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了,哑然失笑,细细一想还真是。只是听这个语气,王熙凤心里有数了,也就不提了。

  再说时间倒回到黛玉初来那天,宝玉那天正好去了北静王府,晚间回来后才得知黛玉回来了,便急急忙忙要去瞧。袭人拉了他:“林姑娘那边还有她的堂妹,今儿才过来,天晚了,她们还要收拾屋子呢。二爷如此忙忙慌慌过去,她们还要招呼你呢。”

  宝玉听了,竟句句在理,闷闷不乐地坐了回去,只不理袭人。晴雯见了冷笑一声,掀帘子出去,也不触这霉头。

  第二日一早,宝玉去了潇湘馆,竟得知黛玉已去了贾母处。他急急赶往荣禧堂,自己掀开帘子进去,顶头看见贾母身边坐着的人儿,不是黛玉是谁。宝玉顿时怔在了原地。

  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黛玉抬起头来,触到宝玉的目光,仅是那么一瞬,便起身行礼:“二哥哥。”

  宝玉快速上前两步,在离黛玉两步远的时候停下了,眼里竟泛起了水光:“林妹妹,你一向可好?”

  “我很好,劳二哥哥挂念了。”林黛玉欠身,声音平静。

  贾母最是喜欢两人的,现在看了两人的模样,越看越登对,不过转念便想起了两人的亲事,心下的欢喜散了一大半,招手道:“宝玉过来。”

  宝玉坐在了贾母的边上,眼睛不住地往黛玉的方向瞄。王夫人一进来便看到这副景象,眉微微皱了一下,随即心里又泛起了得意。就算老太太心里早有打算又如何,只要有娘娘在,还不是得听自己的。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再瞄一眼黛玉:沾上了南安太妃又如何,自己这门亲事可是娘娘首肯的。王夫人敛了敛衣裙,上前去道:“老太太,新房已经收拾完毕了,还请老太太移步去瞧瞧?”

  巧姐眉一皱,这话里的得意连自己都能听出来,那黛玉就更能听出来了。果然,王夫人此话一出,屋里的人顿时有一大半都不痛快了。贾母瞬间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宝玉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黛玉,眼底竟然流露出了悲哀。

  邢夫人见了众人此样,心里暗乐,直骂王夫人蠢,站起来笑道:“林姑娘,林亲家刚到,昨儿天晚了,也不好去叨扰。今儿想过去拜会一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方便。”

  黛玉忙起身道:“多谢大舅母想着,二堂婶一般卯正便已经起身了。”此时已近申时了。

  邢夫人站了起来,对贾母道:“老太太,媳妇想过去瞧瞧林太太那边昨儿歇得如何。他们扬州来的,这边的生活习惯恐不适应。既是我们府里的贵客,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贾母听了,点头道:“正是这理。只是这府里如今也不是你当家,自是不能亏了你。你且与凤丫头去瞧瞧,若有什么缺的差的只管回禀我就是,我自出,不必使官中的钱。对了,挑两个会做淮扬菜的厨子专伺候他们的饮食。今儿中午暂不忙,你过去的时候邀了她们一道过来坐坐,中午就宴在园子里,摆在红香圃好了。”

  邢夫人答应了,便要去。黛玉对贾母道:“老太太,我与大舅母一道过去吧。”

  贾母见黛玉如此知进退,满怀深意地点了点头。黛玉上前与王熙凤一左一右扶了邢夫人自去了。王夫人也不着恼,横竖邢夫人如今也就只有这点子能耐能入贾母眼的,她也没个好儿子好女儿当娘娘的。等宝二奶奶进了门,贾母自会将她看在头里。王夫人一面在心里盘算,一面服侍着贾母往宝玉新房去了。

  在场的人几乎都忘记了一个当事人:宝玉。方才还热闹的厅里,如今就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他心里纷纷扰扰,竟理不出个头绪来。

  往常间听到自己要成亲的事情,那时的他万年俱灰,兼之是有冲喜的意思在里面,元春亲自发了话,贾政那边他如何敢驳,这亲,在外人看来,他竟是丝毫没有反抗地应了下来。只是这心里把谁放在第一位的,是谁都知道的。好在黛玉不在,除了老太太提,别的人也不在他面前提。

  宝玉想着,他和黛玉本是一个心,怎么就能生出这么多枝叶来。哪怕他另娶他人,黛玉也定能明白她心里的苦。千盼望万盼望,终于将黛玉盼来了,却发现以往的一个心,似乎已经生分了。自己在她的眼里,竟也不是那个最贴心的知心人儿了。迎春去了,宝钗去了,难道现在黛玉也要离开不成。

  鸳鸯瞧着他的样子,拉住了欲上前唤宝玉的袭人:“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袭人看了眼那失魂落魄的宝玉,觉得他一个人呆坐着也好,便悄悄地与鸳鸯去了。鸳鸯和袭人站在门边说话,既看得见来人,也能看得见宝玉。

  “如今宝二奶奶就要进门了,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鸳鸯开门见山。

  袭人与鸳鸯都是一路的,这些话早不避人。袭人听了苦笑一下:“还能有如何打算,如今已经是这个样子,我又做不了主的。”

  鸳鸯的嘴往宝玉方向努了努:“他这个样子,竟连琏二爷也比不上了。若是有造化,林姑娘早些嫁了,相安无事的也好。若是,不大好相与,你可要如何?”

  袭人心里自有一段心事,只是未曾与旁人说过。她自然知道宝玉与黛玉的情份何在,听闻鸳鸯之语,知道她是为自己打算的,只是自己性情如此,也没有要压下主母一头的心思。思来想去,她只能道:“鸳鸯,我也是这府里卖倒的死契,孤身一人在此。家里如今虽好了些,也不能帮衬着什么。如今也只好扎挣着,尽我自己的本分罢了。”

  鸳鸯听了,心里仍旧担心,握了她的手道:“如今宝玉房里人也多。若是能不走那步,自是最好了。”话音刚落,琥珀便过来找鸳鸯,老太太那边要寻东西,鸳鸯便去了。

  袭人看着鸳鸯的背影,垂下头来。她早已抽不出身来了。若是她当初没有那念头,和宝玉没有那档子事,安安稳稳地伺候着,如今,倒还可做其他打算吧。只是如今,这话却是谁也说不了了。除了那一条路,她还能做何选择?想到此处,她竟有些嫉妒晴雯了。若是真的放出去,晴雯那手绣工,怕也能过得殷实。

  袭人并没有想出法子,鸳鸯所担心的事情却发生了。王夫人早就想找机会来清理一下怡红院的丫鬟了,如今借着宝玉的亲事,她就在贾母面前请示了,说是宝玉还未成亲,房里这么多丫鬟恐招秦家闲话。贾母想了一阵,就依她去了。

  巧姐正好在,想起那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的伶俐人,特意问起了黛玉那苏绣。王夫人领了命刚要走,贾母开口了:“鸳鸯这几日病了,我这边正想着谁给我做点子活计,既如此,就让晴雯过来做几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诶。。。。

  、宝玉成亲

  据说那一天的怡红院,全是哭声。袭人基本就是王夫人的内定人选,还没有开口求,王夫人便开口道:“往后宝玉房里的丫鬟,全是你来分派。若是谁有不好了,不必回我,你自裁夺着便是了。”

  袭人本来欲出口的归家之事,便咽了下去,退后了一步,跪下磕头:“是。”

  王夫人很是满意,扭头看到晴雯,眉一皱。她最不喜的就是那模样出挑儿的,更兼之这晴雯有几分黛玉之貌,让王夫人心中更是不喜。本来王夫人想要用晴雯来作筏子,贾母开了口,她也无法,只得罢了。饶是如此,她口里的语气瞬间严厉了:“晴雯,如今老太太要你过去帮着针线上的事情,你等会儿便过去。好生伺候着老太太,恪守你自己的本分。”

  宝玉正在里间凝神听着,当王夫人唤道晴雯之时,他心里就一颤,立时要出来。他素日知道王夫人不喜晴雯的,想今日若是不能留她在身边,至少也要保得她的体面。如今听了贾母要她过去,终是放下了心,横竖还在一个府里能见着。他心松了一半,又见到袭人领了王夫人命,知道她必是走不了的。他心全放下了。

  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秋纹模样比袭人还好,又是大丫鬟,王夫人便撵了她出去,麝月看着笨笨的,王夫人留下了她算作二等,其余的丫鬟除了粗使的小丫鬟,仅再留了一个二等丫鬟,如四儿春燕之类的全撵了出去。这怡红院,瞬间就空了一大半。

  晴雯倒是一语未发,只是收拾了东西便往荣禧堂去了。贾母把自己给宝玉之时,她当时本以为真是长长久久在一处。自己针线再好,没有人提自己,恐贾母也是不会想起的。

  鸳鸯在门口候着她,见她来了,与她耳语了几句。晴雯眼下讶然,随即便向鸳鸯点点头,自去了以往自己在贾母处的屋子。

  宝玉成亲那天,府里热闹得紧。贾母自知自己心事成了空,但宝玉毕竟是她最疼爱的孙子,故也是喜气洋洋地坐在屋里等着他们进来。

  荣国府那位衔玉的哥儿成亲,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人人挤在宁荣街上,等着看那块宝玉和宝玉的主人究竟如何。看了半晌,只见一年轻公子骑马而过,身穿喜服,胸戴一朵大红花,脸上的笑淡淡的,并没有长出三头六臂的。而那传说中的玉,也就更没有影子了。

  巧姐如今是彻底放心了,黛玉亲事也基本敲定了,八子已经合过,挑了好日子来纳采。宝玉的亲事,黛玉还备了厚厚一份礼送去。宝玉接到礼后,特意来了一趟。黛玉难得的请了他进去。只是不过一刻功夫,宝玉便出来了,眼里的光却平和了许多。

  薛姨妈宝钗也过来了,湘云也随着她叔叔婶婶一道来了。年轻姐妹相见,自是高兴。贾母见了宝钗,想起她如今境况,出言要她和湘云留下住两天。薛姨妈却吞吐着道宝钗如今已经许了亲事,三日后便要放定。贾母一怔,之前并没有接到这等消息,便问男方家是谁。宝钗红了脸早避了去,薛姨妈这才说道是一家读书人家。家里虽不甚好,也算过得去了,那家的老爷官也不高,不过正六品,全家上下皆是和气的。贾母听了心下感叹,嘴里也道恭喜。

  探春见了几人,心里也高兴,听到众人已有了归宿,而自己尚不知何处。更兼之前儿赵姨娘那一出,如今她也不敢去王夫人屋里,只是在房里坐着。好在因为宝玉的事情,众人也不多言。惜春见众人相聚,心中欢喜,往常不多言的她今儿倒多说了好多话。迎春之礼已经托了黛玉送来了。众人又说一回迎春,黛玉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子,夫妻和美。众人又感叹一回。

  巧姐听众人说了一回,看了宝玉拜堂,觉得那鞭炮吵得脑袋有些晕,就与王熙凤说了声,自己回了家,顺便瞧瞧贾葵。

  她刚换了家常衣裳歪在榻上看书,便听外面有人道:“巧姑娘是不是在屋里?”

  巧姐听着声音耳熟,一时没想起是谁,便道:“我在,进来说话罢。”

  来的人却是晴雯。她一进来,便端正地给巧姐跪下了。巧姐忙坐起来去扶她:“这是怎么回事?”

  晴雯抬起头来看着巧姐,说道:“若不是巧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说起,今儿晴雯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也不敢当面来给姑娘磕头,怕惹了闲话。姑娘的恩惠,晴雯记下了。我连夜做了一套衣裳,还请姑娘不要嫌弃。”说着,她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包袱捧了起来。

  巧姐拉她道:“既是承我的情,也得依了我的话。如今我只算受了你这一跪,若是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怎么了你呢。我前儿只听人说你绣工好,只是没有机会来找你讨教讨教。如今你来了便好,给我说说这些针法。”

  晴雯知道巧姐的意思,便起身,拿了一块练手的小块布料,一一示范给她瞧了。巧姐照着绣了几针,晴雯见她基本掌握了,又说几句注意的事项,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