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病美人是修真界的白月光【完结】>第79章 你真当我如今病体缠身

  没人能笑出来, 甚至方才还沆瀣一气的几个人,刹那间心思各异,眼神不断往每个人身上飘过。

  谁说了这件事, 另一个人就要死,没人赌得起对方会不会说出去,毕竟死得人又不是说出消息的人, 而是其他人。

  这个同体咒很有效,至少让他们没空来针对沈越山了,每个人都监督着其他几人生怕有人阳奉阴违,人活得越久就越怕死,没人敢赌。

  所以待沈越山撤去结界后,他们便沉着脸色匆匆忙忙地离开,不似之前那般固执的停留。

  本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 有心魔誓与同体咒的加持,心魔誓已应验,违背心魔誓的人也被天雷所劈,应当不会再有人横生波折。

  沈越山想等一等, 等神魂休养好些了,压制了天道朝气, 然后去人间走一走看一看。

  可他没等养好身体,却等来了个不速之客。

  这日容荒不在天汀洲,兜兜转转已过一年,今年桂花开得极好,沈越山遣他去静阳城采买一些桂花甜糕, 再带两壶清酒, 静阳城米酒出自无念宗,比寻常仙门酿得还要香, 他想尝尝。

  可惜周江南和屈行一都不肯给他,说他身子不行喝不得酒,要另外酿药酒给他,只能偷偷到静阳城去采买。

  却没想到正好容荒不在天汀洲的这日,他等来了秦怀易。

  彼时沈越山正半靠在前院长廊下静晒日光,闭目养神,听到有人踩踏院前枝叶的动静,以为是容荒回来,并未睁眼,只轻声道:“才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静阳城的酒馆可是没开门?”

  他并未听到容荒如往常一般含笑回应的声音便察觉不对,长睫抬起时,来者已经靠近他身旁,气息陌生却也熟悉,静蝉剑剑柄上浮雕的灿金色银杏叶映入眼帘。

  沈越山抬眸,面色淡漠的看着来人。

  气氛乍然变得冷漠沉寂,谁也没说话。

  停顿了须臾,秦怀易小心翼翼地放下静蝉,撩开衣摆虔诚地跪在沈越山脚边。

  见沈越山神色毫无波动,又如试探地枕上沈越山膝头,闭目深深嗅了一口绕在沈越山周身淡淡疏冷的檀香,道:“师兄,我尽力了。”

  他神情有些憔悴,像是重伤方愈又像是奔波疲累,俊朗的面孔显得格外颓废,声音也沙哑:“我拦不住到处作乱的魔族,也拦不住师祖。”

  沈越山只道了句:“秦怀易,你起来,别叫我动手。”

  秦怀易身形僵了僵,丝毫没怀疑沈越山话里所藏的威胁,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没敢继续枕在沈越山膝头,默默起身站到了一旁,心底泛起细密的痛楚。

  师兄至今任旧不肯接纳他,原谅他,要知道从前师兄就算不喜旁人靠近也绝对不会对他多说半句冷言,一向都是随他靠在膝头,甚至还会抚一抚他的额发,轻声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

  现在的师兄,看向他的眼中却全是疏离淡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神明不再愿意朝他伸出手来了。

  秦怀易低声:“师兄,随我回庚辰仙宗不好吗,前些日子无故降下的天罚,劈了二十多名掌座,整个修真界的正道仙门都怕极了异象,几乎所有世家仙门都遣人去了庚辰仙宗,去拜了师祖。”

  顿了顿,他道:“师祖说了,此事因你而起,已向修真界所有仙门证实了你还存活于世,再过不了三日,修真界便可人尽皆知,只要你同我回去,自然不必再受那些人的气。”

  话音落下,空气沉静片刻。

  “说完了吗。”

  沈越山眼皮抬也未抬,漠然道:“说完就滚,你当你与那些找上门来的仙门世家有什么不同?我没有师门,也没有什么师弟。”

  秦怀易面色白了白,道:“可是师兄,师尊飞升失败之前……”

  他言及与此停顿了一瞬,低声道:“你怎么能真的抛下我,师兄你得认我,我是你的师弟,我们朝夕相处三百多年,你怎可如此绝情……”

  此话一出,沈越山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秦怀易,认认真真打量着面前这个曾被他仔细养大的俊朗青年,实在怀疑‘绝情’这话到底是在说谁。

  说他吗?

  当年他以身祭天孤身一人登上逐云之巅,在寒风之中也曾有过一丝期盼,不求相帮,但求他们来送一送他。

  可有人吗?

  没有。

  只有一个传话使,带来的冰冷话语,催促着他尽快修补天道结界,避免苍生被恶鬼怨气吞噬。

  早已知晓的结局,心底自然不疼,只是仍然会感到悲凉,直到如今回想起来同样会觉得刻骨泛冷。

  “秦怀易,你应该扪心自问,问问你自己,问问修真界,绝情之人究竟是谁。”

  沈越山心平气和道:“钟离寂推演出‘天命’,带我回庚辰仙宗就是为了让我救世人,我不曾反驳不曾反抗,规规矩矩的做了。”

  “师尊飞升失败,魂飞魄散,临走前交代我好好教导你,所以无论你年少时闯祸多少次,我没有一次责怪过你,因为你本性不坏,未做恶事,这些麻烦我可以帮你收拾。”

  “后来不管是你想要灵剑静蝉,宗主之位,或是长竹碑之首,你自己看看,到底哪样没有如你的意?”

  “我死了,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没喘口气,你就要叫我和你回去?我就一定要和你走,一定要再次宽恕你?”

  沈越山直直与秦怀易对视,玉墨般的双眸毫无波澜,语气淡然:“你听好了,我不愿。”

  “没有人会事事顺遂,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无条件原谅另一个人,我早就赔了一条命,你还想要什么?”

  见沈越山如此果决,秦怀易脸色更白了一分,心底那种无力的恐慌愈发鲜明,好像师兄离他越来越远了,越想抓紧,就越抓不住。

  他急得想伸手去抓沈越山的手,可想了想又不敢碰,只能声音颤抖站在原地道:“师兄……不行啊师兄……你不可以不认我,我是师尊亲自带到你眼前的,师尊他……”

  话未说完,便被沈越山冷冷打断:“不要再提师尊。”

  他盯着秦怀易,道:“师尊交代我的事我不曾有愧,若有,你叫他亲自来找我,那个老头子虽然脾气好,但也见不得自己死得连骨头渣都不剩还要被几次三番拿来利用,所以以后不要在拿师尊来压我。”

  “不是的师兄,我没有拿师尊压你,也没有让师兄去为修真界做什么,我只是我只是……”

  秦怀易抛下脸面跪了下来,眼底透出执着的劲:“我只是想和以前一样,和师兄一起朝夕相处,师兄多瞧瞧我好不好?”

  沈越山垂目视线轻轻从秦怀易身上掠过,嗓音也带着一股轻飘飘的寒意:“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他拂袖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秦怀易,道:“自从你当时选择要仙宗,要榜首,受人挑拨与我生分,扬言会在我修补天道结界之后来善后时,你我之间那点微末的情分早就断了。”

  “秦仙首,以身祭天是什么意思,你会不知道吗?善后是什么意思,你当我听不懂吗?”

  沈越山语气淡淡:“现在你又来这幅模样惺惺作态是何意思?若下回我又挡了你的前途,你的权利,是不是还要再送我上一回逐云之巅,我沈越山福薄,没有九条命禁不起你这般损耗。”

  秦怀易大震,情不自禁伸手抓住沈越山衣摆,面色惨白神情慌张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师兄,你听我解释,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是……”

  他语气一顿,神情有些痛苦,像是因为回忆起往昔之事导致头痛欲裂,唇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额角也冒出细汗。

  秦怀易强行压下痛楚,肃冷低沉的嗓音哽咽继续道:“……是师祖他说修补天道结界会为师兄施以援手,不会叫你踏上那步,只是会受些损伤,需要我去收集一些带天地蕴道的灵物,待你解决此事之后使用,我……”

  秦怀易还想继续说,却因为被施了某种禁术,无法言出,只能昂首直直盯着沈越山,狼狈却带着一丝乞求。

  他看出来了,师兄是真的不想原谅他,也不想回庚辰仙宗,也是真的……要抛下他,不认他。

  他害怕。

  怕真的没办法在触碰到师兄,不能再触碰到当年初见时在雪中立剑而行的神祗。

  闻言,沈越山一怔。

  秦怀易曾被钟离寂支走,去收集有天地蕴道灵物的这件事,他确实不知,他只清楚秦怀易是一步步在其他仙门弟子挑拨下,对他这个师兄不甘嫉妒,要取代他这句话,也是秦怀易亲口所说。

  秦怀易傲气重,不会在这种事上扯谎,也不屑扯谎。

  沈越山只需稍加一想,再连上最近所发生的事,就明白,钟离寂在背后或许出了不少力气。

  他原以为,当年一众仙门世家收到有关“天命”预言的事,是秦怀易被挑拨之后所做出的,毕竟以当时的情况,只要他无法踏出饶月峰,庚辰仙宗宗主一职,只能是秦怀易代管。

  他也一直以为挑拨秦怀易的是那群年轻不懂事的小辈。

  如今细细一想。

  钟离寂活了数千年了,也是当今最后一名不愿飞升留在世道守卫修真界的仙尊,却悄无声息地做这种事,当真可笑。

  沈越山叹了一声。

  而这声叹息,却让秦怀易以为沈越山态度软化了,眸中顿时生出许多期翼,正如年少时第一回见沈越山那样明亮,也大着胆子想去牵沈越山垂在袖口下的那只手。

  然而他手刚伸过去,便被沈越山躲开了。

  “你如今愈发放肆了。”沈越山淡淡道。

  意识到师兄根本没有接纳他的意思,秦怀易抿唇道:“可是师兄,我当时也是年少,许多事也非我所愿,师兄念在我当年无知,就原谅我一回好不好,我可以不要庚辰仙宗,我可以不要静蝉,我可以和师兄一起住在这偏僻的地方。”

  语气稍顿须臾,他望着沈越山的神色间,透出几分执拗的疯狂:“我想和师兄在一起!”

  被他言语里所隐藏的大胆疯狂一惊,沈越山忍不住皱了皱眉退开两步:“你可知在说什么?”

  “我知道。”秦怀易站起身,修真界秦仙首人人皆知的丰神俊朗,目若寒星,不笑时肃冷俊俏的面庞足以风靡修真界万千少男少女。

  可如今他这双如寒星的眼,牢牢盯着沈越山。

  那双眼中有怕被沈越山拒绝的惶恐,也有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渴望,更多的还是再也无法忍受被抛下的苦闷痛楚。

  秦怀易想抱一抱他的师兄。

  他失去沈越山几十年,直到眼睁睁看着沈越山活过来后,却不理会他去和另一个妖邪亲近,而他却只能因为庚辰仙宗,为了修真界四处奔波,连找师兄求得原谅的时间也难挤出来。

  曾经所期盼的一切,在今天全都成了负累,阻碍他得到师兄的负累,那他可以舍弃。

  秦怀易朝沈越山靠近,仿佛入了魔怔般喃喃:“失去师兄的第一日我就在后悔,为何总要听信旁人之言,为何总要被人离间,为何我就这般令人生厌,我真的不想逼迫你,师兄……”

  “你是无情道,不懂我没关系,我懂就可以。”

  他语气逐渐激动,“我想接师兄回仙宗,或者和师兄一起住在此地,总之我想和师兄合籍为道侣,我只想和师兄在一起!”

  沈越山竟不知秦怀易对他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被秦怀易痴缠地目光望着,沈越山只觉得不适,恶心,更何论看秦怀易的动作似乎还要朝他靠近。

  “混账!”

  沈越山当机立断,在前面划下一道界限,阻隔了秦怀易向他走来的路,罕见的动了怒火,眸中隐隐浮出一些寒意:“我对你早已仁至义尽,你这般举动是在辱没我,还是辱没你自己?堂堂仙首,一宗之主,如此任性妄为,这是你千方百计求来的,那就好好背着,滚!”

  偏生秦怀易是沈越山教养教导大的师弟,会破解这结界的法门,抬手稍加用力便破开了这道界限。

  “我现在不要宗门,不要当什么仙首,我现在求的是你!”秦怀易双目赤红,痛苦道:“师兄你别逼我,如今你身子孱弱,就应了我好不好,让我照顾你定不会给你添麻烦,师兄……你听话。”

  此番话令沈越山动了火气。

  尤其是秦怀易踏碎结界时,他连神魂都有些不稳了起来眼前一阵眩晕,心闷气短止不住捂唇低咳了起来,两只耳朵生出阵阵鸣声,搅得什么话也听不清,只能看到秦怀易双唇一张一合朝他逼近。

  他也不管秦怀易到底在说什么,喘过气的间隙唤出了行露横挡在身前,薄如蝉翼锋利的剑身鸣颤,再一次阻拦了秦怀易的路。

  “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生的龌龊心思,怎么,我不肯应答,你便要强来?”沈越山语气冷凝:“秦怀易你始终是这样。”

  秦怀易神情划过一丝落寞,道:“师兄,我本不想这样,可是我怎么求你,你都不肯同我回去,如今师祖已经把你的身份昭告了修真界,你在此地又能住到何时?”

  说着他忽然笑了,嗓音转变诡辩低沉,“不如就和我一起走吧,庚辰仙宗现在很大,藏得下我的师兄……”

  心口又有些疼,沈越山闭目,捂着鼻唇又咳了起来,丝丝缕缕的猩红鲜血从苍白修长的指缝流出,他长睫抬了抬,冷漠道:“你真当我如今病体缠身,你就可以得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