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禧顺着纸条上的地址一路摸过去, 终于在一处桥边看到了一群小鬼。
老大爷说的应该就是这些小鬼了。
徐小禧朝他们凑过去，瞧见小鬼衣着各异，大部分穿的是去世时的寿衣寿帽, 花红柳绿的颜色, 尤为喜庆。
也有几个古代小鬼，束着长辫子, 带着小毡帽, 穿着褪了色的麻衣布衫, 佝偻着身子。
也有穿着短袖长裤的现代小鬼, 但唯独没有穿鬼差官袍的。
因此, 衣着白色官袍的徐小禧，显得尤为刺眼。
那群小鬼都以为他是过来捉鬼的，大老远看到他就立即四散躲开，等徐小禧走近，原本十几只小鬼的队伍，只剩下两只。
那两只哆哆嗦嗦地站在原地, 见徐小禧凑近, 立马蹲地抱头：“我……我什么都没做, 官爷饶命！”
“……”
徐小禧低头, 看了眼身上不合时宜的官袍, 解释：“我不是过来抓你们的。”
他说完，直接把白色官袍脱下来, 露出里面的短袖长裤。
那小鬼见状，不敢置信道：“你真不是来抓我们的？”
徐小禧：“不是，我来找一个叫钱癞子的。”
躲藏在石头后的小鬼闻言, 露出一上三吊眼, 警惕道：“你找钱癞子做什么？”
徐小禧照实说：“我想去阳间, 鬼市上有个老摊主推荐我过来找他，说钱癞子可以带我过去。”
躲在石头后的小鬼依旧不放心地追问道：“哪个老摊主？”
徐小禧说不上对方名字，只好把老大爷八卦的性格，以及独特的买卖作风大致描述了一遍。
听他说完，躲在石头后的小鬼才放下戒心，从后面走出来，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钱赖子。”
徐小禧冲他颔首，礼貌打招呼：“你好。”
钱癞子冲他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问：“你不是鬼差吗，按理说去阳间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儿？”
徐小禧知道不给出一个合理理由，对方肯定不能信服，干脆实话实说道：“我是枉死鬼，地府有规定不能去阳间。”
钱癞子不信：“枉死鬼还能做鬼差？”
徐小禧：“三世功德深厚就能做。”
这句话里掺了一点水分，他没有功德深厚。
钱癞子的警惕心很重，将徐小禧上下打量一遍，问：“你真是鬼差？”
徐小禧点头：“对。”
以后是不是，他不知道，但至少现在还是。
钱癞子：“你的牌子拿出来我瞧瞧。”
徐小禧听话的从袖袍里拿出令牌，举到他面前。
经过一番试探后，钱癞子终于对他放下警惕。
“行，既然你是老摊主介绍过来的，那应该也知道规矩吧，一趟100金，不打折、不砍价、不拖欠。”
这事儿老摊主确实跟他说了，徐小禧也早早准备好了一百金。
之后的事情，似乎进展的就顺利许多。
（4：40分，他们清点鬼数。
（4：50分，十几只小鬼排队进入一处隐蔽的山洞里。
徐小禧只感觉眼前一黑，不知过了多久，视线恢复，紧接着就是其他小鬼的惊呼。
“唔呼——我终于来阳间了！”
徐小禧闻言，摘下眼罩，适应了一下漆黑的环境，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应该是一个几十年没住过人的破败房间，床和柜子都是很老的那只榆木，到处都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徐小禧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是从一个只剩下半扇门的柜子里出来的，柜子里倒是不深，但里面莫名的黑，完全看不到底的那种黑。
“咚咚咚——”
突然，招魂钟敲响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钟声落，钱癞子说道：“行了，卯时已过，你们安全了，还有半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快去各自去找安身之处吧。”
他说着，将快要散架的堂屋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鬼里有几只应该不是第一次来阳间，钱癞子一开门，他们就大喇喇地飘了出去，丝毫不胆怯。
徐小禧特意等小鬼走的七七八八了，才从屋子里飘出来。
院子里荒草丛生，但因深秋的缘故，草叶子都已经泛黄。
老房子坐北朝南，东边是一间用砖头与土胚砌起来的厨房，厨房门口的旁边有一口压井，压杆、井口全都生了锈，显然已经是口废井。
西边也有一间屋子，木门紧闭，窗户黑漆漆的，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徐小禧甚至想，自己凑过去时，里面会不会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鬼脸？
以前的恐怖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就算出现了，自己应该也不会害怕了吧，毕竟他就是一只小鬼。
“想什么呢，走了。”
徐小禧的肩膀被一只大手拍了一下，身后传来钱癞子的声音。
徐小禧侧了一下肩膀，躲开他的接触，淡淡嗯了声。
钱癞子也不介意，转身离开。
徐小禧见他都走，也不再过多停留，跟在后面飘出院子。
他站在大门口，目送钱癞子离开，环视一圈，发现这儿也是个荒废的村庄，四面环山，树木茂盛，将大半个村子遮揽在其中。
徐小禧看着荒无人烟的四周，突然陷入迷茫。
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从阴间逃出来了？
他原以为会很难。
可逃出来后，徐小禧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欣喜，更多的茫然。
刚刚与他一起出来的那些小鬼似乎早就想好了去处，走的毫不犹豫，只有他，站在荒宅门口不知所措。
“呼——”
既然已经成了孤魂野鬼，自己应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吧？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回家。
他在地府里待了大半年时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家人了。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走出了失去自己的痛苦，开始了新的生活？
徐小禧一想到回家，突然变得紧张，双手攥着t桖衣摆，情绪激动。
然而，等他望向四周后，情绪瞬间冷却下来。
这是哪儿？
徐小禧漫无目的地在荒村里转了一圈儿，不知是不是快要天亮的缘故，周围并没有几个鬼影。
再加上周围都是山，被树木遮挡着，他根本辨别不出方向。
眼看半个小时即将过去，他却连出村的方向都没找好，干脆在村子里找了个房子藏起来。
太阳一点点升起，徐小禧顾不得嫌脏，急匆匆地钻进一个大衣柜里。
村子在半山坡上，周围都是树木，空气潮湿，再加上房子太久不住人，衣柜里全是发霉的气味。
徐小禧不需要呼吸，倒不在意这个，他担心的是待在柜子里无事可做，一整个白天他应该如何打发？
然而，是他想多了。
太阳一出来，徐小禧的意识就开始发散，眼皮子不停打架，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
阴间，独栋别墅里。
躺在床上的明陶陶正对着一纸箱的香，一时无言。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
打了他的两个阴兵突然跑过来亲自给他道歉，解释说不小心打错了小鬼，特意送来一箱香，请求他的原谅。
可明陶陶被套头时，听的很清楚，他们威胁自己离徐小禧远一点儿，难道除了自己，还有其他小鬼想接近徐小禧？
“行了，既然想不通就别想了，本来就不聪明，到时候再把脑子给想坏了。”
旁边的老头冷冷地打断他的思绪，他走到纸箱边，踢了两下，问：“这香你要吃吗？”
明陶陶不太放心道：“师父，您说他们会不会在香里下毒啊？”
“……”老头嫌弃道：“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人家两拳就能送你上天，想害你，还用得着这么费劲儿？”
“好像也是。”
明陶陶觉得师父说的很有道理。
“那师父您帮我点上几根尝尝吧。”
“嘿，你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都敢支使起你师父我来了，是不是找打！”
明陶陶立即卖惨，双手捂着肚子哎呦呦地嚎叫：“哎呦——，师父，不是您最宠爱的小徒弟支使您，实在是小徒弟我浑身痛的不行，根本起不来，哎呦哎呦哎呦！”
“……行了！”
老头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夸张的样子，蹲下身去打开纸箱。
明陶陶的哀嚎声立即止住，伸长脖子往地上的纸箱上瞧。
前天，他确实伤的挺重的，但师父嘴硬心软，不要钱似的给他点香。
再加上徐小禧拿过来的那捆香，效果奇佳，吃完后身上的痛感缓解了不少，不然他现在也不会有精力跟师父在这儿耍宝。
纸箱被打开，最上面一层整整齐齐码着五捆香，明陶陶瞧见后，不由惊叹：“啧，没想到这两个阴兵还挺大方的。”
这一箱怎么也有十五捆了吧，省着点吃，够他吃上半年了。
老头听了，没好气道：“哼，挨了一顿打，这一点儿香就给你收买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值钱！”
“我平时是亏待你了还是怎么着，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明陶陶被训得缩回脖子，不敢接话。
老头嘴上骂着，手却没闲着，随手拿出一捆香，拆开封纸，抽出几根香点燃，插进床头柜上的小香炉里。
香烟飘出，明陶陶深深吸了一口气，香烟入鼻，他垂着的眸子猛然一亮。
“咳咳咳……”
老头赶忙问：“怎么了，这香火不好吃？”
明陶陶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不是。”
他说话的功夫，老头已经凑到香炉边长长吸了一口，眼睛也猛然一亮，惊呼道：“嗯？”
“这香火……”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已经忍不住凑上去又吸一口：“这香火是佳品啊。”
是呀，明陶陶来阴间后，只吃过两次这种上品的香火。
一次是徐小禧分给他的。
另一次便是现在了。
明陶陶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握紧拳头。转头盯着老头，惊呼道：“师父，我知道是谁打的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张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