旦染上又净化不掉,便会陷入魔障为祸人间。

  从前的救世主,眼下成了世道的累赘……所有神族皆显现亡逝之象……旧神,旧神。

  ……

  神越有一下没一下在棋盘上点着,忽然想起万年前两大神族消逝前的景象。

  白雾般的浊气不含一丝杂色,却带着死亡与毁灭裹挟着重明鸟与麒麟族长,他应对之余,出力让二位族长短暂的恢复了神智。

  重明鸟族长性子烈,不愿臣服于浊气,泣血而鸣,召集天下所有重明鸟,以身躯化神息,带着浊气同归于尽。

  麒麟大笑:“世人封吾辈为祥瑞,吾辈却为祸人间,罪无可恕,愿以一族之力守护人间!”

  说罢,便也和重明鸟般召了天下麒麟,一同羽化融入大地。

  两大神族的消亡,换来世道万年太平,如今世道浊气重现,剩余五大神族想要自保都难,何论救世。

  他已经感觉到神力在逐渐流失,唯有尽快让新天道尽快成型,才能焚化世间所有浊气,让世间重归安宁。

  只不过……

  天道成型之后,五大神族消逝是大势所趋,就如同之前消失的重明鸟与麒麟一样完完全全消失,即便不是因为浊气,也会有其他原因。

  可神越不想让他们再走一遍重明鸟与麒麟的老路。

  他想保住五大神族。

  在这局死棋之中,保余下的五大神族。

  ……

  回奉神塔留下一张字条,加固了周遭结界,神越另外拿出了镜花水月,在外做了一道幻象,这样即便容荒冲出了奉神塔,也会落入镜花水月。

  一旦容荒破了结界落入镜花水月,他的神识便会有感知,也就会即刻动身赶回奉神塔。

  他有些放心不下容荒,又重新填了一张字条安抚,这才朝凤凰一族的方向赶去。

  *

  与此同时,凤凰族栖息地。

  环绕纠缠地梧桐树覆盖大片山脉,叶片颜色却青葱转衰,呈现出枯焦之色,落叶纷纷,铺满整座山头。

  一声哀鸣响彻云霄,紧接一道身影冲天飞起,展翅化出原型,环飞之时周身燃起灼灼烈火不断翻涌,随着翅膀一扇,火雨朝族群方向无差别攻去。

  耀火怒吼:“尔等龌龊,同为神族,竟能想出如此阴损之事,呸!我便是死也不会叫你们得逞!”

  凤凰涅槃,燃烬心血,不是重生,就是魂飞魄散。

  眼下将所有她不打算涅槃,而是要拼尽这最后也是最为强盛的力量,把这群入侵者尽数绞杀。

  “耀火,与你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吾休怪心狠了,这凤凰心丹吾是非要不可!”

  隐藏在梧桐林中的身影语气阴森,“你耗费这般大代价涅槃也不过只能维持一刻钟,那你猜你这双生子,能否忍得住一刻钟?”

  梧桐树枝叶被一道风拨开缝隙,一黑一红失去意识的双生少年被捆住双手,吊在树上随风摇荡。

  双生子身上往下滴落的血液几乎要把梧桐叶染到通红。刹那间,耀火心头猛然一紧。

  *

  行山走雾,掠过湖海。

  抬手拨开层云,远远就见属于凤凰族栖息地的山脉点燃的山火,包括与山脉几乎连在一起的梧桐树也在燃烧。

  空气中还残留了一丝耀火的气息,似乎消散了有一会儿,那股气息已经变得极淡。

  追着这道气息神越周身凝起一层结界挡住火焰灼烧,落到梧桐树林内,入目便是吊在树上的两个双生子,不知是死是活。

  神越伸手打出一道神力割断吊着双生子的锁链,用风托着双生子缓缓落地,他探了探气息。

  “还活着。”

  他立即单手掐出印记护住了玄凤与赤凤的命脉,受了如此重的伤双生子能活命已是万幸。

  被护住之后的双生子周身环绕着飞出一缕神识,神越隔空碰了碰,迟疑道:“……耀火?”

  这缕神识为了救回双生子已耗费了大半力气,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无法再以任何方式回应神越,在双生子周身又转了两圈,最终形成了一滴泣血,与一枚陌生的珍珠,落入神越掌心。

  珍珠……

  神越敛眸,收起这两样东西,起身往周遭看了圈,闭目神识放出顷刻间将凤凰一族栖息地扫视一遍,任何角落未有放过。

  整个凤凰族不带任何生机,唯有盛大的山火与正在燃烧的梧桐树,昭示着凤凰一族曾经存在过,更像是最后的狂欢。

  凤凰在时,梧桐树盛放。

  凤凰亡,本命真火便会以极快的速度让梧桐树燃烧,当看到凤凰族栖息地如此大火时,他便有些心悸,现在一瞧,果然如此。

  凤凰一族,完全陨落。

  尚有一丝气息的双生子便是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可即便神族没落,凤凰一族也不该在此时而亡,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消亡。

  神越眸色微寒。

  他倒是要查查究竟何人如此猖獗,竟敢屠戮神族!

  ……

  神居地,江南正小心照顾着梧桐树苗,忽然接到神越传音,“采撷一些治伤养本的药送到塔底来。”

  江南愣了一瞬,接道:“神主可需再叫医侍?”

  “不必,你来足以。”奉神塔顶,神越朝着并排躺的玄凤与赤凤输送神息,维持二人生命体征。

  他仔细检查过了双生子伤势,命脉尚存一息,应是耀火遗留的一丝神识拼命维护着才未溃散,其余筋骨寸断,外伤重,内伤便是神脉受损,治好后恐怕也会影响修行。

  这样的伤,寻常医侍排不上用场,只能先用药治好外伤,再考虑之后是否以涅槃的方式重塑神脉。

  每一个凤凰一生中都会涅槃三次,一回成人,一回成婚,一回生死大劫。

  成人与成婚的涅槃又称作浴火重生,不过是换身皮毛的仪式,除了激发出本有的力量外,只剩好看。

  这两次的涅槃凤凰都可以自主选择涅槃时机,可若要在涅槃上重塑神脉,恐怕就会危及性命。

  神越敛眸。

  这还要看双生子怎么选。

  ……

  双生子被安顿在奉神塔底,这里有块灵玉制成的床榻,加上江南带来的灵药辅佐运用,便以极快速度修补起了双生子的伤痕。

  神越又循序渐进的输送灵气,这一救就是半个月。

  将一切都看在眼底,江南不忍神越如此劳累,又一次开口劝道:“神主,歇会儿吧,我来替您。”

  神越收起神息,摇头叹道:“不必了,他们身上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其余神脉只能凭借他们自身的力量去修补……”

  顿了顿,他想起了水潭里的那只鲛人,倏然回眸道:“鲛人可以帮他们,快去把海钰带来。”

  虽说水火相克,可鲛人一族对神识以及内脉的疗愈能力是世上绝无仅有的,远水救不了近火,远海赶到神居地路程要半个月,即便三日前他给鲛人族传信,也来不及赶过来。

  倒是险些忘了神居地本身就有一只鲛人。

  江南急匆匆的过去,又急匆匆的带着水汽未干的海钰过来,海钰鲜少上岸一双腿还用得磕磕绊绊,听说神越需要他帮忙,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化形而来。

  一些补充灵气的丹药便被神越留给了海钰。

  海钰来了后便即刻对灵玉床上的双生子展开治愈之术,让双生子原本苍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缓和起来。

  “他们伤得太重,我无法完全修补好他们的神脉。”海钰蹙眉,一副自责模样朝神越看去。

  神越温声安抚道:“我知晓,尽力稳住神魂即可。”

  海钰点头。

  观察一会儿待稳定后,神越这才走开,随意坐在神居地后院的亭子,传音唤来了寂玉。

  凤凰族栖息地山火如此盛大,总有路过的人瞧见,这些天凤凰族尽数陨灭一事自然也都传遍了,不必神越再做多说。

  看了眼面前的寂玉,他语气淡漠,“凤凰一族惨遭屠戮,耀火神识消散之前,留下了一滴泣血,还有另有一样东西,你瞧瞧看可认得。”

  圆润的珍珠被摆上了桌。

  寂玉扫过一眼,面色如常道:“是鲛珠,神主可要彻查鲛人族?”

  “……鲛珠。”神越眼皮轻抬,“你当本座不认得吗,还是觉得本座好糊弄。”他平淡叙述,声音分明不含一丝情绪温度,却让周遭温度骤降,冷如寒冬。

  “寂玉不敢!”寂玉瞬间半跪,俯身道:“还请神主明示。”

  神越指尖轻轻拨弄那颗鲛珠,光影下鲛珠映出一点光霞,“记得千年前,鲛人王曾传消息与我说,有颗鲛珠极为珍美,无一丝杂色,甚至还能在阳光下透出几分大海空蓝的光晕,想献上与我。”

  “我从不收这些东西,便拒了他。”他淡淡道:“虽说鲛人族内鲛珠多得是,可品相绝佳的少,鲛人王为了不让鲛珠失去它的价值,便转手把鲛珠送给了旁人……”

  神越推动鲛珠的指稍稍用力,鲛珠顺着惯性落地滚到了寂玉面前,沉冷地嗓音轻描淡写道:“现在,还用得着本座来提醒你吗?”

  “神主明鉴,鲛人王当年确有将鲛珠赠与寂玉,可当时寂玉收下后并未藏私,而是转赠给了……”

  停顿须臾,寂玉道:“给了怀易。”

  他面无表情语气肃冷,“当年恰逢怀易事发,我与他毕竟一起侍奉神主万年之久,念着同僚情谊,当时怀易又挨了三十神鞭,想着鲛珠亦有疗伤功效,便去了弦月城,将它送给了养伤的怀易。”

  神越审视地瞥一眼寂玉,“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寂玉低首:“寂玉确不知晓。”

  话虽如此,神越心中却不怎么相信,他未作声张只收回了视线,毫无波澜道“此事非同小可,查。”

  寂玉道:“明白了,神主。”

  说完这些话,神越正准备去奉神塔顶休息片刻,刚起身识海便骤地一荡,他微微抬首,感知到奉神塔结界有被攻击的动向。

  容荒醒了。

  他轻叹着揉了揉眉心,一下没歇又朝容荒所在的第七层赶去。

  ……

  奉神塔七层。

  十四五岁般大的少年郎面上已褪去大半稚气,拔高的身量站在面前都快有他高了,已初具成人之相。

  少年郎乌发披散几缕搭在肩头,令面庞俊美透出邪气,眸子狭长眼波流转间是藏不住的戾气,看起来心情应该是非常差劲,眼神恶狠狠瞪着他用白绸裹起的手腕。

  神越顺着他的目光也低头看了眼手腕,顿时了然,还故意把手腕往容荒面前晃了晃道:“……担心?”

  话音才落,他瞧见容荒神色间划过一丝心虚还有点点慌张,瞬间让这张充满邪气俊美的脸变得格外惹人怜爱。

  见他还不说话,神越收了手,刻意往外走,“好吧,不说话算了,看来你是很讨厌我,那我走了……”

  这会话音都还没落,甚至他才刚转身,腰就被两只手环住了,背后传来容荒低沉的嗓音,讷讷道:“别走……我没讨厌你……我……”

  “对不起。”

  任由容荒拉住不动,听到最后神越轻笑,“那你该唤我什么?”

  此话一出,神越便感觉到容荒把脸埋到了他的背上,接着闷声道:“对不起,义父。”

  果然还没长大,不经逗。

  神越心情颇好不再招惹容荒,随手摘了手腕捆着的白绫,修长纤细的手腕纯澈无瑕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在容荒面前又晃了晃,“放心吧,我没事,早就长好了。”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

  不过这些天忙,他又不是寻常人要天天换白绫,白绫捆习惯了忘了摘,自然而然就捆到了今天。

  容荒撩起眼皮瞥一眼没吭声,只默默闻起了神越身上的气味,头一埋就不想起,他情不自禁把双手收紧了些。

  这味道就如当日在花海中闻到的一样冷淡清冽,是花香也盖不住的气息,这气息就是从神越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让人一碰就很欢喜。

  也像……

  容荒舔了舔唇,回忆起先前咬在神越手腕间,舔舐到的神血味道,如出一辙的吸引他。

  *

  奉神塔又进了一批书,第八层专门做了书房,里面书架放置得井然有序,架子上摆满了书,只有一张软榻。

  容荒被赶去了第八层看书,神越就歇在第八层的软榻上。

  这些时日耗费了不少神力,尤其容荒几乎不带喘息的成长速度,让他明显能感觉到神力恢复速度大不如前,大量施术之后会有前所未有的疲累感。

  这些情况都是之前不曾会出现的症状,他需要好好缓一缓,也要早早习惯才好。而有他看着,容荒自然不会时刻想着往外跑。

  奉神塔之中的修行时间过得极快,一晃一转便过了半年。

  容荒身上的气息也日复一日变得沉稳,半年时间足够他彻彻底底褪去身上的那股稚气,模样也从颇显稚嫩的少年郎,转而变得成熟,身形也是成人模样。

  他现下高出神越半个头,有时神越站起来和容荒并肩走,或是拿书说话,还要微微昂首。

  因此神越不太喜欢起来,总半靠在软榻上或是假寐,或是拿着一本书翻看,总之是避免和容荒站一起。

  明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神越偏偏在心底计较。只不过他不就山,山喜欢来就他。

  正闭目眼神,榻上就硬是挤过来一个高大的身姿,招呼也不打一声直接躺下,长腿往榻上一放,手往他腰上一搂,黏黏糊糊就挨过来贴着他。

  一张榻容纳一个人刚好,两个人便拥挤了,神越一个人躺还有空余,容荒挤过来就只能侧着身。

  两个人挤在一张榻上,让神越翻个身都难。

  神越无奈叹息。

  这半年来他为此事叹了无数口气。

  容荒头一回和他挤榻的时候,他想着小孩要休息,也就没说什么。

  第二日就另外支了张榻,结果那张榻都积灰了,神越都没能把容荒劝过去自己睡一张榻。

  神越说,“你挨我这么近也没用,上回给你喝血已经助长了一回,再来怕是境界不稳,一切还需循序渐进。”

  “乐意挨着。”容荒眼睛睁都没睁,只在神越耳边说了这么句。

  什么人呐。

  神越弹了一下容荒脑门。

  “神主!”

  奉神塔下传来江南的轻唤,神越一只手被容荒压住了,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推开窗子,问:“怎么了?”

  江南在下方道:“玄凤和赤凤说想好了,他们决心涅槃重塑神脉,势必要为凤凰一族报仇,请神主定下时辰相帮。”

  双生子早在三个月前就苏醒了,神越也问了他们凤凰一族被灭相关事件,可双生子对内情根本一无所知。

  玄凤和赤凤与耀火相处没多久之后,耀火便叫了凤凰族长老以托孤的名义,领双生子去寻玄武一族。

  谁知半途中,长老被杀,赤凤和玄凤被掳,根本没看清下杀手的人是谁,他们二人就陷入了昏迷。

  再次醒来便是在神居地,得知凤凰一族全族尽灭一事,他们二人的神脉也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损伤。

  双生子虽说在蛋里呆的久,灵识诞生得也久,可破壳并没几天,算起来还都是两个懵懂的小孩。

  看着二人伤愈初醒得知凤凰一族被灭的茫然模样,神越只把涅槃修复神脉的事,与涅槃失败的后果告知了二人,由着二人好好考虑,便不做多说。

  毕竟涅槃失败,魂飞魄散生死道消,并非小事。他们才破壳,神越也未打算让他们去承担重任。

  却不想双生子颓废三个月后,竟都决定要涅槃重塑神脉,想来是早早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神越淡笑回应:“回去叫他二人到后山找海钰,我随后就到。”有鲛人族疗愈中和,涅槃成功的概率也会增加。

  江南点头,“好。”

  容荒忽然抬头盯着神越,“怎么突然笑了?”

  平时的神越总是冷冷淡淡,平静波澜不惊,鲜少有露出笑意,他无论再听话再怎么使劲也不能让神越笑,所以他不明白怎么现下神越听到别人一句话就这样高兴?

  神越眼中笑意未散,轻声道:“我笑的是,耀火生了两个好儿子。”

  即便才诞生不久对从前一无所知,可在得知往后前路将会无比艰辛时,也会义无反顾肩负起族群未来的双生子。

  “你也可以生两个。”容荒说话毫无顾忌,道:“加上我,你就有三个了。”

  神越:“……”

  神越认真和他解释:“……我不能生。”

  容荒眉头拧起:“为什么?耀火可以,为什么你不可以?”

  “……”

  忘了这些书只有世间各路道法,以及各族禁忌规矩,和人间世道运转的规律,根本没放男女话本,和一些情爱之事。

  和容荒眼神对视一会儿,神越沉吟,又道:“耀火有丈夫,有道侣,所以她可以生。”

  “丈夫?道侣?”容荒望着神越,深沉地眼眸透出几分纯澈,“那你也可以有丈夫,有道侣,这样就能生了。”

  “我……”神越一时噎住,实在不知该怎么和容荒解释下去,干脆推了推他:“下榻!下榻!这事我不同你说,等会儿叫神侍给你送几本书进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容荒坐起身,看着神越恼羞成怒的背影,眉头又拧了起来。

  奇怪。

  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就生气了。

  神越离开后,还没过一刻钟,几本《风月秘鉴》《不得不说的二三十》等等类似诸如此类活色生香的话本,就悄悄从弦月城被运上了神居地,送到了奉神塔内的容荒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