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玻璃蝴蝶>第39章

  “你饿吗?”陈誊问,在心里规划游玩路线。

  凌初年跟在他身边,说:“不饿。”

  “那我们就先去乘游船吧。”陈誊低头滑动手机屏幕,打开小程序,边买票边介绍,“夜游溯州是溯州旅游的特色项目之一,乘船经过溯江的核心河段,会看到很多新地标建筑群。通常天气好的时候,人满为患,但总要去感受一次的,不然白来溯州了。”

  “好。”凌初年没有异议,全听他安排。

  陈誊经常来海边,对这一片区域了如指掌,附近有地铁站,他们等了一会儿,地铁慢慢驶入,停下来后,陈誊拉着凌初年,与三三两两下车的人擦肩而过。

  “欢迎乘坐溯州轨道交通2号线,请坐稳扶好,本次列车开往江枫路,下一站南城广场。”

  凌初年坐过公交,但没坐过地铁,一时还挺新奇,正襟危坐,眼睛却好奇地扫了周围一番。

  每一列车厢都是连通的,比起公交,容纳量更大的地铁虽然乘客更多,却没给凌初年带来太强烈的窒息感,他反而有闲心观察起其他人来。

  不过,他没想到,他在看风景,自己也成了别人的风景。

  “你好。”对面一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女生突然走过来,坐到凌初年旁边和他打招呼,给他递了一张素描纸,笑盈盈道,“看你们太养眼了,实在没忍住。”

  凌初年不太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不动声色地挪离女生,不与她靠那么近,从她手中接过了画纸。

  纸上寥寥几笔,却完美勾勒出了陈誊和凌初年的神态和气质,以及他们之间那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暧昧,看得出功底深厚。

  陈誊在和他妈妈聊天,汇报行程,紧接着收到了一笔巨款,让他好好带凌初年玩玩。

  他听言,想凑过去看看,但他和凌初年的距离在他不知道情况下拉近了,一转头,嘴巴差点碰到凌初年的耳朵,幸好紧急刹车了,他缓了一口气,下巴垫在凌初年的肩膀上,低眸看画。

  然后抬头,笑着对女生说:“谢谢。画得很好看,我很喜欢。”

  女生大喜,激动地说:“你们一定要幸福!!!”

  凌初年迟钝了一下,陈誊嘴特别快,在凌初年明白过来女生是什么意思前,就已经接下了话:“会的。”

  等女生下车后,凌初年皱起眉,疑惑地问陈誊:“你为什么要骗她?我们明明不是情侣。”

  纯情而不自知。

  陈誊将画夹在书里放好,藏起小心思,佯装不以为意道:“她挺开心的,否认了多尴尬。”

  他后知后觉地问:“你介意?”

  “没有。”凌初年说。

  但他总觉得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五分钟后。

  “列车即将到达风华商贸,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出站走了几百米,到了码头,果然如陈誊所说,排队上船的人很多,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轮到他们。

  游船驶动,水花溅起,渐渐离岸,随着行进,繁华的都市夜景进入视野。

  江风缓缓,陈誊化身为临时导游,贴心地为凌初年提供服务。

  “现在经过的地方是溯州外滩,曾经是民国时期著名的商业区,很多老字号聚集在这里,还有一些保留下来的大戏院、歌舞厅和曲艺馆等,现在开发成了商旅区,休闲娱乐一体化。里面还有一条很出名的金融街,全长约八百米,街道两边伫立着各种寓意的雕塑。我爸他们律所就挺喜欢来这里搞团建。”

  凌初年极目远眺,在彩灯的照耀下,能看到一排欧式风格浓郁的建筑,繁复而精致,不由得想象民国时期的歌舞升平。

  “抬头。”陈誊说,“看到那个发着光的塔没有?”

  “好高呀。”凌初年说,塔身两边粗中间细,高出了周围的所有建筑,颇有傲视群雄的气概。

  陈誊看到凌初年眼中迸发的光,欣喜于他的喜爱,更为自己的城市而骄傲。

  “它叫溯州塔,也是一座观光塔,溯州的著名地标,在上面可以俯瞰溯州,还有摩天轮和旋转餐厅,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热门的网红打卡地。”

  凌初年抓着栏杆,扭头惊诧道:“可以边吃饭边看风景,听起来很浪漫。”

  “对。”陈誊弯弯唇角,又在挖小陷阱,“有时间我们一起去。”

  “还有这里,临和广场,溯州市最大的广场,有约两公里长的木栈道和面积超过1.5万平方米的浮湖岛,包含了市立图书馆,省博物馆,少年宫和金融中心。”

  全程下来,陈誊尽己所能,带给了凌初年最好的观光体验。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凌初年背着书包,兴致勃勃,凝在身上的寒冰也在无形的安慰中消融了,终于不再充满防备和警惕,透露出了稚气又讨人怜爱的一面。

  “步行街,吃小吃。”陈誊说,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带小朋友春游,情不自禁地揉了下凌初年的头,但又怕被打,立马缩回了手。

  见凌初年没管他,居然有点暗爽。

  细想之下,他比易尘差在哪儿呢?只不过出现得晚而已。

  易尘能做到的,他也行,而且他还会做得更好。

  溯州如今最热闹的步行街,被改造过却依然保留了从前的繁荣,聚集了南来北往各大美食小吃,其中不乏诸多溯州特色美食,一到了晚上,整条街飘着香气,烟火人家,不外如此。

  煎堆摊前,正打得火热,老板从面团上捏下一块,三两下擀成面皮,勺好馅料裹上,搓成圆球,再放到芝麻花生盘里滚了滚,下到高温油锅,油花腾腾,待它们浮起来后捞起装袋,一气呵成。

  “这是煎堆,过年的时候差不多每家每户都会做,关于它有很多传说。比如,女娲补天的时候,人们不忍心看到她那么辛苦,于是做好煎堆,系上红线,放在屋顶上,用来帮助女娲。又比如,灶王爷和灶君娘娘每逢小年就要上天庭面见玉帝,于是人们便做煎堆,让他们带去献给玉帝。”

  凌初年听得津津有味。

  前面还排着几个人,陈誊问:“要甜的,还是咸的?”

  凌初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板动作,想了想,说:“都要。”

  片刻后,两人拿着两大包烫手煎堆从排队长龙中挤了出来,陈誊经验老道,让凌初年趁热吃。

  凌初年没试过在大街上吃东西,不过现在也没多在乎自己的形象了,吹了吹,一口咬下去,表皮黏连,中空内陷,薄脆酥香,混着滚烫热气,满腔香甜。

  “好吃吗?”

  “唔。”

  “有什么馅?”

  凌初年咽了下去,说:“好像有豆沙和椰蓉。你尝一下就知道了。”

  “那我吃个咸的。”

  “咸的有什么?”

  “腊肠碎和腊肉碎。”

  “那咸的都给你吃,我不要了。”

  陈誊无奈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很挑剔。

  几步之外,又有卖姜埋奶的小摊,陈誊买来一杯,凌初年喝了后,很喜欢这个味道,惊喜地看向陈誊,评价道:“甜的,带点辣味,奶香浓,好喝。”

  之后,陈誊又买了绵软的山药红豆糕,嚼劲十足的脆皮年糕,晶莹嫩滑的钵仔糕和酸酸甜甜的山楂奶皮卷。

  一条街逛下来,两人不仅手里拎满了袋子,肚子也撑饱了。

  在路的尽头,赫然屹立着一家只有几十平方米的书店,名字简单粗暴,叫做博尔赫斯书店。

  博尔赫斯是陈誊最爱的诗人,没有之一。

  他跟凌初年分享:“这家书店是溯州最早的一批书店,为致敬博尔赫斯而建立的,历史悠久,往上数三层楼都是它的地盘,不止卖博尔赫斯的书,还有很多社科人文类书籍,而且与众不同的一点是,它的书籍摆放方式参照了博尔赫斯的习惯,按作者姓氏字母分类。”

  凌初年想起了‘零度以上’的诗,问:“澜姨花店二楼的诗是你写的吗?”

  陈誊愣了一下:“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呀。”凌初年说,“既然在澜姨店里,又是原创诗,首先从她的亲朋好友出发,我只认识渡叔叔和你,当然在你们两个之间用排除法了。渡叔叔很忙,而且那些诗句虽然看起来好像很成熟,其实未脱稚气,所以可以排除渡叔叔,不就只剩你了,刚才你自己告诉我答案的。”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文艺青年。”凌初年揶揄。

  被调侃了,但陈誊却不羞耻,坦荡道:“我觉得其实每个人心里应该都有一个作家梦,对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有表达的欲望,只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历经了许多世事,会在奔波和忙碌中忘却这一梦想,然而它总在生活苦闷,心情烦郁时冒出头来,不仅自愈,而且治愈,这也是为什么大家会在遇到困境时,喜欢搜寻一些能够让自己感同身受的文字和文学作品。文字对于我来说,是抒发情感的最好方式,不管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我始终坚信文字都是有力量的。”

  陈誊随口说出的话,平淡却真实,像是即兴发表了一场演讲,精彩得无与伦比,凌初年不禁被他的侃侃而谈所感染,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吸引,闪烁的目光随他移动。

  “所以,你的笔名Nefeyilig有什么含义?”他问。

  陈誊说:“这是一个组合词,我根据自己想要表达的意义,选择了几个单词,组合创造出来的。”

  “这种做法仿照了Tumblr上的一位博主【Dictionary of Perceptible Joys】,比如他创造的moltoremnen,表达对一个人的崇拜与爱慕,完整的意思是当你放弃了他肤浅的表面,发现了赋予他跳动的心脏和鲜活的灵魂的细节。我可以这样解释,我爱他,不止浮于他优越的外表,我更爱他纯粹的灵魂,和那颗为我跳动的心。是不是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闹市的街口,人来人往,他大谈语言,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闪耀着令人无法挪目的光辉。凌初年的心确实在剧烈跳动,不知是折服于语言的艺术,还是仅仅为眼前人。

  终于明白了,陈誊为什么会拥有那么多朋友。不只是因为他性格温和开朗,人品好,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许多事物,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即便看破了表象,也仍有自己的坚守,自律又自由,对生活充满热忱,对未来充满希望,这样散发着光,很难不让人向他靠近。

  凌初年甚至不忍心打断他。

  陈誊吊着他的胃口:“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它的含义,你猜一下,我可以提供其中一个单词,Nefelibata,它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漫步云端的人,另一个是不遵循社会、文学或艺术传统的人。猜对了,有奖励。”

  凌初年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当我三岁小孩呢,还有奖励。”

  “不然呢?”陈誊挑眉,“要学会制造惊喜嘛,这样才会有前进的动力。”

  凌初年讲不过他,放弃了:“不跟你争了,回去喂猫。”

  “说不过就耍赖皮,还说不是小孩,诶,别走那么快,等等我。”陈誊信步跟上。

  到楼下时,凌初年顿住了脚步,借着月亮的清辉,郑重其事地对陈誊说了一声“谢谢。”

  他知道,陈誊今晚做的一切,是为了哄他开心,可能“哄”字用得不太确切,但他确实不被白天发生的事所困扰了。

  而且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陈誊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他和易尘之间的对话,也没问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光是这一点,他就心存感激了。

  至少,不要在新朋友面前那么难堪。

  “也不用那么客气。”陈誊摆摆手。

  凌初年犹豫了一会儿,发自内心地说:“其实,我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

  陈誊却不领情,笑得肆意:“可是,凌初年,怎么办,我已经不想和你止步于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