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omega声音淡淡:“他来干什么?”

  “当然只能是来找你啊。”闻晓说, 说完突然想到,这人根本不知道庄锦年爱着他。

  话说回来,谁会认为一个不关心自己甚至冷暴力的人会喜欢自己呢?

  所以, 庄锦年是傻比吧。闻晓想。

  “找我?”omega蹙眉疑惑, “不是已经没关系了吗?”

  “那我让他走。”闻晓说。

  闻晓上前, 打开通话的按钮,对别墅门外的庄锦年说:“庄锦年你走吧, 他不想见你。”

  “所以他真的回来了是不是!”庄锦年激动地握住铁门上的栅栏, 对着大门镶嵌的摄像头, 言辞激动:“闻晓, 你开开门, 让我见见他!”

  闻晓叹了口气:“我说过了,他不想见你。你们已经离婚了,本来就没关系了, 不是吗?”

  清晰度极高的摄像头诚实地记录下庄锦年骤然发白的脸,闻晓见了, 只觉得庄锦年可恨可气,是咎由自取。

  “你看, 你等回了他,可你已经把他伤得再不想回头了。”

  “不是这样的, 我可以和他解释,我下半辈子加倍还他。”庄锦年双手握住栅栏, “他在旁边吗?他在对不对?让我和他说几句话好不好?”

  闻晓心下纠结,回头看了大闻晓一眼。

  庄锦年见此, 便知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那里,正听着他说的话。

  “晓晓!”庄锦年喊。

  闻晓怔了一下,而后瞬间反应过来庄锦年喊的是另一个人。他被很多人称呼“晓晓”, 但庄锦年从来只是连名带姓的叫他,庄锦年口中的“晓晓”只对着那个三十五岁的,和他结婚十五年但终究主动选择离婚,婚姻期间从未体贴半分,也从未喊过这个亲密称呼的年长omega。

  庄锦年大声嘶喊,担心一直不肯上前的omega听不到他的声音:“晓晓,我是爱你的,我一直爱你!我当初那样冷待你,我也很难受,我只是想纯粹干净地、从一而终地爱着真正的你!”

  “那十五年,你以为我真的厌恶你,甚至不想回家吗?我每晚都在楼下站着,等我们家里熄了灯,知道你睡着了我才回去,守在你身边,轻轻抱着你,然后第二天在你清醒之前离开……”

  alpha的话,把omega带进那十五年的记忆中,他眼神幽深似蒙上了烟雾,眉间轻蹙的愁绪让身旁的alpha恨不得搂进怀里。

  “你每天都做好饭等我,我也知道……你的直播,我每天都看,你叫‘春眠不觉晓’,我是‘花落知多少’,我每天、每天都在默默注视着你。你每天为我做的饭,我都记得,你知道吗,我有多想吃一口你为我做的饭,再把你抱在怀里夸夸你,你做的肯定很好吃……”

  “可是我忍住了。我一个人守着我们错乱时空的初恋,守了十五年。我不想不负责任地把爱给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你,我爱惨了三十五岁的你,所以我不会再把爱分给还没走到三十五岁的你……晓晓,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完完整整地爱你……”

  说到最后,庄锦年捂住脸,他遮住了神情,却遮不住哽咽的声音。

  隔着十五年的时空,他还能撑起一身故作的淡然和笃定,可是如今只是隔着一道门,他却惶恐不安,拼命诉说着他的执念和罪过,为的是求门内的人给他宽恕,给他爱的机会。

  闻晓在一旁默默听着。

  在这之前,庄锦年也寥寥几句向他说过他的想法,如今再听,听庄锦年字字如泣剖开他的心,知道他十五年里做的事,突然有了不同的感受。

  在这一刻,闻晓才真正相信,庄锦年是真的爱大闻晓的。只是,以爱为名,做的却都是伤人至深的事情。

  这样的爱情感人吗?深沉吗?是omega想要的一生挚爱吗?

  闻晓不知道。他只知道换做是他,错了就是错了,伤了就是伤了。破碎的镜子不可能修复如初,风吹到稻田便不会再会。庄锦年在等三十五岁的闻晓,那十八岁的闻晓又做错了什么?他等到的omega终有一天走到和他初恋的那时候,那时十八岁到三十五岁的那十五年,也在omega的心上和脑海里刻下不可磨灭触之必痛的痕迹。

  庄锦年啊,从十九岁起,便怀着一腔走投无路的孤勇,孤注一掷地等着三十五岁的闻晓和他相会。支撑他坚持的,是他相信终有一日他会等到他。

  他赌赢了,他等到了。他的三十五岁的omega步步踏着伤痕,鲜血淋漓,脚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已满身疲倦,已伤痕累累。而更让人讽刺的是,这些伤口,是那个口口声声要给omega“一声一声、完完整整、干净纯粹的爱”的alpha带来的。

  何其病态。

  这一刻,闻晓打了个冷战。

  他感谢这场穿越,让他遇见了云卧白,而不是……

  他看着大闻晓。

  如果没有这次穿越,十五年他可能会变成眼前模样,无可欢乐。

  可是现实没有“如果”,他到底是他,他遇见了云卧白,而不是庄锦年。

  他是闻晓,却不是面前的他。

  这一刻,闻晓真正把自己和三十五岁的“闻晓”区分开。

  他们共有十八岁前的人生,姓名以及容貌,可是十八岁后,终究被时空和命运塑造成两个不同的人。

  而现在,闻晓只是旁观者,他在台下看着这场编织了十五年的压抑剧情,主角是大闻晓,反派是庄锦年。

  大结局将在今夜上映,旁观者将目睹主角对反派的审判。

  年长的omega一直安安静静地,他低着头,似乎在听庄锦年说话,眼神倦倦又似神思飘远。

  omega慢慢眨了一下眼睛,睫毛颤颤,像踽踽独行的雨蝶。

  他拍了下闻晓的肩膀,说:“我和他说两句。”

  庄锦年也听到了这句话,狂喜地抓紧大门的栅栏:“晓晓!”

  “晓晓,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Omega轻轻吸了一口气,轻飘飘笑了一声:“庄锦年。我都听清了。”

  庄锦年笑,眼中莹莹:“晓……”

  “你说你不想爱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你说你不想把爱分给不是三十五岁的我。你说,你想从一而终,完完整整地爱我。”

  “可是,我就是我啊。”

  Omega湿了眼睛,长睫毛上缀着泪珠,他声音绵绵,湿冷得像淋了十五年的冷雨。

  “从我出生,到我十八岁,十九岁……三十四岁,加起来才有了三十五岁的我站在这里。你只要三十五岁的我,可人又怎么可能只留下三十五岁的自己?难道,三十五岁之后的我,你不会爱了吗?”

  “不是的,你以后的日子,我都会陪你一起!”

  omega缓缓摇头,“你要我的以后,却和我的以前划开界限。庄锦年,在这之前,我只以为你不爱我。我怨,我痛,可我无可奈何。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想象了那么久的‘白月光’,原来是我自己啊。”

  “不,”omega自嘲地轻轻一笑,“按照你的说法,并不是我。”

  “可我就是我啊。我又何曾是过谁,又何曾不是过我呢?”

  Omega哑了声音:“庄锦年,你只是爱那个时候的感觉罢了。”

  “不是的,不是的晓晓!”庄锦年大力拍打着栅栏:“我一直爱你,我爱的是你,你开开门好不好,求你让我进去,我当面跟你说……”

  omega却已经眉眼厌倦,抬头想关掉通话:“无论你爱不爱我,我已经不爱你了,也不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走吧。”

  “不要!”

  庄锦年看到omega想关掉视频,心中慌到发痛,他有种预感,如果今晚他见不了omega,便再也不可能有机会了。

  庄锦年咚的一声跪下,跪在坚硬的石板路上,仰望着摄像头,幻想着门内omega的模样,是否还对自己残留一丝眷恋。

  他瘦的厉害,下巴尖尖,泪水混进雨里,顺着双颊流到下巴,滴滴答答顺着湿透的衣领滑进胸膛。

  他已感觉不到冷了,因为心脏已经和身体一样冰冷。

  “晓晓……”他泣不成声,泪水和雨水让他睁不开眼睛,眼镜早已不知滑落在何处,“我爱你,求你开门,让我见你……晓晓,和我复婚吧……”

  容颜糜艳的omega眼中划过一丝讽刺,声音冰冷:“庄锦年,何必呢?既然你在你十九岁和我谈了一场恋爱,从此只爱三十五岁的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爱的到底是哪一个你?”

  庄锦年双眼睁大,瞳孔骤缩如针,眼睛红得滴血,他失了话语,徒劳张着嘴,喉咙里发出赫赫的怪鸣,抽搐的嘴唇白得像身后路灯上张贴的寻人启事。

  庄锦年从未有如此恐惧绝望的失态模样,omega静静地多看了一秒,关掉了通讯。

  摄像头黑下来,同时也切断了语音。

  “我累了,去睡了。”

  “啊……哦,哦,好哦。”

  闻晓愣愣的,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看着omega上了楼后,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闻晓轻轻舒了一口郁气。

  他从方才omega的那些话里知道,对方再也不会陷在名叫“庄锦年”的漩涡里了,无论是三十六岁的,还是十九岁的。

  他为他开心。

  闻晓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他重新打开摄像头,看到庄锦年还跪在门外,嘴中模模糊糊呢喃着不成句的话。

  他摇了摇头。

  庄锦年跪在那里祈祷omega回头,却不知道他已经亲手把本属于自己的omega敲碎了。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