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220章 败露

  太虚宗原本坐落在一座孤峰之上,前代宗主接下大位之后才在山下的平原上建立了现在的仙府。容纳门下千名弟子的宗府盘踞在荒原之上,宛如一座城镇,但若从高空俯瞰,还是能从显然是刻意为之的规整圆形与建筑走势中察觉到道法与阵术的意蕴。

  最中央耸立的建筑是宗主居室,在整个修仙界都少有这样的布置。主建者顾秦松原本籍籍无名,却因得宗主青眼而坐上高位,因此也招来了许多流言蜚语。更有甚者,还有人曾光明正大地取笑他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因此才弄这种小手段来让自己好受一些。

  那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嘲笑他的人就是向时雁的师祖,过去曾与太虚宗主孤竹君有些交情,时常在弟子怜泷面前哀叹修仙界威名最盛的天才委身于如此草包,最后竟然死于生产,以致于大权落于顾秦松之手,实在是太虚宗之不幸。

  如此看来太虚宗与玉苍山的梁子倒是从前几代人开始便结下了,黎桧接任掌门时玉苍山位列仙门十三席五宗末席亦有顾秦松与付文耀这对师徒打压的缘故。

  但是没人会因此而低估怜泷道君,她接任掌门之位时不过一百五十余岁,担任掌门甚至不过一百年左右,她天赋出众,修为不俗,为人锋利态度强硬,亦给众人留下了很不好惹的印象。

  看看付文耀为她准备的阵仗就知道了,偌大的宗府门户紧闭,一眼看不到一个自由走动的门人,唯有宗主和四位长老满脸阴霾地站在大门前等候。

  玉苍山一行人下了飞舟以后看到的便是这般情景,怜泷见状扫了一眼同行的小辈们,伸手将槐叶往后拨了拨,自己走在领头的位置。

  按理来说这不过是寻常的调查,就算是查出了太虚门人修炼邪功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们只需要一个理由挫一挫太虚宗的锐气,让玉苍山和天机门能在资源分割时不落下风罢了。

  说到太虚宗的长老,先是付文耀最为器重的师弟白景焕在清元城殒命,一名大乘期长老的折损是一般宗门难以承受的,但太虚宗人丁兴旺,除了宗主本人之外,另有两位大乘期的长辈健在。

  此前的拍卖会上,又有两名元婴修为的门人在保护龙肉时被杀,太虚宗现在应该只剩下五名元婴长老才对。

  而为了迎接两宗一府组成的调查团,付文耀竟然拉出了一个几近作古的老头子,另外还有三名元婴长老陪同,如此警觉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付宗主,别来无恙。”怜泷笑嘻嘻地朝付文耀一拱手,她当然是不怕的,被人上门调查的又不是她们。再说了,太虚宗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他们灭口。

  男子挤出一个冷漠的敷衍笑容:“十日不见,诸君又增色几分。”他眼神扫过玉苍山与天机门的队伍,眼中冷光又深沉一些。

  万幸他们主要应付的人只有玉苍山而已,天机门那边虽然天机本人与她的两位师妹都到场了,但本与此事无关的天机门只有监督之责;祝家则是由祝云祝雨带了两位供奉,但按修仙世家的潜规则,外姓门客在这种场合是不能算作门人的,因此只能留守在门外,算起来都不是什么问题。

  付文耀看了一眼祝家家主与她面色依旧苍白的妹妹,暗自腹诽早知那些散修如此不靠谱,自己该请本宗供奉出手以绝后患才是。

  除了带队的怜泷之外,玉苍山一方还有槐叶与懿史,以及那个让付文耀不寒而栗的年轻弟子——月华君的二徒弟若水君贺鹤。

  此人在修仙界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有名,光是经历那场令向时雁失踪的事件便值得令人侧目,她与声名鹊起的槐叶似乎形影不离,同祝家家主及其妹更是师出同门,付文耀有足够的证据怀疑她就是在阴影中煽动玉苍山与祝家联合针对太虚宗的人。

  年轻女子沉默地站在队伍的最后方,但当付文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贺鹤却在瞬间便发现了他的注目,礼貌地扯动了一下嘴角。理应修为远高于贺鹤的付文耀却忽然汗毛耸立,他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寒暄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请付宗主带我们去看一看日前曾造访过淮海城的那位弟子的尸身。”景杉公事公办地说。

  “那诸位请随我来。”

  付文耀大大方方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神色突然坦然起来,与方才的谨慎截然不同。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带着狐疑的表情随他走进了太虚宗内部。

  怜泷面上染上疑虑,她悄悄碰了一下走在身旁的景杉,目不斜视的天机转头投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付文耀如此态度,恐怕有诈。”

  “的确,按照太虚宗往日的作风……我还以为他会推脱那人已经下葬,硬拦着我们不让查看。”景杉随意地说,她虽然嘴上附和着怜泷,但内敛的神色却实在让人看不出几分惊讶。

  怜泷干笑了两声,只觉得模糊地触碰到了什么,却又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悄悄传音给槐叶:“稍后你尽量少说话,我来与那老贼交涉。”

  付文耀在她看来虽然算不得什么智勇之辈,却阴损有余,坐上宗主之位后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意思,与他师尊如出一辙。这样的人最好面子,太虚宗若还想维持正道魁首的地位便也不可能放手让玉苍山在这种地方出头。

  怜泷原本以为还要废一番功夫让他开口的,太虚宗的配合实在是可疑到极点。

  心中疑窦在她检查完那具尸体时膨胀到了最大。这名太虚宗弟子约十日之前丧命,就在离开淮海城后不久,怜泷与景杉一同检查了他的尸身,原以为太虚宗会使什么小计俩糊弄她们,没想到此人尸身上经脉被灵力保存着依旧清晰,能看出其改换邪功心法之后却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痕迹。

  “此子乃是我师弟的爱徒,自小是我看着长大,所以当时当着修仙界诸位道友的面我才意图出言维护。他师尊已逝,我又因宗门事务繁多而无暇关心,不成想竟然让他走了这歪门邪道……”付文耀说着低下头去揩了下眼角。

  在场的几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感情戏猝不及防,连怜泷都忍不住为他颇为精湛的演技侧目。那名长老弟子死于经脉内狂暴的灵力损毁丹田,若是得自天材地宝,是不会积累如此大量的驳杂灵力的,如此一来这段时间修仙界出现的死者究竟是如何遇害便有迹可循了。

  天机景杉与她的两位师妹暗中交流了一番,好像全然没听见付文耀故作可怜的话似的,淡淡地说:“谋害祝家门客的凶手已然确定,但他究竟是如何得到这本邪功,是否有将其散播出去还需要再调查一番。宗主可否将他平素交好的门人叫来,再让我们排查一番?”

  “……这是自然。”啧,真是油盐不进。付文耀表面上对他们言听计从,实际上当然也是早有安排的。

  十几个与死去的凶手有所交集的太虚门人被一一叫上殿来接受盘问,但他们的供词却也毫无用处,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到此人生前有此等恶念,无一不是表情沉痛却一问三不知。

  “门中弟子心术不正残害了如此多的无辜之人,实是我太虚宗之责,付某也再无脸面以正道魁首自居,更担不起协调各门派世家的责任。怨魂峡天堑的分割一事,还请两宗另请高明。”

  付文耀痛心疾首地对着调查队的众人拱手:“此子利用太虚宗与祝家的交情受淮海城殷勤招待,却辜负祝家主信任,光天化日行凶闹事,身为师长我实在责无旁贷。太虚宗定会为此事负责,若是有能弥补各宗损失的方法便再好不过了。”

  他说的恳切,祝云本欲开口,抬眼却见师祖用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目光瞪着自己,又将质疑的话咽了下去,机灵地顺着太虚宗给出的台阶下:“付宗主言重,仅一名弟子误入歧途,不必将责任归于整个宗门,既然凶手已经付出了代价,那我也不好继续纠缠。”

  她本能地朝身后退了一步,付文耀隐隐带着威胁的话语与怜泷冰凉的目光刺得人生疼,身侧的祝雨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她的小指,而肩胛的位置缓缓贴上来一只手,好像瞬间撑住了她的气势。

  身后的贺鹤平静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祝云又冷静下来,微微抬起下巴和忽然转变立场的师祖对视。

  “祝家主宽宏大量令人感激,但赔礼还是必要的,改日我亲自携礼到有门人遇害的各宗拜访,若是此事能就此揭过,我师弟泉下有知也得以心安……”

  “可是——”槐叶没有祝云那样的眼力见,她皱了眉出声打断付文耀,但不过吐出两个音节便骤然失声。

  怜泷侧过一个身位将她挡在自己身后,笑:“可是宗主毕竟事务繁琐,没注意到一两个弟子也是正常的,付宗主不必妄自菲薄,您的名望修仙界有目共睹。天堑分割事宜,果然您还是最合适的人选。”

  连槐叶都能看出疑点的戏码怜泷怎会察觉不到。

  将邪修从修仙界剔除出去有着一套繁琐的流程,查出凶手之后还要探明他所修习的功法、其来源以及在修仙界的散播,仔细对比其体内的灵力与过去数月出现的死者的异同,最后再用这本功法一一排查可疑人员。

  且不说付文耀究竟是否真心忏悔,此人在集会前三日袭击了祝家门客,但于此同时玉苍山两名遇袭的弟子正在外游历,理应身处淮海城的凶手是如何分身两处,又急急忙忙赶回门中暴毙而亡的呢?

  太虚宗愿意示弱,甚至放飞到嘴的鸭子,本就说明了此事非同小可,他们宁可认下所有罪名也要快速揭过此事。

  她们本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就不必再这里与他们纠缠了。怜泷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陷阱的气息,那被人当刀使的预感朦胧地压在她心头。

  太虚宗可伤五分,却不能伤至一寸,蚕食之道正在于此,在此时出头对玉苍山也没有好处。

  “在下还有一事。”就在一切好像要尘埃落定了的时候,景杉却又突然开口。

  怜泷揉了揉眉心:“天机但说无妨。”

  只见女子从袖中摸出一片玉简,捏着它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此物乃是临行前我门下一个弟子交予我的。”她说着便递给离自己最近的祝云。

  不过是神识一瞥,祝云的表情便瞬间惊疑不定起来:“这难道是……凶手所修的邪功心法?”

  这话一出,殿上一片哗然。

  槐叶接过那片玉简,皱着眉审视了片刻,还是将它递到了师祖的手中。

  即便只是匆匆查看了一番,怜泷也能断定若是用这本心法与殿上这具尸体对照,定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有玉苍山在前面做出头鸟,天机门自然不惧自己继太虚宗之后被推上新的风口浪尖,景杉既然突然拿出这种东西来,必定对事情真正的内情有所知晓。

  选择天机门做自己的盟友真是一招烂棋,这帮神棍平日里看不出来在做什么,这时候也帮不上忙。

  “这是从何而来?”付文耀皮笑肉不笑,“难道天机门弟子亦有奇遇?”

  “此物乃是与她交好的一位太虚宗弟子前几日悄悄寄给她的。”景杉的话如惊雷一般,“那位弟子此刻便在大殿之中,听听她怎么说也无妨。”

  言罢,她目光扫向方才被叫上来质询的一众太虚宗弟子。面对修仙界诸位前辈大能的审视与宗主逐渐阴沉下来的笑脸,太虚宗弟子慌张地面面相觑,面色白得像纸一样。

  “随玉简送来的还有这封密信,称自己眼下已被宗门软禁,希望求得天机门的帮助。”景杉抖出一张帛书,血书狰狞恐怖,无疑昭示着送信之人的窘迫。

  她话音刚落,众弟子中一个年轻女修便颤抖着跪了下来:“弟子一时误入歧途,但还不曾伤人性命,还请天机大人救我一命!”

  她额头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年轻女子声音中饱含恐惧,她的哀求声中夹杂着惊惧交加的啜泣:“截脉宝卷是他传授于我,事前并未告知我详情,只说是在秘境中得了某位前辈大能的秘传。弟子……弟子乃是遭人蒙蔽才修了这邪功,对内情一概不知。”

  她一边说着,话音逐渐被断断续续的哭声吞没:“弟子不敢害人,但此功若不吸人修为便再无法精进……门中一连有两人暴毙而亡,接着宗门便挨个探查门中弟子的经脉与丹田,将我们……与其他弟子隔离开来……弟子能想到的只有远在天机门的旧交……”

  “好大的胆子,你染指歪门邪道还不算,竟敢在他宗道友面前信口胡言?”付文耀眼中怒火几乎要将那女子燎起。

  女子抬起头,只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又伏跪了下去,筛糠一般颤抖着:“弟子……弟子方才只是……”

  槐叶终于忍不住上前,抬手替那年轻女修挡下付文耀几乎要将她挤得难以呼吸的威压:“此人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付宗主先冷静,免得遭人误会威逼证人。”

  “黄口小儿,注意着你的嘴,连你师祖都没说话,还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付文耀阴沉一笑,表情却更像是咬牙切齿。

  他怕修炼邪功之事败露,对外总是压制着修为示人,化神期修士的威势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槐叶压去,令他惊异的是这不足百岁的小辈居然咬着牙硬撑了下来,槐叶双脚生了根一般钉在原地,面对着千钧重压毫不动摇。

  槐叶不过九十岁出头便已经达到了元婴大圆满,此等修为已经受到盛赞,难道她与自己一般……也藏拙了?付文耀心中一惊,大乘期……可那怎么可能?如此修炼速度,甚至可以说只比修炼了截脉宝卷,还有龙魂灯巩固修为的他慢上一点。

  “那……又如何,付宗主可是……咳,着急了?”少女眉头紧皱,却开始挑衅似的扯起一个讽刺的笑容,抬手揩去唇角隐约的血迹。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师祖,在她接任宗主之位后,怜泷帮她许多,槐叶毕竟也甚少面对如此情境,她本能地寻求师长的帮助,却见袖手旁观的怜泷带着警告的目光对她摇了摇头。

  可是……槐叶不想管之后会怎样,也不愿去想太虚宗一朝衰弱后那些恳切亲密的盟友是否会转头来对付玉苍山这棵招风的大树,疑点和证人就在眼前,她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笨点吧你。”谁的细语传入耳中,槐叶身形一晃,突然感到挤压着自己的威压瞬间消失了。

  “前辈冷静,我家师姐嘴笨,她没有故意挑衅您的意思,只是怕有不明事理或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此事对太虚宗不利。”贺鹤迈出一步走到大殿中央,“前辈便不要与我等小辈为难了,这名弟子究竟是不是在说谎,让天机大人测一测便是。”

  有人出来打圆场,付文耀的慌乱却要更胜方才,连皮笑肉不笑都维持不住了,额前缓缓沁出一层冷汗。

  他的灵力霎时间如泥牛入海一般,好像探进了幽暗见不到底的深渊,没了方才威胁槐叶时那种落在实处的感觉。面前带着淡淡笑容的少女侧身站着,表面上营造出一种他主动收手的假象,实则替槐叶挡下了他的威压。

  她究竟是什么人?

  笑脸迎人的少女平静地转头:“宗主意下如何?”

  付文耀眼皮一跳,他赌的便是玉苍山还没有到想要一举改变修仙界局势的地步,怜泷的表现证实了他的猜想,玉苍山一方虽然是幕后人手中的利刃,对他来说却不是全然不可利用的。

  但此刻,付文耀与那人淡然地笑容对上时,便瞬间意识到就连受她操控的人偶可能的踌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当初在集会上没有第一时间认下这桩罪,引狼入室是他所犯的最大的错误,眼下他已经踏入泥沼之中抽身不得了。

  景杉虽然平日如木头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观相之术却得了老天机的真传。天机一门卜卦占相,观面乃是基本功,眼力练至炉火纯青自然就会注意到更多细节。

  她坦然地与贺鹤对视,召出自己的本命法宝,那面小镜在她手中缓缓现出原本的模样。这是老天机赐她的拜师礼,她虽未为其起名,实际上却喜爱非常,平日绝不会现于人前,因此也甚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不是贺鹤是怎么知晓的……

  明镜照心,能现其魂魄。

  镜面微微一侧,外表孱弱的少女好像有所觉一般偏过头,镜上仿佛有水波流转,犹如驳杂墨迹写意而成的狰狞龙面瞬间被打散,形成一个朴素的人性。

  师尊临终前曾警告过她的遗世龙族果然不容小觑,只是不知老天机若是知道她将小师妹赶出师门去流浪,把付知预示的天命撇在一旁,竟然还阴差阳错地帮了黑龙几次,又会作何想。

  景杉脱手让剔透的小镜悬浮在众人面前,她伸手将那腿软得倒在地上啜泣的年轻弟子拉了起来,强迫她在众人面前跪坐,自己则站在少女身后,抬手两指按在她耳下。

  那年轻女修脸上满是泪痕,噙着泪花的眸子望向漂浮的镜面时惊恐之色更甚,镜中映照出的不是正常的倒影,而是黑白参半的浑浊人影。

  “这卷邪功心法是何人传授与你?”

  “白长老的二弟子。我二人同期入门,自幼一同长大关系甚好……”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景杉,那人微凉的指头贴在她耳下,传递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审视意味。

  与此同时,宗主与三位沉默的长老正用饱含深意的威胁目光注视着她,她极力躲避着,努力眨了眨眼,低头时泪水砸在攥起的拳头上。

  “抬头。”景杉冷漠地命令她注视镜面,“继续说。”

  她没有打断女修的话,就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看着审讯的场面,被招入大殿的一行太虚宗弟子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又青了几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他们当中亦有经过了些许“奇遇”习得心法或得到师长、同门传授的人,自打太虚宗开始在内部严查便发觉自己可能上当受骗,眼下无一不在心中咒骂。若是安分听从师门的安排,瞒过了此事说不定他们往后还有活路,但要是邪修的身份遭世人认定,那莫要说仙途中断,连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祝雨扫了他们一眼,贴在祝云的耳边低语:“那么多的至交好友,这人可还有将心法传授给别人?”

  不知她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祝雨说话时并没有秘音传声,微弱的细语听在修士的耳中如惊雷一般响亮,一时间身后的人呼吸都乱了一瞬。

  “门内自从出现了两个因走火入魔而暴毙的人,便开始严厉纠察门下可能修炼这门心法的弟子,”女修小心地看了一眼付文耀,琢磨着言语,“毕竟是丑闻,宗主与各位师长的意思许是要在太虚宗内部解决此事,我偷听到他们说准备等风头过去以后就广纳新人,彻底将门中害虫处理掉。”

  这倒称不上谎言,只是……

  景杉抬了下眼皮,她对事情有个模糊的想象,正在踌躇天机门是否真的要冒这个险,于是还是将选择权交到了玉苍山手中:“她没说谎,诸君以为如何?”

  “……想要隐瞒实情,也是人之常情。”怜泷斟酌着语句。

  然而下一秒贺鹤的高声询问却盖过了她:“这位道友,你说太虚宗已经稽查门中弟子,还将‘你们’软禁起来……那敢问究竟有多少人?”

  真是不妙,向时雁这个小徒弟究竟是什么来头,怜泷嫌麻烦地皱了下眉头。事到如今都怪太虚宗和付文耀这蠢人自作自受,怜泷也懒得粉饰太平了。

  “……”

  “为何不说话?”

  “……我、我,我们是遭蒙骗了才、有人故意设局啊!”

  “你说你修习此功之前并未听人说清内情?是真是假?”贺鹤抬脚走到她身侧,伸出指头勾起她的下巴,“是真,还是假?”

  她微笑着替那女修捋了下刘海,看着她的崩溃似的低声道:“千、千真万确……”

  镜面瞬间闪过一抹黑光,镜中模糊的人影又添上一笔黑色。她在说谎。

  “即便是在邪功之中,这样夺人修为的残忍心法也是少见,更妄论此事还引起了这般震动,恐怕若是不能将这些心术不正的弟子处理掉,修仙界恐慌难消。既然太虚宗已经事前检查过,何不请付宗主做个表率,将那些人交予仙门十三席处置?”

  那些人?具体有多少?大殿中的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论多少,不论出现在哪里,邪修的存在都是修仙界所不能容忍的,这恐怕不是太虚宗能糊弄过去的小事。

  要付文耀再割出去几人倒也不是不行,倒不如说要是死个十几二十人便能够安然解决的话那他也不会如此烦心。那些修炼了截脉宝卷的弟子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缘由,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都不肯相信自己上当受骗了。

  ……真是一帮废物,净会拖他的后腿。

  若是事态再扩大,火烧到了他本人身上,那便干脆舍了那些人,自己先脱身要紧——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响起,震得众人都是一愣。

  几人身处太虚宗主殿,方才身处室内,又因言语来往激烈而没有察觉到,门外早已是一片阴云缭绕,飘飘扬扬的大雪随着第一道天雷落下,在卷起狂风的黑天之中如白雾一般飘零。

  天现异象,眼下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眼看审讯被打断了,怜泷才有机会认真地打量神色自如的贺鹤。

  “师祖?”

  真是碍眼的笑脸……怜泷眯了下眼,向时雁失踪应该也和这家伙有关吧。借玉苍山之手打压太虚宗,这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她能想到千百个理由,但却无从求证,不快地扫了她以及站在她身后的祝云祝雨一眼,随出门查看的几人一同迈出了大殿。

  刹那间,又是一道碗口粗的金雷劈落,如战车驶过天际一般摄人的雷鸣炸响。

  “可是有人在渡劫?”

  “不,那不是劫雷。”怜泷皱着眉,却忽然发觉远处正有滚滚黑烟不断向上攀升,没过多久火焰也窜了起来,“走水了。”

  老天爷打雷下雨可不会避着行人或房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电闪雷鸣还降下大雪?

  “付宗主,你只管遣人去灭火,我们留在这里继续审问。”景杉迟疑地说,这可比她想象的阵仗还要大,难道将太虚宗逼到这个份上还不够?

  被宗门勒令禁闭于房内的太虚宗弟子们察觉到事情不对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付文耀拦下两个内门弟子:“跑什么跑,还不快去组织人手灭火!”

  话说完他却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担心的倒不是灭火一事,而是……

  “宗主,您的起居室被天雷劈中着起来了,您、您要不要去看看?”一个太虚门人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跑到他身前。

  “惊雷坠地加上六月飞雪……哈,这倒是稀奇了,付宗主既然已经承认了门下弟子所犯之事,那么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大冤情?”贺鹤摸了摸下巴说道。

  怜泷却说:“以我所见,大概是有人往付宗主的房檐上贴了几张上好的雷符,也不知是恶作剧还是别有所图。”

  “但无论如何总是一场好戏,师祖真的不愿看一眼吗?”

  “……”怜泷轻哼了一声,耍这种小计俩。

  不知从何而来的天雷不去找太虚宗内四面支起的望楼,却独独劈向中心的宗主居室,燃起的大火着实花了众人一番心里来扑灭。

  正如怜泷所说,天雷连宗主居室的一角房檐都打了下来,火势大时几乎将大半栋建筑都包裹在内,被数个水相修士一同御水扑灭之后还是留下了凌乱的焦黑痕迹,细看之下唯有内层不知被什么禁制给保护着看起来没受一点影响。

  不过虽然外表一片狼藉,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损失,贺鹤笑眯眯地说:“没有烧到里面真是万幸,还要多亏了这层禁制。”

  “……这股气息有些熟悉。”怜泷眯着眼看向雷火烧却的房屋里面一层金色屏障,“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大约只是雷火灼烧灵木的气味。”付文耀眼角一抽,他的居所之内自然是那盏被嵌在宗主居室中央,作为太虚宗建筑布局成的阵术核心的龙魂灯。刹那间一连串的线索顺着他的脑袋一路游走串联。

  龙魂、龙鳞、龙骨,怨魂峡、黑龙……杂乱的思绪在这一刻突然交叠成了一条明晰的大道直通终点。

  怜泷与付文耀几乎是同时瞳孔一缩,看向好奇地绕过了倒塌的梁柱,打量内室一面墙的少女,那座墙面随着付文耀的吸气声在贺鹤面前应声倒地,摔成了好几块。

  破损的墙面上金色光泽缓缓揭过,上面浮现出繁杂的字样。

  联合师尊宠爱的那个女奴,趁着顾秦松毫无防备之时下药并剥下他身上的龙鳞与龙皮,再敲下龙骨收为己用,这才是付文耀最初的想法。

  而直到他入主师尊过去的居所才意识到秘宝还有一样,内室的墙面上镌刻着的功法被依仗龙魂灯施展的幻术掩盖,付文耀曾经无数次站在它身前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但若是……龙魂的主人,破除这样的障眼法自然是不在话下。

  刻在墙面上的自然是截脉宝卷的拓本,她在拍卖会当夜第一次潜入此处时,本来欲将被镶在阵眼中央的龙魂灯带走或击碎,但有顾秦松辛苦修建的新宗府组成的阵术保护,贺鹤一时也奈何不了它。

  就在那时她透过障眼法看到了墙面上镌刻的文字,但这只是她那夜在太虚宗找到的第二个惊喜。

  刚才传阅玉简时所有人都看过了那本名叫截脉宝卷的邪功,众人无言的目光刺得付文耀头晕目眩,他一生的辉煌与名望就在此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种显眼的证据他自然不可能留着,早在抓到门内有人修习截脉宝卷心法时付文耀便将之抹去了,但长年累月灼烧龙魂漾起的贺鹤的灵力早就顺着镌刻的脉络附着在了墙面上,方才靠近内室的一瞬间她便引动那些灵力,轻易地在被付文耀削去一层的墙上再一次刻出了那些文字。

  付文耀大可宣称这是他人嫁祸,但他究竟有没有修炼心法,只消探查其经脉有无按照邪功运行周天所留下的痕迹便知,他自然是百口莫辩。

  突然,烟灰中传来一阵呜咽声,怜泷与景杉对视一眼,对方默契地后退一步看住了付文耀以免他逃走,而怜泷则走上前去,抬手一触便让保护着内室的屏障消融了大半。

  只见陈设完好未被火焰侵袭的内室中赫然因为梁柱倒塌而裂开了通往地下的台阶,一个身材干瘦的老人趴伏在台阶上,他双目处只余两个黑窟窿,一身褴褛遮不住他身上仿佛被剥了一层皮似的留下了狰狞的伤口与背脊上已经萎缩的巨大创口。

  双眼空洞的老人用微弱的呼吸发出哀声。

  “杀……杀了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5 06:26:48~2023-04-26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加更了没 9瓶;Fate? 5瓶;羁言 3瓶;陌瑾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