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起点师尊想要跳槽晋江>第109章 愚笨

  月明星稀,邻居的院中传来几声犬吠,那陌生少女慢慢清醒了,林家有什么旧交会漏夜前来?还是说是村人有事来访?她半是心慌半是困惑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小声问:“外面是谁呀?”

  向时雁沉默了一下,腾身而起,两步点在林家院墙上,跃进了院内,靠在门板上的少女竟然一时没有察觉,直到向时雁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慌乱地回头。

  陌生的白衣女子在月光之下宛若谪仙一般,少女惊疑不定地捻着衣裙,颤声问:“你……您……是谁?”

  此时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嫁来林家之前所听闻的传言,林家原本有个小女儿,半年前还在家中,大家都说是走了狗屎运让仙人收去做了徒弟,不管问什么人都一副亲眼所见的样子,言之凿凿地说着祥云、彩虹之类的话,反倒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少女对此也十分好奇,但她不过嫁来林家一两个月,对之前发生的事也不了解,看到这个出尘的陌生女子时才恍然想到这件事。

  向时雁在院中的小木桌前坐下,对少女说:“鄙人姓向,麻烦告诉林家人,有故人来访。”

  那容貌不甚熟悉的少女眨了眨眼,逃也似的进了屋,不消片刻,林祥便急急忙忙地飞奔出来,边走边慌乱地理着衣裳。向时雁还未开口,男人便仓皇地拜倒在向时雁面前,将他的新婚妻子吓了一跳。

  林家小院中还有些红事的装扮没有揭下,那少女又与林祥同宿在一个房间,向时雁轻易便看出发生了什么,她心下不齿,却也懒得为这样的烂人浪费时间,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贺鹤……盼娣可曾回过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林祥却抬起头诧异地问:“盼娣不曾回来过。”

  他脸色苍白,生怕小女儿出了什么问题,不过他心中的忧虑大概是恐惧向时雁会要回那一百两白银多过关心贺鹤的安危。林祥嘴唇颤抖着:“盼娣不是随仙长您回山了吗?您当时也说了一旦拜入仙门便与人间再无瓜葛,她怎么会回来呢?”

  向时雁对他急于撇清干系的小心思完全了然,当日她那样大方地给了林家人一百两白银,自然不是为了告慰他们对贺鹤的养育之恩,只是那女孩虽然对外人十分硬气,面对家人时却柔软怯懦,她是贫农家养出的极好控制的女儿,自然是任由这家的禽兽们搓圆捏扁。

  那一百两并不是给林家人的,而是给贺鹤的,不光是为了证明她的价值,更是为了告诉她,她与这个卑劣的家的所有恩情都一笔勾销,再也不必受林家人的摆布。她这一百两彻底斩断了贺鹤与林家的联系,毕竟就算贺鹤对这个家仍有眷恋,不愿随向时雁离去,林家人也不可能用这个礼金不过三十两的女儿去换已经到嘴的一百两。

  女子皱着眉起身,既然林家一无所知她也不想再与这样的烂人再多说哪怕一句话,可是贺鹤既然在新阳城中却不曾回家看过,她又有可能在哪里呢?

  脑中一点灵光闪过,向时雁突然忆起,女孩曾经毫无准备地打算过离家出走,但当向时雁询问她要去往何方时,贺鹤却迷茫地回答她“大概会去阿姐那里”。

  想到这里,女修再次回头,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林祥,她发觉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她心下一疑,横眉冷视着林祥,同时泄出一点元婴修士的威压,从未修炼过的凡人一下子惊惧地瘫软在地,额头抵在地面上念叨着仙长饶命。

  “这样盼着我走,可是还有事隐瞒?”

  “不……不是的,仙长再次大驾光临,小人自然高兴,只是……我,我刚才所言非虚,盼娣她确实没有回来过啊!”

  向时雁狐疑地看着男人惴惴不安的表情:“那你此刻惊恐,不是心虚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男人早已被灵压吓得六神无主,涕泗横流地说明了事由。

  原来,当初九鞍峰爆发洪灾之时,虽然得益于向时雁及时截下洪水,上湖村中受水灾而导致的损失并不大,然而还是有一部分的田地和粮仓被水淹没,那时已经错过了时令,恐怕会影响今年的收成。然而生活还要维系,几家农户没有办法只得像各家筹借,无力偿还的便以家中部分农田来抵债。

  林家正是因此获得了一些田产,可是一向穷苦的林家又是怎么能拿得出这些银钱?必然是之前将林盼娣带走的仙长给了他们家什么好处。

  财不露白,林家人骤然富裕,还打算着要靠着这笔本金暴富呢,怎么能让他人知晓觊觎。于是林奶奶便总与他人哭穷,抱怨儿子逼着她将棺材本给拿了出来,蒙骗她这次水灾是好机会,要为林元涛多积攒些好田云云,可是那些田地今年必然撂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本,她老太婆却撑不到那时候了。

  她的棺材本……两年前林祥用招娣礼金剩余的部分出去潇洒,还被人哄着赌了几把,他甚至装阔连那几个骗他去秦楼楚馆的工人的账一同付了。礼金新修完房子,又办了席,就剩下十几两怎么够他花销?弟弟与他决裂时虽然替他还了八两的赌债,可大头却还是寻欢作乐时欠下的,不要说林奶奶的棺材本,连林爷爷积攒多年最后也只是被几块破木板制成的棺材薄葬了而已。

  若是有人询问起当日将盼娣收作弟子的仙人,林奶奶便更忍不住大吐苦水。修仙之人自然不问外物,那仙姑更是蛮横不堪,儿媳妇怜爱女儿,盼娣也离不开母亲,但她有这仙缘家里人都很高兴,谁成想仙姑不仅不曾给林家留下过什么,盼娣却也没了回音……

  眼下向时雁突然来访,林祥第一反应便是他们抹黑仙人之事被知晓了,自然诚惶诚恐,一见面便跪伏在地。

  向时雁为他们的举动不齿,同时还十分失望,她还以为林祥隐瞒之事与贺鹤的去向有关,结果听到的却是这样一个故事。她冷漠地接着问:“你的大女儿,婚配夫家可是在新阳城中?”她记得贺鹤曾经说过姐姐招娣是嫁给了城中一个医馆家的儿子。

  林招娣生得俏丽,绣工更是十里八乡无一女子能及,林家的开销用度有一部分靠的便是她卖绣品补贴家用。她也正因如此入了州府城中之人的眼,才能高攀上这样的夫家。

  其实林祥当初是不愿让招娣出嫁的,礼金才几十两,再多留招娣两年要赚到也不难,届时岂不是等于翻了番?可是林爷爷好面子,城中的大夫愿意与他家这乡野村妇结亲那是很值得夸耀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林母更是因为女儿将要嫁个好人家而欢喜万分。

  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林祥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还是林奶奶出门来看才回答她:“招娣已经死了。”

  向时雁心下一沉,贺鹤对林家所剩无几的念想,大概一是给过她一些琐碎母爱的娘,二便是与她极其亲近的姐姐招娣,在贺鹤大概遇险失踪,且生死未卜的当下,林母不见人影,林祥和新欢同睡一屋,而唯一的线索林招娣却已经死了?

  “她是何时死的?”女修神色冰冷。

  林祥畏畏缩缩地说道:“大概两三个月前……是难产而死的。”

  向时雁冷笑:“夫家不是医馆?怎么还叫她难产而死?”

  林奶奶听见她话中的怒意,也一阵恐惧,却还是陪着笑脸答:“仙姑有所不知,这凡间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阎王爷要收她走,那就是大夫的医术再怎么高明也留不下啊。”

  简直……臭不可闻,就算真的回天乏术,哪有娘家人用这样的语气谈论生死?向时雁冷眼看着这对母子,又扫了一眼那个被吓得瘫坐在门廊边上的少女。

  她呵斥道:“那一百两本是替盼娣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好让她心无旁骛地随我修行,然而你等散布谣言污蔑我不说,骤然暴富后竟然还抛弃糟糠之妻?我难道不知你们母子二人平日里对盼娣如何?那一百两本该是盼娣她娘一人独享,以慰她生养之情,你不过是借她的辛劳享福,你怎么敢啊?”

  向时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此想起了自己那被妖狐蒙骗,挖去一颗真心的母亲,她本不该将情绪浪费在这个不值得的无耻男子身上。一点恶念不由地在心中生长,即便自己将这家人尽数杀了,又有谁会发现?

  她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将要抬起之时却听见林祥更加惶恐地告饶,林奶奶倒是意外的沉静:“上仙息怒并非我儿抛弃发妻……儿媳她与招娣关系极近,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听闻爱女难产而死,便一病不起,最后不治而亡。”

  “林招娣两三个月前才难产而死,那这么算起来她也才死不过两个月,你便急急忙忙地续弦?竟然也好意思让年迈的老母在我面前饶舌,你难道不觉得无耻吗?”

  林祥刚想开口,便疼得尖叫起来,他双手的手指仿佛被无形的什么东西给扭曲了一般,齐齐朝着反方向崴去,三十多岁的男子涕泗横流地趴在地上打滚,他的双手已经歪曲成了奇怪的模样,叫人看了心惊。

  林奶奶一听见他的声音便心疼起来,焦急地扑在儿子身上,试图挡住向时雁,她尖声哭嚎着:“仙姑这是做什么?别人家妻子的生死又与你无关,我儿年轻力壮,续弦又怎么了,我孙儿也还小,怎么能没有妈呀?!”

  向时雁看着苍老的妇人,她不相信对方出生在这世上没有因为天生的性别而遭受一点不平,然而凡间这样的文化与传承却仿佛炼化伥鬼一般,叫许多女子生下了儿子以后便好像自己也荣焉与共,自己和其他女子过去、现在、未来所遭受的苦难便不值一提了。

  向时雁只感到可悲,妇人对儿媳、孙女毫无怜悯之心,可儿子不过是失去了暖床之人她便觉得好像遭了天大的罪一般,她在怒其不争的同时也哀其不幸,更感到万分恶心。

  这不是林奶奶个人的错,她长成这样的恶劣妇人究竟有多少是她本性便坏,多少是从小生长的世界便是这样教导的呢?

  女修神色微暝:“世间女子生产之痛比你现在体会的要辛苦得多,你们的家事本与我无关,可若是人间确实所有男子都如此,我便为天下女子不平。”

  “你为天下女子不平为何要伤我儿子?”妇人表情扭曲,仿佛自己正与儿子的疼痛感同身受,甚至痛苦在其之上,“哪个女子不要走这一遭,我经历过,所有人都经历过,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们这样做作便有人怜惜吗?”

  “愚不可及,我不过小惩大诫,你若再敢对我说这样的蠢话,我便施法叫你儿子也受孕感受一下你口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痛楚。”向时雁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厉声说道,“告诉我林招娣婚配的夫家在城中何处,我自会离去。”

  向时雁不愿说自己感到庆幸,这样仿佛是在鄙夷凡俗界这些不知道自己价值,只知道三从四德,将自己的当做父亲、丈夫、儿子的附庸,也连带着瞧不起同胞的女人,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错,但却有许多人大概会长成这幅让她感到悲哀的模样。她忍不住想,自己若是没有碰巧被师尊带走,也长在凡间世家之中,最后会长成个什么样的人。

  林祥方才还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吸着气,听见向时雁这话却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眼神训斥着回护他的母亲,满头冷汗地将林招娣夫家的消息全都吐了个干净,对方姓甚名谁,家中医馆开在何处,家里几代单传,知无不言。

  在听到对方询问盼娣的去向时林祥就知道不好了,盼娣与招娣素来亲近,若盼娣无故失踪与招娣之事有关,便少不得要将这阴晴不定的仙人牵扯进来,女子弄断他十指还只是“不过问家事”,若是她过问起来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他们巴不得向时雁赶紧走,最好……别再深究林招娣的事了。

  林祥恨恨地想着,还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讨人喜欢,明明都走了,却又给他们带来这样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