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感官刺激>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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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展禹宁是被热醒的。

  他的生物钟一向准时,却也架不住酒精和性爱的双重折磨,遗憾地失了灵。夏天是真的来了,大雨洗涤之后依旧感觉相当闷热,空气也不如想象中的澄澈清朗,用力闻嗅起来,还带着粉尘的颗粒味。

  展禹宁迷迷蒙蒙地蜷缩在被子里,摸半天却发现手机不知所踪。社畜的敏感神经让他扭头去找桌上的电子钟,才发现时间已经明晃晃到了十点。

  今天还是周一,他早上还有三班的课。展禹宁心跳猛一空拍,却一用力差点没能从床上坐起来。脑袋带着宿醉后独有的恶心,每处骨节都像是拆卸后重新安装,滞涩地彼此折磨,尤其是胯骨轴子,动弹一下都带着明显的抽痛。

  抬眼望见谢云暄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他单穿一条短裤,赤裸的背肌紧实流畅,充满野性不羁的力量感,展禹宁没彻底断片,迟怔一下便朦胧记起昨夜云雨的狂乱,唇齿顿时模糊地红热起来。

  对,他...又和谢云暄睡了。

  他都这把年纪了,竟还会忍不住感情,好几次喜欢就要被硬生生撞出口,饶是咬紧牙关才将它截在唇边。展禹宁一时间有种酒后乱性的荒唐感,就像道德缺失的现行犯,当下只想逃跑。

  不是说眼下顾不上处理这件事,更重要的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云暄。

  他踉踉跄跄地翻身去衣柜里找衣服,许是动作太大,他耳鸣阵阵,呼吸间一道尖锐的疼痛直达鼻腔,感觉像是被一根鱼刺贯穿了,展禹宁瞬间从嗓子眼尝见了点血腥味。谢云暄听到动静才回过头,神色麻木疲倦,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眉头攒动,捏紧了拳头茫然道:“你醒了。”

  “...我手机呢?”展禹宁拼命往下咽了几口口水,抓着卫衣往身上套,对着衣柜里的镜子才看到过度揉捏后的乳头艳俗又红肿,连脖颈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他用力用手掌盖住,面颊通红,着急忙慌地去找带领子的衣服,重复问道:“闹钟没响,我手机呢?上午有三班的课,我得找别的老师调个课。”

  谢云暄低着头道:“我关了。”

  展禹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关掉了。”

  展禹宁不可置信地回过头:“你关我闹钟干什么?”

  谢云暄仿佛置若罔闻。

  展禹宁加重语气重复道:“谢云暄。”

  因为我不想让你走。

  然而谢云暄却没能把这几个字说出口,他觉得太窝囊了,于是咬紧了后槽牙,只一下又一下地捏着自己的通红的手掌骨自嘲道:

  “如果当时真的能把你买下就好了。”

  展禹宁动作一僵,猛地转过身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顿。他才发现自己房间桌上和遭了贼一样凌乱,上学时候的课本都被翻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上锁的抽屉被暴力破坏开了。

  书桌是爷爷辈的了,绿色的脆弱铁皮锁扣被硬生生拗断,本该固定着螺丝的地方只留下了两道满是木篾的坑洼;光是这样也不够,连锁都被弄开了,小锁不堪重负地垂挂在锈迹斑斑的锁孔里。

  抽屉里的东西自然不翼而飞。

  他放在抽屉里的——

  被谢云暄手里攥着那十几张被捏皱的信纸。

  问是不是他干的都显得有些多余了。展禹宁却还是嘴唇蠕动道:

  “你动我东西了?”

  “动了。”原来他的拳头上的红色是破了皮后干涸的血迹,染深了一道又一道皮肤细碎的纹理,像是被刀划下无数裂口。他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莫名笑了一下,话里有些刻意压过的火气:

  “多亏老师念旧,这玩意比门要好开多了。”

  木篾的锋芒细小又密密麻麻地嵌进皮肉,不知道和揉皱的纸页比起来到底哪个更让展禹宁心乱如麻。他紧紧盯着空旷的抽屉,神色紧绷地质问他:

  “你疯了吗?”

  “我怎么了?!”谢云暄焦躁地扬声打断他:“我不比某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疯子好多了?”

  展禹宁脸色发白。

  谢云暄大多时候不做点破,才给了展禹宁暧昧糊涂的空间。往先他不甚在意,以为只要不超出自己的目力范围,一步步诱导就够获得他想要的结果;所有一切都从他在意展禹宁开始出错,角色彻底翻转,疑窦丛生,顾虑不忍,于是他跟着展禹宁的一言一行装聋作哑。

  真他妈的先爱上的人就是活该。

  “我说的不对吗?老师。”谢云暄掐着他的脸:“我真不知道该说你的心理素质好还是差,看着好说话,实际比谁都狠,这么长时间你一点都没变。一起来问工作问前男友,工作重要前男友也重要,就是对我闭口不谈。是不是我现在不说,你就准备当作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走了?”

  “...我现在要上班,我要对其他学生负责。”展禹宁掰开他的手。从一起来到现在就变得咄咄逼人,像是非要咬着他问出个是非好歹来。谢云暄不是惯会糊弄过去吗?这样超出常理的异常行为打破了展禹宁对他一贯的行为预期,让他莫名感到不安和委屈。

  手指隔着皮肉掐进他的骨头里。展禹宁吃痛道:“你要真有什么就等我回来再说。”

  可哪有那么多事情都是等到他“有空了”再去解决的。大人都是很狡猾的,只不过是喜欢用听话做幌子,用同情心道德绑架为自己谋取便利。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存续到今天,全凭借谢云暄的不追究。

  谢云暄哈了一声:“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纪少慈,你还不是摇摇尾巴就追过去了——”

  “谢云暄!”

  为什么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喊他?

  “你发什么神经?总提他干什么?”展禹宁呵止他继续说下去,不好的预感像气球一样膨胀,他目光扫到谢云暄手背上的血,眉头抽动道:“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把东西放回去。”

  他看着老师眉眼凌厉,好像自己在他眼里面目可憎似的。谢云暄深沉地望着他,缓慢地笑一下问:

  “是不是现在清醒的时候看着我,又觉得和他不像了?”

  他话语中有一股浓浓的悲哀。

  “什么?”

  下一秒,展禹宁被逼上桌角,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推掉了一地,咣当作响。展禹宁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瞳孔,不安又莽撞,轻轻地颤动着。明明是凶狠地盯着他看,却里外都急切写满了需要他的认同,仿佛只要展禹宁抱抱他就能够好起来。

  可展禹宁没这么做,因为谢云暄摊开掌心,露出一个u盘。

  呼吸极速坠毁,展禹宁认得那个u盘,脸上血色尽失。

  “我和他到底有多像啊?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对着我喊他的名字?”谢云暄的表情竟比他还难看:“可我也看了,我觉得不像啊。”

  那时的落雷并非只响了一声。谢云暄面庞湿润地仰头望向窗外,一道拉长的线形闪电仿佛将天空劈开,可是他等了一会,却什么也没发生。如同展禹宁那句说完就消散在空气里的称呼,连痕迹都没留。

  但他胸腔中却轰鸣嘶哑不休,沉重到他仿佛承担了千钧的重量,疼痛呼啸而过。谢云暄张口喘息着目光下移,直到看到抽屉上的闪着冷光的锁。

  是那天,展禹宁当着他的面把东西锁进了抽屉,告诉自己他没想过还要和谁在一起。谢云暄面色阴沉地走到桌前,像痛觉失灵,对着锁生拉硬拽,一拳锤上突出来的锁扣,试图将它砸歪。结果翘起的铁片边缘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汩汩往外流。

  谢云暄顿了一下,最后他才发现动动手指扯断锁扣就行了,自己却还傻了吧唧地用力流血。

  他发现原来要打开这玩意这么容易啊。

  谢云暄之前粗略翻看过,抽屉里除了展禹宁存放的证件银行卡以外,就是那十几封信。但这次他着了魔似地翻找起来,恨不得对着抽屉掘地三尺,终于在一本笔记本里翻到了夹着的两张合照。展禹宁都和同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一起,对视着,亲昵地搭着肩,展露着鲜少会对他露出来的笑。谢云暄不用翻到背后对名字,他就知道那是谁。

  什么以为稀罕的东西,早就给过别人了。

  谢云暄注意到角落有个未曾打开过的铁盒,铁盒很轻,里面放着衣服附赠的纽扣,上锈的吊坠,以及最底下压着的u盘。

  谢云暄抽过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想也没想就开了机插了进去。u盘里是寥寥几张糊掉的照片,还有一个大小将近1G的视频。

  谢云暄点开了。

  视频自动跳转到上次播放过的地方,那是一片黑屏,谢云暄不得不拉回从前。这摄像的画质太差了,镜头一晃而过,随即对准了全身镜,暖黄的色调里他看到十六岁的展禹宁,他斜坐在靠椅上,只穿着一件解开的衬衫和内裤,半干的发丝乱蓬蓬的。他好像相当满意这台摄像机,又拿着近了一些,骨肉匀停的身体全然透露着年轻的生机,咧嘴傻笑的时候还会露出小虎牙。

  镜头调转,对准到门口,一个人影随即躲到门背后,很轻地问他:“你现在就开始录了?”

  谢云暄听见展禹宁的声音上扬又肆意说:

  “别躲啊,男主角。”

  哪怕没有旁白,谢云暄也知道那是谁了。

  镜头晃得人头晕,又变成了一个仰视的视角,镜头越过纪少慈的肩膀对着天花板,他的手里攥着一件裙子。展禹宁用摄像机镜头吻他的嘴唇,手指勾他的领口,再到最后腰盘再他腿上,镜头的视野越来越窄——

  老师在吻纪少慈,用无数个主动的吻来贿赂纪少慈,缠磨着直到纪少慈同意。

  摄像机扔到一边。有限的视角里,他看到穿着女装的男孩在展禹宁面前蹲下来了很久,然后将展禹宁摁倒,扒下他的内裤,欺身压上,动作激烈时摄像机被撞歪。他们好像忘却了摄像机的存在,但空无一物的镜头仍然恪尽职守地记录下一切声音。

  黑暗里唯一的光源倒映在谢云暄的瞳孔里,眼珠跟着视频的内容转动,森白的光更显得气氛阴沉恐怖,屏幕后,谢云暄透过摄像头,跨越时空的偷窥这段过去。

  展禹宁的喘息,求饶,高潮时的媚叫。

  全都如一团火烧在谢云暄心里。

  “为什么会留着这种东西?”谢云暄用烧红的眼眶笑着问他:“私底下看过多少遍啊,老师?你就用这东西念念不忘吗?”

  展禹宁呼吸一滞,丑陋的意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霎时光仿佛倒回到那几年的贫瘠岁月。他是郁郁不得的小人,是心理扭曲的精神病人,是爬满虫卵见不得天日的腐烂植株,他拿着这段录像都做过什么都清晰地回放在脑海里。可不是谢云暄想的那样,展禹宁张嘴,却怎么也无法解释刚分开那几年后他对纪少慈有的心理依赖,见天天不应的日子太苦了,连偷偷惦念一个人都是肖想,只能用过去的一点甜来冲渡未咽下去的苦。

  但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铁盒了。

  被翻出来是始料未及,就算没及时处理掉这些证据是他肮脏的过错,可那他那段日子还能怎么办呢?展禹宁眼眶潮湿,然后谢云暄一句话将他流泪的欲望扼杀:

  “真恶心啊,老师,你就这么喜欢装模作样么,难道出轨的人不是你吗?”

  咎由自取,罪有应得的人不是你吗?他的话里写满了这几个字。

  如同审判般的目光对准他也将他洞穿,展禹宁恍然想起酒桌上谢云暄和杨一鸣一同消失的那一会。这件事除了纪少慈没人知道始末,杨一鸣也是一知半解,可他却最终沉默地咬紧嘴唇,未做辩解。

  好像现在也算是他咎由自取。

  “你把我当作过他吧?”谢云暄拳头捏紧,“每一次高潮的时候,你是不是都闭着眼睛把我想成他做的?”

  如果倒回到最初——

  展禹宁别开了目光。

  “展禹宁!你说话!”谢云暄几乎是咆哮着抓住他的领子,尚未结痂的伤口一用力又裂开了,豆大的血滴冒了出来,“你昨晚认不认得清那是我?”

  你眼里写着的喜欢、写着的期待,那都是给谁的?

  你的喜欢里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是我的?

  “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纪少慈很轻地问。展禹宁说了爱。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视频话音中断,进度条却没跑到头。谢云暄枯坐在桌前,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心里却有一股可怕的破坏欲急速膨胀燃烧。一瞬间灵光乍现,他拉回到一开始视频自动加载的地方,声音拉到最大,终于听到是纪少慈很轻地呢喃:

  “宝宝,我真的很爱你。”

  视频从这里加载,是因为展禹宁在过去无数个夜晚,把时间轴拉回到这里,就为了声音放大听一句纪少慈说爱他。

  谢云暄曾信誓旦旦地嗤笑说要将老师心里的神像打碎,可如今他却怀疑起来,以至于风声鹤唳,鬼影重重。

  就算他能打破神像,他能切断得了信徒对神虚妄的信仰和迷恋吗?

  "......"

  一模一样的提问为什么得不到回答,他始终的沉默是否意为他的默认?谢云暄明知道这是个糟糕透顶的时机,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人总是口是心非,他也不例外,想要的不过那一点心理安慰。

  他生怕纪少慈在老师心里死而复生了。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他连怪罪的资格都没有,却因为嫉妒而急得跳脚。谢云暄摇摇头抵着连接口将u盘掰断,铁片在他手里和纸一样,从窗户外扔了出去,落到对面低矮的棚顶上。他试图自虐般从展禹宁眼里看到半分不忍,可看到他难过又会觉得失落。他在为谁感到难过呢?

  “那我算什么?”谢云暄狠狠低下了头:“如果他在你心里不可逾越,那你告诉我,我算什么?!你对我的那些同情算什么?把我当成他的替代品弥补?”

  展禹宁如同关楚坐在法庭下的神色,一片悲悯和猜不透。

  “我问你,你回答啊?!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我会让你有报复的快感?”

  他以为总有一天展禹宁会爱他的,他以为总有一份爱是属于自己的,现在想来这些都是天方夜谭,或许展禹宁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就算是有向自己投过来的目光,那也是因为看到了纪少慈的影子。

  展禹宁知道他真正要问的不止于此。他问的除了自己叫错了人,更是在问自己接下来要打算和他怎么办。口口声声说师生有别,可吻在一起的是他们,在床上滚到一起的是他们,情难自禁,借酒生情的也是他。

  可是——真恶心啊,老师。

  如果谢云暄连他和纪少慈有过那一段都受不了,那他做过性交易的事情呢?是不是要再次对他说,你真恶心,你是咎由自取。

  恶心。眼前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点,展禹宁嘴里都是铁锈味。

  谁都可以这么说,但是谢云暄不行。

  “我认得。”展禹宁在眩晕中再次缩回了他赖以生存的壳中,只是这次却如坠冰窟,周身发寒。他简洁地回答道:

  “我没有...没有要报复你,你是我的学生,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谢云暄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你再说一遍?”

  “你是我的学生。”

  居然能够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

  “...老师,你真的心比谁都硬。”谢云暄退后了几步,“你只是为了你自己,同情我也是,说照顾我也是,都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什么都能让你放弃我,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不,与其说是自欺欺人,不如说老师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他。

  “多可笑啊,老师,为什么非要说同情我?”谢云暄抓起了桌上的信纸,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对准了信纸的边角。他眼底隐隐有一丝晃动的水痕道:“在抛弃之前大发慈悲一下,你喜欢这样吗?”

  再留着这些东西,他这辈子也跨越不过纪少慈的坎。

  打火机哔啵一声,窜出澄黄跳跃的火焰。

  “谢云暄,你...”

  随着名字从他的口中落出,谢云暄用打火机点燃了信纸,红黄的火舌像压抑已久的怪物,一旦得到应允,便肆无忌惮起来。火焰向上窜了一窜,连成一条线疯狂舔舐着信纸边缘,黑色焦痕舞动着,自封袋融化,像是海浪与火焰的追逐。黑烟滚滚,谢云暄紧攥着信纸,火光映照在他的瞳孔里。

  烈火胜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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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量n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