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线缝的嘴巴咧得很大,像是在冲他笑,上面沾了灰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放在这的。

  回忆如排山倒海般涌入脑中:陆年的脸,陆年的笑容,陆年的声音。

  他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娃娃凭空出现在这,一种可能是以前放的,还有一种可能是知道他回来故意放的。那是不是说明陆年还一直跟在他身边没有离开。甚至说,此时此刻就在看着他。

  不可能!

  阮眠一个激灵,快速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驱除,他想起了陆年说的一句话。只有他主动开门对方才能进来,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陆年也并没有对他做出什么。

  由此可以得出陆年就算是鬼,也一定是有限制的,但是这个限制是怎么规定的呢?是非人和人类之间特有的吗?

  他想不明白,但细想起来陆年的限制应该还蛮大的,可能是这扇门,可能是他这个人。老楼下面的公示也提到说半夜不要开门,是不是也在暗示,只有屋子的主人主动开门才能让非人类进来。

  说来也奇怪,他穿进的这本书,已知原主阮眠是小说主角,但结局并不算好,还称得上悲惨,一个悲惨的结局作者是想表达什么呢?书里的另一个主角又会是谁?

  关于这本书的、这个世界的,很多规则都没有明显头绪,他只能小心再小心地努力存活。

  只有活下

  喃颩

  去,才能知道真相。

  *

  公交车站台前站了两个奇怪的人,男人佝偻着背,放下手机后手老老实实垂在两侧,面无表情地站着看远处出神。旁边的女人也是一脸衰相,穿着条破旧的黑裙子,耷拉着脸怀里紧抱一个黑包裹,两人全程没有交流,像是冷战的夫妻。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沉默只是常态。

  “我们到了。”收到消息的时候阮眠正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接他们,原主的父母对这边不熟悉,一大早就跟他说了到的时间。

  阮眠刚出街区便看到马路那头站着两人,旁边的地上立着大包小包,只一眼阮眠便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对方的视线也落在他身上,活动了下身子向他走来,这下他能确定就是原主的父母。

  女人大概四十来岁,消瘦的身躯套上条黑裙子更显得瘦弱,脸角有些许皱纹,但不难看出年轻时的风采。男人身材不算高大,堪堪跟他差不多高,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呆愣,不知怎么两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阮眠还注意到女人怀里抱着个包裹,用黑布罩着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

  “爸,妈。”阮眠怯生生地喊了声。

  好在原主的性格内向,他这副不自在的样子在对方看来并没有什么奇怪。

  “往这边走,我帮您拿着吧。”

  说着他伸出手想要去帮女人拿手里的东西,女人惊了一跳,大反应地躲开,用警惕的眼神瞪他。

  阮眠的手尬在空中,只听见阮父沧桑的声音说:“你别惹你妈生气。”

  他好冤枉,难不成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阮眠也不自讨无趣,收回手在前面默默带路,对女人怀里抱着的东西更是好奇。

  一路沉默无言地到了家里,阮母独自在沙发上坐下了,左看右看像只警觉的猫一样观察他的屋子,阮父没有情绪地对他说:“你别跟你妈说刺激的话,我做饭去了。”

  厨房比较小,阮眠想着帮不上什么忙,便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一坐下女人便往旁边移了移,视他为洪水猛兽。

  阮眠再迟钝也知道对方不喜欢他了,让孩子独自离开家乡去外地上大学,平时不怎么联系,这怎么看都不像正常的父母。但也挺好,至少不用经常去应付他们了,只要不常见面的话,他应该还能接受。

  “你要喝水吗?”阮眠礼貌地问了句,小心翼翼观察对方的脸色。

  女人瞄了他一眼,又将怀里的东西抱紧了些,生怕被他夺走一样。

  两人生分得连陌生人都说不上,更像是许久不见的仇人突然见面,他的问话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阮眠无奈地想,如果不是这次火灾,或许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见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妈妈能这么害怕他。

  客厅安静了下来,阮眠没有主动跟女人交流,对方终于放松了些,小声喃喃着。

  听到那边有声音,阮眠竖起耳朵倾听,听了许久才听清楚她在叫“小阮”,以为在说自己,下意识就应了一声。

  没想到女人脸色突然一变,带上惊恐还有明显的愤怒,站起身来尖声大叫:“你不是小阮!把我的小阮还给我!”

  若不是她怀里紧抱着那个包裹,他毫不怀疑对方会冲上来掐他的脖子。

  阮眠错愕,没见过这个场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被发现了吗?

  “阮眠,你先出去!”阮父从厨房走了出来,眼里全是不满。

  阮眠不知所措地起身往外走,回头看见女人正在小声地抽泣,等他到了外面,屋子里传来窃窃私语,是他父亲在安慰他母亲。

  他总感觉一丝违和感,他的母亲是不是……精神上有些失常。

  在外面等待了许久才有声音叫他进去,桌上是几道家常菜,摆了四双碗筷。

  是还有客人吗?阮眠疑惑地看向父亲。对方没搭理他,眼神麻木地看着他母亲的动作。阮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母亲缓缓抱着的包裹拆开,那块黑布被小心放在一旁,那东西的全貌显露出来——是黑白遗像。

  遗像被摆在桌子上,面前是一副碗筷。

  阮眠毛骨悚然,怒斥声随之响起。

  “怎么还不过来坐下?”

  阮父给他留的座位正是遗像的旁边,阮眠绷紧了身体犹豫着坐下,那张照片上的人细看跟他有些相似,光是照片也能看出是个性格开朗的人,笑得特别灿烂。

  照片上约摸十五六岁,可能是原主的弟弟或是哥哥。再根据女人的反应来看,对方的死可能跟原主有关,“小阮”也并不是他。

  “叫你哥吃饭。”阮父突然说。

  阮眠呆滞地抬头,遗像不知什么时候被摆成了正对着他的样子,面前的两个亲人都板着脸,死气沉沉地盯着他,等待他说话。

  诡异。

  “哥……”阮眠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感觉有无数道视线在盯着自己,浑身上下的体温都高了起来,他很难想象原主是怎么度过这些年的。

  说完这句饭桌上的气氛像是凝固了,除了筷子的碰撞声没有任何的声音,安静得还能听见楼下小孩的嬉笑声,直到吃完了阮眠都没意识到自己吃的是什么。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这样过几天,他就恨不得穿越回昨天答应和何允星住寝室。

  “你放的火?”阮父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像在问他,倒像是陈述句。

  不想被他误会,阮眠立马否认:“不是我,是……”

  “赔了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钱?”对方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解释,打断他道。

  阮眠心里不太舒服,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他觉得自己在被审问,低着头小声说:“警方已经处理好了,没有说要赔钱。”

  “嗯。”

  再次陷入沉默,吃完饭后女人又将遗像用黑布包了起来,抱在了怀里。

  一整个下午阮眠完全没有机会跟他们说话,女人不待见他,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男人也呆坐着沉默不语,屋子里被压抑覆盖。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毕竟是长辈,阮眠本想跟他们说他在沙发上挤挤就行,把床让出来。

  女人表现出强烈的抗拒,一直吵着要出去,阮父这才缓缓跟他说:“你妈妈不想跟你住一起,我们去外面住,你不用送了。”

  不想和他住一起……

  阮眠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看着他们又大包小包地将东西装好往外走去,阮眠连送到门口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在沙发上瘫坐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夜晚有了凉意,被冻醒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门开了条小缝,他听见有风呼呼吹过楼道的声音,大概是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来得及关上门。

  阮眠拖着沉重步子往门口走去,一想到明天还要面对他们,他叹了口气。

  走到门口刚想关上门,他的手一顿,门外站着两个人,没看错的话,是他的爸爸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