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日高悬晴空,沥青路被晒得滚烫,大巴碾过时留下浅浅的轮胎痕迹,穿破翻腾的重重热浪,开往风和小镇。
凌初年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他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拉上帘子挡住刺眼的光线,空调冷气吹散了午后的燥热,舒服得让他昏昏欲睡,眼皮沉重地耷拉着,脑袋不受控制地向下一点一点,摇摇欲坠。
昨晚,温澜云非要拉着他和陈誊去逛国贸大厦,买了一大堆东西,兴致高涨,又带他们去吃宵夜,由于情绪亢奋,导致了失眠,今天早上差点起不来。
陈誊时刻注意着旁边的动静,从旅行包里掏出一个蒸汽眼罩,摘下凌初年塞在右耳的耳机,凑过去小声跟他说:“先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凌初年实在困得不行,接过眼罩,拆了包装戴上,摘下帽子,额头抵着玻璃窗,耳中的音乐温缓,渐渐消失。
大巴在平稳行进,凌初年的身体不知不觉向前滑去,陈誊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轻手轻脚的,怕弄醒他。
瞧见凌初年额头被磕红的印记,便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暗戳戳的小心思在众目睽睽之下昭然若揭,唯独凌初年不知。
又摸到他的手臂发凉,扯出防晒衣,仔细地给他披上。
陈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凌初年的头发,忽然想起之前凌初年坐公交时的苍白脸色,担心他会难受,又朝他的腺体喷了一点阻隔剂。
凌初年睡得很沉,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路途偏远,时间消磨,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毫无防备地依靠着他,满满涨涨的悸动和窃喜,就像轻舟漫游清湖,木桨徐徐拨水,流波晃漾,一圈又一圈,向外扩去,经久难息。
陈誊最后也在无所事事中睡了过去。
外头的日光强烈,玻璃折射出三棱镜般的绚烂,如油画颜料挥泼在轻薄的青草绿小帘上,迸溅琉璃斑点,层层浸透,零落而温柔地洒在不经意挨在一起的两只手上,而它们投在陈誊裤子上的影子,像极了十指相扣。
紧接着,镜头从特写拉到近景,斜侧面的客观视角,他们互倚而眠,倦懒酣梦,柔和的软调色彩掩映重叠,衬得画面润泽安逸,有印象派的朦胧之美,质感治愈,像青春电影里结尾定格的精美构图。
凌初年醒来时,感觉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重重的,动不了,视线朝下,猛地看见他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放入了陈誊的指缝中,被陈誊的手掌托垫着,虚拢着。
仿佛炙热的火炭握在掌心中,烫得凌初年的心陡然一跳,赶紧把手抽了回去,随着这一动作,陈誊的身体朝他那边倾倒,凌初年又急忙撑住他,但陈誊却醒了。
他下意识转头,与凌初年投落的目光撞上,霎时意识到他们的姿势有问题,坐直了,又觉得有点尴尬,摸着脖子扭动了一下,抬腕看表,没话找话:“快到了。”
凌初年喝了口水润嗓,似是抱怨地说:“这么久。”
他们中午一点从家里出发,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了,还没到。硬壳塑料椅坐得他屁股疼,腰也酸,要伸不直了。
陈誊叠好还回来的防晒衣,听言无奈,解释道:“没有通高铁和火车,去那里只能坐长途大巴车。”
他当然知道小少爷金贵得很,坐大巴受罪,但没办法,他爸爸事务所忙,离不开人,他妈妈又受邀出席一个设计大赛的评委,今天下午就准备飞纽约。
“等到了,让奶奶给你煲鸡汤,补一补。”
凌初年皱了皱眉,又开始挑了:“不喜欢。”
什么山珍海味都吃过的人,自然看不上这些清粥小菜,陈誊以为是这样,倒没在意太多,反而信誓旦旦:“家养的鸡,自己种的食材和配料,和外面卖的不一样,你肯定会喜欢的。”
“要是你亲自下厨,”凌初年懒洋洋道,“那我就可以考虑一下。”
看他那屈尊降贵的样子,陈誊都笑了,由衷而言:“可真难养。”
凌初年不语。
陈誊心生好奇,又问起:“你说说,你以前一个月开销是多少?”
凌初年回想了一下,说:“不清楚,日常生活用品是管家爷爷负责的,买东西直接记账上……”
“大概呢?”
凌初年保守说了一个数字,可以顶普通家庭一年收入。
陈誊咂舌:“看来你是真的浑身镶金。”
凌初年没理会陈誊的打趣,勾开帘子,往窗外眺去,看见金黄一片,像陆地上的茫茫大海,没有尽头,他问:“那是什么?”
“水稻。”陈誊从凌初年的侧脸看过去,说,“把它们外面的壳去掉,就是我们平常吃的大米。”
凌初年对水稻有概念,但没亲眼见过,纵目望去,那稻海被风吹得一伏压一伏,波澜壮阔,好看极了。
五分钟后,他们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