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晓再没多给郭木葳一个眼神, 和云卧白一起带闻母回到疗养院。

  闻母今天心情很好,精神也不错,和闻晓云卧白两人聊了两个小时, 直到吃完晚饭看了一集闻晓主演的《坠仙》才入睡。

  闻晓看着闻母平静的睡颜, 下意识对云卧白说:“你回家吧, 今晚我想睡在这里。”

  云卧白看了眼房间里陪护床,见被褥枕套干净齐全, 道:“也好。事情结束了, 你好好放松两天, 陪陪阿姨。”

  闻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卧白走后, 待值班护士做完常规检查, 闻晓留了床头一盏昏黄的小灯,看了一眼临床睡意深沉的母亲,无声微笑, 躺下闭上了眼睛,不到一分钟就已经睡着了。

  也许是睡得太早, 闻晓睁开眼睛时窗外还是漆黑一片。他坐起身来,按亮手机屏幕, 凌晨三点。

  闻晓没了睡意,他披上外套下床, 轻声走到闻母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闻母的手。

  十月底的时节已入深秋, 夜间很凉,为了照顾闻母的身体, 房间一直开着中央空调,也给老人盖着羽绒被。即使如此,闻晓触摸到的温度也是温凉的。

  在交握的温度里, 闻晓蓦然感知到了生命的长短。

  凌晨三点,万籁俱静,房间里无声无息,唯一的光源是陪护床上的小黄灯,闻母的脸现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像被黑暗吞噬一样。

  妈妈……闻晓怔怔地,无声张口呢喃。

  闻母仿佛听见了闻晓藏在血脉里的呼唤和挽留,疲惫地睁开眼睛。

  “小晓……”

  “妈?”闻晓急忙打开台灯,担心骤然的光亮刺激闻母的眼睛,亮度调到最小,“是不是吵醒你了?”

  闻母摇头,她掀开被子,闻晓连忙把闻母抱坐起来,背后放上两个枕头。

  “我给你倒杯水喝吧?”

  闻母喝了两口便不想喝了,闻晓把杯子放下,轻声问:“妈,要上洗手间吗?”

  闻母还是摇头:“别忙活啦,快去睡吧。”

  “你也睡吧,我先扶你躺下。”

  “好。”

  闻晓给闻母掖好被角,关掉台灯,“快睡吧妈,睡醒你想吃什么早饭?我早点去买。”

  “都行,妈不挑。”

  “嗯。”闻晓轻声应了,起身躺到陪护床上。

  他看着闻母轻轻闭上眼睛后,也阖眸酝酿睡意。

  “小晓啊……”

  闻晓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妈都知道……现在这样挺好的,就是见不了了……”

  连日来的晚睡早起让闻晓的身体疲惫得厉害,让他在清醒和混沌间撕扯。对闻母的担心终是让他睁开了眼睛。

  见不了了……见不了谁了?

  闻晓一个激灵,背后像过电一样痛得骨头发疼,他一把将被子掀落地上,连鞋都顾不上踩,趔趄着跪到闻母床前。

  “妈,你是不是想见大闻?……妈?”

  “……”

  闻母静静闭着眼睛,黑暗遮盖住她的脸,被子盖在她身上,无一丝起伏。

  闻晓张开嘴巴,他耳朵里传来尖锐的嘶鸣,可实际上,他连一声呜咽都发不出声响来。

  他颤巍巍地去捧闻母冰凉的手,泪珠在母亲的手心里聚成一汪世上最小的湖。

  七天后。

  云卧白送完最后一名前来墓地吊唁的人,走到跪在闻母墓前的闻晓身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弯腰去扶闻晓:“晓晓,你已经跪了一天了,一点水都没喝,跟我回家好不好?阿姨肯定也不想看你这个样子。”

  云卧白握住闻晓的手,触手冰凉甚至还在打颤,云卧白皱眉,强势地打横抱起闻晓。

  闻晓蜷缩在云卧白怀里,轻轻摩挲着胸前的骨灰盒,轻轻开口:“我想见我妈和我爸。”

  云卧白眼神一痛,担心闻晓一时心中无法纾解至亲离世的痛苦要寻短见,暗暗决定接下来要陪在闻晓身边寸步不离地呵护开导。

  闻晓不知道云卧白想岔了,他在痛苦中想起之前庄锦年告诉他的时间……不就是今天吗?

  他回头去看闻母的墓碑,想,也许冥冥之中……

  “带我去江边好不好?我要把我妈的骨灰洒进江中。”

  “……好。”

  闻晓把闻母的骨灰一半埋入地底安眠,一半撒入江中环游。江边的风今天格外大,将闻晓手中的骨灰吹入江心。

  闻晓看着暗藏汹涌的江水,突然有了开口诉说的勇气:“云卧白……你之前说,你等我主动把一切都告诉你。”

  云卧白看着闻晓决绝而淡然的神情,心中一痛:“你可以以后告诉我,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再不说,也许就没机会啦。”

  闻晓扭头看向云卧白,将被风吹到眼前的头发捋向脑后,笑:“听我说,好不好?”

  云卧白定定地看着闻晓,还是败给了闻晓欲哭欲泣的笑脸,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总会答应你。”

  闻晓笑:“我早就知道啦。”

  “前些天你帮我搜集证据,应该也发现我的身份有问题了吧?”

  云卧白点头,他早已发现闻晓根本不是庄锦年的前夫,却长着和庄锦年前夫一模一样的脸,也有一模一样的姓名,也发现根本找不到闻晓参加离婚综艺前的任何存在证明,就像闻晓是个凭空出现的人一样:“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我来自2010啊——骗你是小狗。”第一句话说了出来,后面的话好像就容易多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闻晓轻声说,他低下头,偷偷去勾云卧白的衣袖。

  云卧白猛地反手攥紧闻晓的手,把人紧紧箍在怀里,在少年耳边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别走,别回去!”

  “傻!”闻晓瞪云卧白,眼泪夺眶而出,他红着眼,装凶装狠地骂云卧白,“你对抗得了时空的力量吗?”

  落潮起,风浪渐大,打湿了两人身上。

  “那就带我走!”云卧白牢牢抱着闻晓,用力到发抖。

  闻晓感受着云卧白的颤栗,感受着他心底的恐惧和决绝,想笑一下,使尽所有力气只动了动唇角,他狠狠咬住云卧白的衣领,呜咽:“你以为我不想吗……”

  耳边风浪声嘶吼,闻晓抬头便看见遮天巨浪朝他二人压来,他焦急地想把云卧白推离江边,云卧白却更用力把闻晓嵌进怀里:“晓晓……带我走吧……”

  ……

  “晓晓……晓晓……”

  “别吵……”闻晓睁开眼睛,看到云卧白后想起昏迷前的事,猛地坐起来抱住云卧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云卧白轻轻拍着闻晓的背安抚,“不过你看一下这里,这里……是你家吗?2010的……家。”

  闻晓睁大眼睛,和床头那张他在学校后门游戏厅打通关后送的游戏角色海报对上了视线。

  他僵硬地环顾四周。墙角扔的篮球和球鞋,书桌上一叠叠摞起来的游戏卡带,凳子上还搭着他那晚偷懒没洗的袜子。

  ——他回来了。

  闻晓蹭的跳起来,双眼因震惊而圆溜溜的,他指着云卧白:“你真的跟我回来了?”

  闻晓的语气太过惊讶,云卧白眼神一黯,眯起双眼:“你好像不怎么开心?”

  闻晓愣,回味出云卧白背后的意思后,给了他一枕头:“我是担心你啊。”

  云卧白笑着接住枕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

  云卧白一把扯过闻晓,闻晓猝不及防地被云卧白一个翻身压在床上,被禁锢着腰肢,哑声问:“你的房间,有让第二个男人进来吗?”

  闻晓一个白眼:“我的兄弟多得是好吧,而且,我在遇到你之前喜欢的是女孩子啊云总!”

  云卧白低声笑,笑得闻晓耳朵发痒。

  “真乖。”云卧白蹭了下闻晓的鼻尖。

  闻晓红着脸伸指抵住云卧白的额头,小声:“我爸妈在家呢。”

  云卧白笑,不去揭破闻晓的羞窘,起身也把闻晓拉起来,“那带我去见你爸妈吧,到时你要怎么介绍我?”

  “还能怎么介绍?”闻晓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儿一样跳了一下,“我还没答应你呢,当然是朋友了!”

  云卧白挑眉:“哦,从你的卧室走出来的朋友。”

  “喂!”闻晓浑身发烫,一个刺溜打开门跑了出去。

  云卧白看着闻晓的背影,摇头笑,慢慢跟在小omega的后面。

  不用分开了……真好。

  闻晓找遍了二楼的房间都没见到一个人,两人来到一楼,客厅和餐厅厨房都空无一人。

  客厅中茶几上放着三个水杯,杯中的茶还是热的,旁边摊着一本打开的日记。

  闻晓拿起一看,是大闻用来和他交流的笔记本。

  那他们……

  闻晓心头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他们……不会同时穿越到2025那边了吧?”

  云卧白蹙眉。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是不是还能再回去?是不是,能一直呆在那边了?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闻晓快步跑去开门,以为是爸妈,没想到是——

  “庄,庄锦年?”

  那个瘦削高挑的十九岁阴郁学霸少年。

  alpha少年看到闻晓后蹙起眉头:“是你?”

  闻晓一听,灵魂深处学渣对学霸的阴阳怪气浮现:“怎么,不认得啦?”

  庄锦年脸色一变,红了眼角:“那他呢!闻晓呢?”

  闻晓自然知道庄锦年口中说的是另一个人,可正是如此,让他涌起不好的预感。再结合十五年后的庄锦年对他说的那番话……不是吧不是吧,大闻你个脑子进水的,要在一个人身上上两次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