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拙不着痕迹地往里躺了一些:“蹲着累,你要是困——”

  “我知道,我困了就去沙发上睡。”南丧说。

  周拙:“……”

  睡觉……

  过了半分钟,南丧小声说:“周拙,你睡了吗?”

  “……”周拙闭着眼问,“什么事?”

  “今天死了好多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周拙睁开双眼,侧过身看他,“吓到了吗?”

  南丧摇头,和周拙说自己今天经历的事,说完这栋楼里艾伦和左依的故事时,他问周拙:“为什么艾伦要割破手和别人一起死呢?”

  “因为……”周拙说,“他喜欢左依。”

  “喜欢就要这样吗?”南丧问。

  周拙定定看着南丧的脸。

  他才十八岁,明眸善睐,活泼可爱得像这座城市里肆意飞翔的小鸟。

  周拙问他:“南丧,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南丧眼神慌乱了好几秒,凑过去一点,和周拙的鼻尖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你不会死的。”

  “万事总有意外。”周拙说,“何况,人总有要死去的一天。”

  南丧难办地咬了咬嘴巴,左想右想,看上去非常的纠结。

  周拙眉眼柔和起来,抬手摸摸他的头发,想告诉他别太难过,自己只是开个玩笑。

  “我想起来了……”南丧灵光一闪,“百科全书上说,人死了就要挖一个坑坑埋进去,到时候我会给你挖坑坑的。”

  周拙的脸一下黑了,摸南丧脑袋的手也停在原位。两秒后,他把手收回来,整个人翻了一百八十度,背对着南丧:“我要睡了,出去的时候关一下门。”

  南丧:“你就要睡了吗?”

  床上的人不说话,还真是秒速入睡了。

  南丧看了会儿周拙的后脑勺,心想自己还没说完这两天的经历,决定等周拙醒了继续和他讲,然后起身关上了门。

  过了半小时,南丧又想走进去偷看一下周拙,手还没摸到门,就想起在维阙时,周拙半夜拿着刀把他掐醒的画面。

  他现在进去,估计周拙会条件反射地拿起床边的刀,把他两下解决了。

  南丧小心地退后两步,还是选择坐回了沙发上。

  楼里的脚步声和敲打声不断,居民们各自在修补自己被丧尸摧毁了的家,南丧摸摸肚子,估计自己这会儿出门,街上都没有店铺开门卖吃的给他。

  他翻来覆去,又睡着了,直到有人来敲门。

  是之前一起逃亡的支浩。

  他重新收拾打扮了一番,手里端着一盒草莓,看见南丧开门,立刻笑着说:“你在家啊。”

  “嗯……”南丧点点头,眼睛扫到他那盒草莓,咽了咽口水。

  支浩低头看草莓,立刻心领神会地给他,问:“我能进去吗?”

  “可以可以。”南丧让他进来,已经边走边吃。

  支浩在客厅坐下,有些局促,摸着两边膝盖:“我看你都没换衣服,是还没休息吗?”

  “休唔过了,等一会儿就换衣服……”南丧咬着草莓,吃完半盒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支浩收敛了笑容,说:“哦,是这样的,我和几个朋友,刚去认领了……”

  他顿了顿,说,“左依和艾伦的尸体,送他们到火化。”

  “火化……”南丧复述他的话。

  “对,火化以后,我们看着人把骨灰装走,送出了城。”支浩说。

  南丧眨眨眼:“不用给他们挖坑坑吗?”

  “哦不用,现在就火化,然后送到望城外面的铃山公墓,听说那边是那种一格一格的,骨灰放进去就好了。”

  支浩觉得话题有些沉闷,吸了口气,“我是想谢谢你,那天救了我……还有我朋友。”

  南丧觉得还好,自己也没有帮他很多:“不用谢哦。”

  支浩握了握拳,说:“冒昧的问一句,你有婚约吗?或者,有在和人交往吗?”

  南丧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支浩。

  “看来还是有点冒昧,冒昧哈。”支浩干笑了两声,“不然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支浩,Beta,现在在育幼院做体育老师。”

  南丧吃完一个草莓,点点头:“嗯嗯……”

  “那……我住在902,有空的话可以来找我玩,或者你介不介意我登门造访——”

  卧室的门吱呀一声,周拙穿着黑色的作战裤和作战服出来,眼神都没斜视一下:“南丧,我腰不舒服。”

  “啊?”南丧跳下沙发,走过去左右两边给他摸了摸,“你哪里不舒服?”

  周拙眼皮轻轻抬起,望向坐在沙发上的支浩,抓着南丧的手往后腰放:“这里……”

  南丧抱着过去按了按:“这里吗?”

  身后茶几被撞得移了点位,南丧转身,见支浩正狼狈地扶着茶几角,不敢抬头看南丧和周拙一眼,匆匆忙忙地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南丧不明所以地问:“你不和我聊天了吗?”

  “下,下次吧。”他说完逃似的离开,还顺手帮南丧把门关了。

  南丧抱着周拙的腰说:“你哪里痛啊?是我的床上有东西吗?”

  “没有,现在不痛了。”周拙说。

  南丧纳闷地松开了手,但很快就把桌上吃剩的草莓拿来给周拙:“你吃这个吗?”

  “不吃……”周拙回到卧室,打开通讯器开始接收讯息,五分钟后他走出来,不甘心地问,“如果刚才那个人被杀了,你会怎么办?”

  吧唧……

  南丧的草莓掉在地上。

  周拙看他会错了意思,无奈地改口:“那如果阮北死了,你会怎么办?”

  南丧的脸更僵硬了。

  “……”

  “我只是说如果。”

  “周拙,你要做图画书里的杀人魔吗?”南丧惊恐地说,“你太变态了!”

  周拙一口气提不上来,在门口站了两秒,「哐」地一下锁上门。

  南丧跑过去,咚咚咚地敲:“周拙,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你不会被丧尸咬了吧……”

  周拙穿戴完整,重新开门:“你觉得呢?还有,谁教你说脏话的?”

  “我没有说脏话。”

  “那谁教你说的「变态」?”

  南丧:“时泽跟我说的。”

  “你少和他学说话。”周拙恐吓他,“经常说这些交不到朋友。”

  南丧一脸惊恐:“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

  “那,你……和小北做朋友做的有什么不开心吗?”南丧搓着衣角,“可是他人很好的,还有刚才的邻居,人也很好的,草莓就是他送的。”

  周拙认命了,他不能和南丧说太多「假如」「比喻」的东西,南丧会很当真。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他们死了,你作为他们的朋友和邻居,会怎么办?”周拙问。

  南丧「哦」了一声,明显松了口气,他想了想说:“我会送他们去火化,放到格子里。”

  周拙迟疑了一秒,像是在脑海中考虑火化和挖坑埋了那个比较好。

  后来应该是以挖坑埋了比较费时费力,花的心思多点的原因,周拙心情好了些。

  “刚才我不知道,原来望城这里人只要死了都会被拉去火化……”

  南丧握着他的手,“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把你送去火化的。”

  周拙面冷得像铁,他拿开南丧的手,径直往外走。

  南丧在后面追他:“周拙,你去干嘛啊?”

  “去做杀人魔。”周拙说完,关上南丧的门,当真离家出走了。

  南丧赶紧打开,在楼道口张望了一下,没想到周拙走的飞快,一溜烟就没人影了,他又跑到厨房的窗边往下看,见周拙进了自己的车,随后离开了居民楼。

  他摸了摸耳朵,觉得周拙好像有点不开心。

  但当即还是要打个电话给阮北。

  -

  周拙抵达军区时,阮北在办公楼停车场等他,见他的车进来,过去拉开车门,调笑了一句:“杀人魔,您来啦。”

  周拙:“……”

  阮北边走边说:“什么情况啊,南丧给我电话,让我回家躲两天。”

  “我和他开玩笑。”

  “我看你最近是和全望城的人开了个好大的玩笑。”阮北说,“现在外面都说,大长官有个身边人。”

  周拙脚步慢了两秒,说:“看看南丧的贡献点多少,到了的话,准备一下他读书的事情。”

  “他读书是进初中还是高中?”阮北问。

  周拙颇有些无奈:“育幼院……”

  阮北:“啊?”

  “从语言和算数学起,打了基础再说,学的好可以申请跳级。”周拙想了想,说,“提醒育幼院,不用给他安排体育课。”

  阮北「啧啧」两声:“原来大长官喜欢玩养成系那一套。”

  周拙站在电梯中:“你除了八卦没有正事要干吗?”

  “那肯定是有的……”阮北咳了咳,伏到周拙耳边:“颜院长说想和您见一面。”

  电梯上升,周拙的沉默让空气更加冰冷,抵达五层时,周拙说:“没空……”

  他大步走出去,在审讯室门口碰到戚瑞辞。

  周拙斜瞥阮北一眼,走到戚瑞辞面前问:“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是说今天审祝庭,我来旁听。”戚瑞辞说。

  “这是部队里的事,我审问后会让阮北呈报告给你。”周拙说。

  戚瑞辞笑了笑:“你放心,我绝对不打扰你们审讯。虽然他是你的人,但是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民生,我觉得我有义务亲自参与……”

  周拙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我说了,这不合规矩。”

  说罢,他推开审讯室的门,又「嘭」地关上。

  -

  南丧收到阮北的信息,是一个【ok】的手势,然后说:“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安心地继续刷新自己的贡献点。

  下午五点半,数字0突然跳成了387.5,南丧蹭的一下弹起来,确认了两遍,他高兴地跑进自己的卧室,又从卧室跑回客厅,往返了三个来回后,他给周拙打了个视讯。

  没接。

  南丧又打了一个。

  又没接。

  过了十分钟,周拙给他发了条消息:“晚饭自己解决。”

  南丧耷拉着嘴角,怎么正好这个时候不接电话啊。而且,怎么到饭点了还不回来做饭。

  很快,他又收到周拙的消息:“这两天不回家,街面上的店开了一些,可以出去吃,不喜欢的话,我叫人给你送饭。”

  南丧说不清为什么,也有点不高兴,他抓着通讯器坐在沙发上,从暴走状态变成颓废状态,用脚踩了踩茶几沿,心里还是不痛快,走进卧室把周拙睡过的枕头拿过来打了两下。

  舒服了。

  他给阮北打电话,阮北语音信箱回复说「在外执勤,稍后回拨」,他又给时泽打了个电话,听到时泽说和他一样收到了贡献点,随后开始了一段含妈量极高的台词,大骂那些傻逼丧尸把他家弄的跟个垃圾场一样,他修了一天半都还没修完。

  南丧邀请他来家里睡,时泽嫌弃了一声:“谁要睡周拙睡过的床。”

  “你怎么知道周拙睡过我的床!”

  “不止我知道,全世界都知道了!”时泽无语地说,“算了,你不懂,你玩儿你的吧,我这破窗户漏风,今天我一定得把他修好。”

  挂掉电话以后,南丧摸不清头脑,周拙上午才在家里睡的,怎么下午就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想到周拙,又走回去,在周拙盖过的被子上打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