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誊牵着凌初年的手,一起漫步回家。
街边晚风迎面,初秋凉意丝丝,他们前面有一对白发苍苍的情侣,佝偻着腰,也像他们一样牵着彼此的手,慢慢地走着,似乎已经这样走了一生。
车辆沐浴着细碎的金光,行人悠闲,江边轮渡不时鸣笛,又有一对情侣跑着经过他们,男生西装革履,女生白裙头纱,手捧鲜花,他们相视一笑,后面的摄影师抓拍了这一瞬间。
三对情侣,不同年龄的爱情,却有着同样的美好。
陈誊和凌初年看着他们,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的未来,他们也会结婚,在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布置新家,假期计划旅行,在世界各地留下足迹,不想动时就窝在家里浪费时间。他们会一起携手度过漫长岁月,老到掉牙吃不了肉时,研究各式各样的素食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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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栖居的家,原来是现代轻奢风,这次装修后变成了奶油风,一楼格局大体没变,只改变了一些小细节,例如,造型、摆件、家具、门窗和墙体都以弧形为主,墙面刷成了牛奶白乳胶漆,地面通铺柔光砖,在灯下柔和明亮,无主灯双眼皮吊顶,埋了一圈线性灯,加上宽敞的落地窗,增强了通透感和空间感,厨房和餐厅间的隔断推了,两者一体化,家具全换成了浅色系。
楼梯墙上挂着一家人的照片,有上学期辩论赛时的四人合照,也有陈津渡、温澜云、陈誊和爷爷奶奶在不同地方、场合的个人照。
“这张是花店开店的时候拍的,温女士抱着的玫瑰花,是我爸亲手种的。”
“这张照片比较旧一点,我爸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场官司,结束后在当时的法院门口拍照留念。”照片底下有落款,拍摄日期是二十年前的春天,拍照人是温澜云。
“这是奶奶退休时,和爷爷在学校门口的合影。”
“看这张。”陈誊跑到凌初年前面,指着一张照片,一个肉嘟嘟的婴儿坐在宝宝椅上,戴着花瓣式的口水巾,手里抓着勺子挥舞,面前摆着一碗小米粥,他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镜头,充满了好奇,朝镜头外的人笑,露出几粒小乳牙。
陈誊兴致勃勃地介绍:“我第一次自己吃饭。”
凌初年在老家看过陈誊的满月照,也是笑着的,他说:“你从小就爱笑。”
“所以,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陈誊挨张照片跟凌初年讲它们的来历,凌初年一边听一边往上走,快到二楼时,居然看见了自己的单人照。
是陈誊在山上偷拍的那张,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那时,陈誊突然叫了他一声,他回头,表情些许呆滞和茫然,身后是一片茂盛的狗尾巴草,衔接蓝天青山,热意烘人。
一转眼,短暂的盛夏就要进入尾声了。
而他和陈誊打破了心照不宣的暧昧,可以光明正大的牵手,肆无忌惮的拥吻,在静寂的夜晚耳鬓厮磨。
凌初年顿住脚步,对陈誊说:“你编的狗尾巴草戒指,我还留着。”
陈誊说:“以后给你买真的。”
二楼的一间客房改成了影音室,凌初年的房间也完全变了样,他被床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吸引了。
准确来说,不是画,是一件手工作品。
一只展翅的蝴蝶,半翼用玻璃拼贴,翅膀并不完整,在泯灭粉碎,碎片不知道会飘向哪里。半翼用玫瑰干花填充,鲜活而浪漫。
凌初年走近,碎玻璃映着他的脸,他在右下角看到了一首诗。
我捡到了破碎的你
一枚一枚收集 装进小匣子
拼凑成我的心脏
生命好像盈满了春意
每跳动一次
就迎来一朵花开
一看就知道出自谁的手。
凌初年将它取下来,捧在手里,垂眸凝视着诗句,心中悸动万分。
他是支离破碎的,但陈誊捡到了他,收集起来装进小匣子里,陈誊的动作似乎小心翼翼的,那么的重视,那么的珍惜。
后面几句,全是陈誊深沉的情意。他成了陈誊的心脏,从此陈誊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为了他,都是因为他。
“乔迁礼物,喜欢吗?”陈誊靠近凌初年,从背后环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问,“想起还没送过你花,这算弥补了一点吧。”
凌初年抱着画框,沉默须臾,扭头颤声道:“你要是爱我,就不能只爱我片面的美好,要爱我的丑陋,我的残缺,我的不堪和我的恐惧。”
他说的每一面都是陈誊见识过的,而他不留余地地抛出来,只是希望陈誊的炽热不是因为暂时的爱意上涌,他想要长久地、永远地被爱。
他不是没爱就不能活,但在感受过如此热烈的喜欢后再失去,他难以承受这么猛烈的空缺和落差,也不想再回到曾经的生活。
“当然,你的全部都是我的。反过来,我的全部也都是你的。”陈誊郑重其事地承诺。
“不过,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陈誊说着,松开凌初年,让他转过来,两人面对面。
“什么事?”凌初年问。
“你要爱自己。”陈誊说,“你可以爱任何人,但更爱的必须是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凌初年怔忪,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他自己是最重要的,以致于他都忘了该如何爱自己。
他缓缓扯开一个笑,回道:“好。我会的。”
陈誊倾身啄了啄凌初年的唇珠,像一只偷腥的猫,嘴角上扬:“笑得真好看。”
当天晚上,凌初年就做出了改变。他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湿发,陈誊刚从楼下上来,两人在走廊狭路相逢。
这一幕似曾相识,两人一下子就能想起来。
不过这次,凌初年手里没有香水和阻隔剂,腺体没有贴阻隔贴,陈誊也没有停在原地,他走向凌初年,接过毛巾,仔细地帮他擦头发,然后又带进房间,帮他吹干。
现在,他可以无限亲近凌初年。
“澜姨看到,会怕吗?”凌初年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不安地问。
陈誊揉着他柔软的头发,说:“她只会心疼。”
事实如陈誊所言,温澜云见到凌初年的腺体后,心疼到不顾形象地大骂凌博衍,还自责得差点掉眼泪,幸好被陈津渡哄好了。
此后,凌初年在家再也没有贴过阻隔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