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声音终是将宝玉惊醒。宝玉披了大衣裳跑了出来,见院子里跪了一地,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你们都跪着干什么!”

  王夫人看到宝玉衣裳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待要发作,忽然想起是自己命所有的人跪在这里的,转了话头儿道:“雨晴彩霞你们快伺候二爷将衣裳穿好,仔细冻着。”

  宝玉此刻十分清醒,看着芳官被拖走,忙道:“太太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气。若是她们不对了,我说她们便是了。芳官人小,不懂事。”

  王夫人脸色瞬间冷了下去,说道:“如今你只操心这些事做什么!还不快进屋里去穿好衣裳。”

  宝玉见芳官都被拖到院门处了,只急得团团转:“太太,您往常家是最宽厚待人的……”

  “够了!你的院子里都遭了贼了,连玉也被这起子黑心人拿去了,竟还在这里维护她们!眼瞧着就要娶亲了,若是冻坏了要如何?还不进去!”王夫人火了,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宝玉听闻此话,脸上一愣,转而道:“那玉本就是累人之物,如今没了,怎知不是好事呢?太太,宝玉进屋了。”说着宝玉竟没事人似的进去了。

  王夫人自是不把宝玉的话放在心上,又审问起了其他丫鬟。

  这事儿终是闹到了贾母跟前。贾母坐了软轿过来,见院子里跪着的丫鬟们头上肩上都是雪,人都是歪歪倒倒的了。贾母看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如今年也没过完,就如此大张旗鼓地进来搜屋子罚人。”

  王夫人只得说道:“老太太,只因这屋里人手脚不干净,媳妇担心她们起旁的黑心。”

  “起黑心!她们伺候了宝玉那么久,怎么不见她们拿了玉去。前几年那个良儿偷玉之事,别打量我不知到底如何。凤哥儿,你带了人去,将园子里每条路都仔细翻检一遍,尤其是那雪多的地方。再吩咐下去,扫雪的人这几日仔细着点。若是找到了玉,我有重赏!”贾母说到了良儿之事,便转了话头儿对王熙凤道。

  王熙凤忙领命带了丫鬟媳妇婆子们园子里四处去找玉。这边贾母瞧着一众丫鬟直哆嗦的样子,便道:“都起来罢,鸳鸯,让厨房熬了姜汤来。琥珀,今儿你留在此处伺候着。我去瞧瞧宝玉。”

  王夫人被当众没脸,也只得罢了,跟了贾母进去。宝玉正在里间看书,见了贾母进来,忙起身。贾母又问他今儿吃了什么之类的闲话,见他神清气爽的,不似前几日的颓丧,放了心,便出来了。

  这一场闹剧如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众人耳朵。王夫人这一场闹腾,虽然没讨到好,还是寻了个由头儿将那些唱戏的小丫头子给打发出去了。贾母听闻此事,也未说什么。

  好不容易事情总算是揭过去了,王夫人望着面前坐在椅子的两个婆子,又有了新的烦恼。甄家的下人,上门来讨债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探春说的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的人家要坏,必是从里开始的。离抄家不远咯。。咳咳大家放心,我绝对是某些人的亲妈。。可能对有些人的解读与大家的想法不同。。希望大家不要介意。。。比如宝钗,我并不想要黑她,她的家庭是她最大的阻碍,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对人格价值观之类的太大了。所以林如海不可能教出一个宝姐姐,而薛家也不可能教出一个林妹妹。。。

  、王夫人的嫁妆

  话说甄家真是遇到了好年头,正好赶上了太后的六十大寿。本来嘛,他们家被抄,实际上也不过是皇上收到了北静王的折子以后去查,正好遇上了扬州大雪,山东大旱,云南回疆双双被进犯。再加上甄家的人的确是有当地土皇帝的倾向,民众竟然只怕甄家,龙颜大怒,龙胡须一翘,明黄的圣旨一下:抄了!

  皇上本也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在里面,始作俑者北静王本也没打算让甄家就全军覆没连根都留不住了,就又求了北静太妃给太后说好话。太后看甄妃平常老老实实,又生了一个儿子,就隐约在皇上耳边提了几句。皇上想到甄妃的确温柔贤淑,对自己从来都是仰慕的。又想起了甄家还有嫁为王妃的,自己再怎么也不能驳了亲王的面子。再者太后的千秋,甄家也不是犯了什么谋反之类的大罪。所以趁着大赦天下的时候,就把才关进去没几天的甄家人都放了,还重新给甄家少爷了一个同知闲官当着,甄老爷就退居二线了。

  这甄家人是出来了,宅子也还了,可是抄走的那些金银之类的摆设皇上提也没提,其实就算提了都已经充了国库了,哪里还能还回来。所以甄家人回了家,面对着空空的宅子,愣了:晚上吃什么啊。

  还是甄少爷脑袋转得快,突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似乎藏过什么宝贝。他兴冲冲地冲到了小时候埋东西的榕树下,挖了出来,居然那个盒子真的还在。打开看,里面竟然有好几锭金子并几个手镯如意锁之类的。虽然东西是不多,好歹可以支撑几天了。

  毕竟不是长久之法,甄夫人晚上想了许久,一拍大腿,贾府不是还欠自己几万两银子吗?讨债去。于是,就有了王夫人头疼的局面了。

  王夫人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派了周瑞家的出面好言好语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然后派了彩云去找王熙凤。

  偏偏今天王熙凤陪了贾母去赴史家的宴,一直没有回来。王夫人显然是选择性遗忘了,王熙凤早就没管家了,在交出钥匙的时候,顺便当着贾母的面将那欠的五万两银票还给了王夫人。

  不知道王熙凤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眼下又不得不应付。王夫人只得请了李纨来。

  李纨一听是甄家的人,顿时头大了。王夫人是她的婆婆,她不能不去。想了想,她就人去请了探春。再怎么说不是自己一个人管家,探春也有一份儿。

  所以王夫人看到李纨和探春一起出现的时候,头有点大,但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和脸面哪个更重要,显然是前者。王夫人便道:“我请你们来,是做个见证。前儿我们修这个园子,借了甄家五万两银子。这笔银子一直没有入账,当初立字据的时候你们大伯和你们父亲均在的老太太也是知道的。今儿甄家人来讨这银子了,自然是得还的。我刚点了一下官中银子,现时能拿出来的不过三二万而已。如今我已经叫人想法去筹钱了。”

  李纨探春听闻此事,便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反正王夫人是想找个证人。园子之事他们也有耳闻,自然该算官中的。

  外面快要压不下场的时候,王夫人派出去的费家的抹着汗进来了,却是畏畏缩缩的回话道:“回太太,方才我去花枝胡同的时候,正好姨妈在家。只是,她们家人仰马翻的,宝姑娘病了,小薛少爷也病了。请大夫的伺候的人忙得团团转。姨妈家的钱竟全换了药了,手上只有两千两的现银银票。”

  王夫人手上的佛珠攥紧了,心里对薛姨妈自然是怪上了。探春听闻此话,脸上便觉得无光了。原来王夫人想出来的筹钱法竟是这个。都把薛姨妈母子给逼出了贾府,而且年下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竟然抹得开面子去借钱,人家没把你哄出来已经算够给你面子了。

  王夫人这下真的愁了,虽然自己嫁妆能拿得出来这两万银子的银票,官中也是要还的。但是她管着家的,总比别人更清楚现今的境况。大约只能趁着明年的节礼省下些了。她沉吟了一下,说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能让亲戚世交笑话才是。我那里还有些摆件儿,如今只好暂时押了救急,过后再赎出来便是了。”

  周瑞领了王夫人的命,小心翼翼地抱了东西出了贾府,却一拐,便进了不过两条街外的自己的另一间屋子,将东西放下了。等挨了接近半个时辰,他才慢悠慢悠地往贾府走,取出王夫人早交给自己的银票。

  王夫人将银票递给那两个婆子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这里有差不多一半都是自己的嫁妆银子啊。

  那两个婆子等了那么久,都以为自己今天不能拿到这个钱了。结果居然一分未少的全拿回来了。两人也就选择性忽略了自己被晾了大半天的事情,笑眯眯地交出了借据,经过王夫人检验真伪后,捧了银票走了。

  谁知,晚上王夫人特意当着王熙凤的面说这件事的时候,王熙凤一头雾水:“前儿将对牌子交与太太的时候,已经将那五万两的银票一并交过来了。”说完,王熙凤特意瞧了贾母一眼,半吞半吐地说着。

  王夫人整个人惊呆了,正要说话,贾母开口了:“鸳鸯,我隐约是记得这回事的。你可曾记得是什么时候?”

  “回老太太,是上回琏二爷那事以后……大太太,大老爷,二老爷和宝二爷也均在呢。”鸳鸯回答地干净利落。其实不是她记得清楚,而是那回实在是闹得太大了,琏二爷被打了,二奶奶就没掌权了,谁不记得此事。

  贾母仔细想了一回:“是了,我也记起了。当时凤丫头肩膀上还有伤,巧丫头又没人照顾,你才接了过来的。”

  王夫人这下子真的懵了,怎么想也想不起这五万两到底从何而来了。邢夫人见了她的脸色,猜着了一二分,笑道:“正是呢,正是那一顿板子,如今琏儿也知道上进了。”

  今天下午经历过此事的李纨和探春一句话没说,只是沉默着。王夫人一时气头上,倒真的没想起她们两个。李纨和探春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啊,怎么自己就运气那么霉,偏偏见证了这样一件事。下午王夫人还说着以后如何还如何还,那既然这些钱都已经还过了,两人对视一眼,这笔账到底该怎么平呢?

  估计这屋子里其实人人都清楚了王夫人今日一问的目的了,只是大家都按捺着不往王夫人那边看。尤其是巧姐,她坐在贾母身边,抬起头来看一眼,明显看到那个脸色不虞不断变幻的人。五万两,真不是个小数目了。

  王夫人现在没法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开动脑袋,仔细地想这五万两当时自己接了以后干什么了?将脑袋里装的事全都翻了一遍,似乎也没想起来。其实她自己也清楚,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随手拿了用了。不行,得回屋去问问彩霞。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了,王夫人脚下生风地往家赶。王熙凤扶了巧姐,看着王夫人的背影,万分庆幸自己当年是当着众人将东西交过去的,不然,还真说不清楚。

  王夫人急急忙忙地回到院子,一坐下就道:“把彩霞给我叫过来。”

  彩云听了心里一颤,只当王夫人去了一趟是不是又想起了些什么,要不自己去提醒下彩霞,忙应了,出去唤彩霞了。

  彩云快步走到离王夫人住处不远的贾环住处,在外面喊到:“彩霞,可在里面吗?”

  帘子哗啦一响,赵姨娘站在门口:“如今彩霞是环哥儿跟前的人了,自是有爷们儿要伺候。彩云你既是她昔日好姐妹,也别一日三两趟地往这边跑,让人瞧见不妥当。”

  彩云本是好心来给彩霞提醒,也知彩霞并非那样的人儿,只是赵姨娘这话,瞬间让彩云脸色就暗了下来。怪不得连探春都不乐意帮衬着她,如此倒三不着两,连自己都是半个奴才,竟还摆主子谱。彩云不想与她多说:“太太找彩霞有急事。环三爷是最知礼的,心里是时刻揣着太太的。母亲唤了儿子房里的丫鬟问几句日常的话儿,赵姨奶奶也要阻拦吗?”

  赵姨娘看到彩云脸色变了,还以为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怎料她转头说出了那番话。她素日与人均结仇,丫鬟中也就彩霞对环儿好,故而对她高看几分,其余的连老太太房里的鸳鸯她也背地里说了好些浑话。如今彩云一口一个太太三爷姨娘的,生生戳中了她心底最深的伤口。她还想发作,彩云已然走了。她又急又气,只得回头啐了鹊儿一口:“还去叫彩霞,太太有请,误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鹊儿自知倒霉,再不敢分辩,忙去唤了彩霞。赵姨娘自回了屋里,心里暗暗盘算着。想了许久,自己也到不了那前头,使不动人,莫若请了上回宝玉的干娘来再帮帮忙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