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言时玉仍笑着,掀开纱帐瞧了瞧天色,“臣服侍陛下用晚膳。”
话音一落,他起身下床,弯腰捡起地上还算干净的衣衫穿好,扯扯纱帐确保龙床内不会被人看到,才赤着脚走到殿门口,吩咐青林找人进来收拾,再把晚膳送进来。
听到宫人的脚步声,李淮用被子将头蒙起来;虽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可前几次二人还算“止乎礼”,今日却是真真正正过了洞房花烛夜。
“蒙头做什么?”言时玉掀开他头上的被子,将宫人送进来的衣裳递给他。
李淮回了他一个“要你管”的眼神,双臂撑着床缓慢起身,身体的不适令他的额头立时冒出冷汗。
“我看看。”言时玉担忧道,伸手过去扶,被李淮红着脸推开。
李淮恼羞成怒:“别碰我!”
他脸红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执拗地拿过衣服往身上穿。
“别乱动。”言时玉皱眉,帮他把穿了一半的中衣穿好。
李淮哪里敢乱动,身子僵得像石像。
“身子不适就慢慢活动,否则难受的还是你自己……你先穿衣服吧。”言时玉轻咳几声,把外衣递给他。
李淮害羞又尴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想着赶紧去吃东西恢复体力;结果下床时没站稳,不偏不倚跌到言时玉怀中。
“我扶你。”男人含笑道,一手扶着他酸痛的腰,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走到桌前。
顺利坐到椅子上,李淮脸上的红晕褪了一些,刚拿起筷子,另一双夹着菜的筷子便伸过来,一个劲儿地往他碗中夹菜,很快便堆好一座小山。
“陛下请用。”言时玉微笑道,并贴心地把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李淮握着筷子瞪了他一眼,板着脸把菜夹入口中,余光见言时玉吃得津津有味,心中更别扭。
一碗饭菜吃完,他放下筷子,扶着桌子起身,打算去休息。
还没走几步,他就被言时玉拦腰抱起,径直往龙床去。
“放朕下来。”李淮挣扎着要下地,可惜没什么力气,只能小脸发白地缩在男人怀中。
言时玉得意地挑眉,大步走到床边,轻轻将人放下,然后扶着他的肩用力一翻,让他趴到床上,“陛下稍等片刻。”
自上次有刺客闯入明宸宫后,言时玉便命青林备了各种伤药放在后殿,以备不时之需。
从瓶瓶罐罐中翻找出消肿止痛的药膏,他回到床前,给李淮涂药。
李淮的脸又不争气地红透了,他忿忿地把下巴磕在枕头上,双手紧紧攥住枕头的角,眼珠不受控制地往后瞟。
微凉黏腻的药膏涂上便化成水……他生无可恋地把头埋进枕头里,指间的布料都快被抠破了。
太难为情了!
察觉到涂药的手终于离开,他顿时一阵轻松,下一刻那大手竟然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背,疼得他“嘶”一声低呼出来。
李淮回头怒斥道:“放肆!”
言时玉闻言嘴角微扬,双手不仅没拿开,还又拍了几下,像哄小孩子入睡似的,颇为心满意足地感叹:“陛下不仅脸长得好看,其他地方也颇得女娲娘娘的怜爱。”
李淮想抬脚踢他,刚抬起半寸又无奈放下。
“被子。”
“遵旨。”
言时玉帮他盖上被子,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头看他。
“言时玉,你清楚我到底要做什么吗?你又到底要做什么?”昨晚李淮迷迷糊糊地答应了合作,可现在细想一下,他们对彼此的真正目的似乎都不太了解。
言时玉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抬手把原本盖到腰的被子扯到肩膀处,为他掖好被子。
再抬眸时,男人的目光平静得可怕,“想听个故事吗?”
李淮心中一动,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点了点头。
“二十多年前,将军家的嫡子出生了,将军一家高兴极了,对嫡子寄予厚望,想要把他培养成下一位将军。嫡子还算聪慧,学什么东西都很快,将军很疼爱他,经常带他四处游历。后来等嫡子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将军便把给他安排了一个假身份,让他随军出征。一场场仗打下来,嫡子受到磨炼,逐渐能给将军出谋划策,还经常带着一队人去偷袭敌军,立下很多功劳。”
李淮下意识放缓呼吸,原来言时玉是要讲自己的故事。
“将军欣慰嫡子的成长,准备找机会将兵交给他。那时边境敌军突然侵袭,将军再次率兵出征,并打算将此战当做嫡子收服人心的好机会。到了边境几日,敌军节节败退,将军与嫡子都很高兴,以为这次也能很快获得大捷。”言时玉苦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哀伤。
李淮心中一紧,想起他身上的累累伤痕。
“未曾想就在那天夜里,敌军突袭,人数与武器都比前几日多好几倍。将军与嫡子全力迎战,与敌军打成平手;军中还出了奸细,烧了粮草,还给士兵们下毒。将军和嫡子带着仅剩的百余人退到隐蔽处,派三人从不同方向闯出敌人的包围去找援军。三人皆是精锐,理论上来回不过三四日,可将军和嫡子等了整整五日,一个人都没回来。”言时玉闭闭眼,深吸一口气,搭在床边的指尖微微颤抖,随即一只温热的手附上来;他怔怔地看过去,望进一双温柔的眸中。
李淮握紧他的手,温声道:“言时玉,别怕。”
言时玉点头,低声说:“将军和嫡子明白援军无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他们拼死抵抗两日,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剩嫡子一人活着。他藏在一堆尸体下面,全身浸泡在血水中,足足待了两日才敢出来。就是这两日,他听到了许多秘密。”
“有人说,那三人中有两个人闯出去了,也找到了援军,可援军说没有陛下的旨意绝不前进一步,然后那两个人就消失了;有人说,皇帝胆小怕事,得知敌军强悍就不想打仗了,直到敌军被打得差不多了才敢派援军;还有人说,朝廷已经坏了,除了将军的士兵之外,其余兵力上了战场只能送死……嫡子越听越心惊,他自小锦衣玉食,从不知道这些事情。”
李淮感觉他的手又冷了几分,便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嫡子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京城,被将军的挚友送入宫中。此时敌军已被击败,皇帝不再害怕,倒是萌生了一些愧疚,因此对他格外疼惜。皇帝帮着他隐瞒出征的事情,对外只说他生了一场大病,再借将军战死一事厚待于他,简直要把他当成义子了。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嫡子想要知道到底真相是否如听说那般。令他失望的是,听说的大部分是真的,君王愚昧不仁、国库空虚、臣子只顾着敛财、百姓苦不堪言……嫡子想起将军和士兵的鲜血,想要改变这一切。”言时玉的神色放松许多,顿了顿又道:“故事讲完了。”
怪不得他讨厌红色、讨厌鲜血,原来他曾经历过刀山血海。
怪不得尹轲那么崇敬他,原来他真的不是赵岐口中所谓“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小人。
李淮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蓦地想起一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收回双手,问道:“先帝几个儿子的后代呢?”
言时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回答:“流放,永世不得入京。有子女的妻妾随子女流放,没子女的妻妾另选地方流放。人心难测,万一其中有人心思不纯,恐怕会出大事,只能全部驱逐出京。”
“他们真的闯宫了?”
“先帝未立太子,众皇子觊觎皇位已久。听闻先帝病危,几人带兵入宫意图夺取皇位,千真万确。”
李淮垂眸,此等大罪按照律法是要株连九族的。
当时这人说什么来着?斩草除根?
李淮抿唇,又问:“那三个孩子呢?”
“被我带回京城了。”言时玉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当时这人说什么来着?全部杀了?
李淮烦躁地皱眉,心里说了声对不起,面上冷冰冰的,不耐烦地把手收回来。
“李云煦,我发现你自从得到了我,脾气越来越大了。”言时玉俯身凑近,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李淮冷笑,赏了他一个感情丰富的白眼。
“言大人心怀天下、高瞻远瞩、卧薪尝胆,实在是令人佩服啊!做了那么多好事却不说,被人误会的滋味是不是很上瘾啊?”
言时玉从不知道李淮阴阳怪气起来这么厉害,又莫名想笑。
原来这才是真的他。
“陛下心疼臣了?”言时玉含笑问道。
李淮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言大人风华绝代,心疼你的人要从宫门口排到京郊,朕何必凑这个热闹!”
言时玉笑出声来:“陛下吃醋了。”
“朕从不吃醋。”李淮又白了他一眼。
“陛下不吃醋……臣知道陛下喜欢吃什么。”言时玉意味深长地说。
李淮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嗔怒地抓起另一个枕头砸到他身上,脸色涨红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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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言时玉:看不惯的时代要去改变,看上的人必须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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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都能买到好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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