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就那样拎着早餐店送的肥肠走了。
颜景时撞了撞他肩膀,轻声笑着说:“人缘不错啊?”
许来也有点意外,也有点哭笑不得:“所以说多吃肥肠,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许来又带着颜景时去他经常去的那家豆浆店,买了油条和豆浆,这家店没有坐下的位置,外边又晒,许来只好带着颜景时继续往前走。
许来要带颜景时去市场买牛八宝。
“有肥肠了是不是就不用买牛八宝了?”颜景时问。
“肥肠是肥肠,牛八宝是牛八宝。”许来义正辞严地说。
卖牛八宝的大哥就在市场门口摆摊,是推着流动车的小摊贩。
“要三十块钱牛八宝。”许来把东西都放到一只手上拎着。
“三十块钱是多少?”颜景时问。
“一斤。”大哥先回答了。
“我们吃得了那么多吗?”颜景时又问。他觉得吃完许来手上那些也就差不多了,而且他看许来的架势好像还要带他去吃别的。
“吃得完,”许来没有改变主意,笃定地说,“一斤很少的,我们中午都还没吃饭呢。”
许来那样说了,颜景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要脆骨吗?”卖牛八宝的大哥从锅里挑出不同的部位,问。
他那一大锅里面有好些不同部位的牛下水,有的人就会挑,说不要什么、不要什么,所以通常大哥也会问一句。
“要。”许来回答。
“肺,要吗?”大哥又问。
“要。”许来其实还挺喜欢吃肺的,但是有的牛八宝店一大锅牛八宝里就只拿肺充数,这就有点让人讨厌了。
平常客人说不要的也就这两个比较多,大哥问了两句就没再问了,把锅里的各个部位都挑出来剪好了放到碗里——挺大一碗的,颜景时看了就觉得挺多的。
牛八宝虽然只是个流动摊档,可牛八宝大哥还给客人准备了小桌和凳子。
许来还带着其他店的食物,况且牛八宝摊档就在市场大门口位置,他没好在这家店里吃。
他付了钱,拿到了牛八宝之后就带着颜景时去了一家市场负一楼的一家冰粉店。
这个市场面积大,租金低,负一楼半边是超市,半边是食肆。
许来真的是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带着颜景时去尝一遍,但他也知道加上他自己也吃不了那么多。
他带颜景时来这里,一是想着这里有单独的就餐区——它还特别别出心裁地搞了个什么情侣专座,进来的是不是都是情侣,许来不知道,但是他觉得这座位挺适合颜景时这种知名度那么高的。
二是想着冰粉店里还卖主食,肥肠和牛八宝味道都重,还是得配点主食才行。
说是冰粉店,其实它经营的类型也有点广。
许来点了一份米饭、一碗面和一份招牌冰粉,捧着一大托盘东西回到了角落的情侣座。
每个情侣小包厢其实也就拿布隔着,位置挺小的,桌子都占了一大半位置,颜景时一双大长腿搁里头仿佛显得特别委屈。
许来一进去就笑了,笑起来之后,心里莫名也松快很多。
他把所有的食物都摆出来,和颜景时分吃。
“这些可都是我生活在这里这么多年知道的好吃的店。”许来还有点小骄傲。
颜景时也笑:“谢谢,感谢你给我分享你的生活。”
许来笑中的自矜越甚:看吧,不愧是他喜欢的人,说句话都那么妥帖。
冰粉店的宝贵情侣包厢空间太窄,许来比颜景时更加不自在。
看颜景时的眼神总是看完又躲开。
几个月看见他也就这么几回,一回也就那么几天。
喜欢一个人恨不得一年十二个月,一个月三十天,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个个小时都和对方呆在一起。
现在呆在一起了,许来也舍不得挪开视线,于是暗戳戳地看颜景时认真吃东西时的脸,看他穿着自己的衣服,看他的手,看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看他穿惯的上山下海的运动鞋。
又悄悄看他的眼睛,对上视线再装作不在意地躲开。
按理说,许来也以为和冰粉店吃完那一大堆食物,他俩就都饱了。
可是事实却是,颜景时确实饱了,许来却觉得有点摸不清自己肚子的想法。
“不对劲啊。”许来摸着肚子,脸上一片惊异,“我怎么感觉我还有点饿呢?”
“再去吃点?”颜景时对许来的食量也有点诧异。
因为中午又汤又饭,又肥肠又牛八宝,他俩连饭后甜点都吃了,许来居然还没饱。
“先走走看吧。”许来放下手。
许来觉得自己食量也不至于那么大,他们早餐是吃了的,午餐也是他吃得比颜景时多得多。
在这个许来熟悉的小村子里,大家没认出来颜景时,倒是有人认出来许来。
许来就只是路过,卖肉的老板都和他打招呼。
“嘿!”
许来不知所以地回头,也认出了卖肉的老板:“嗨。”
“好久没见你来市场了。”卖肉大叔挺热情。
“是啊,最近比较忙。”许来对于被大叔认出来也觉得很诧异。
“在外面发财啊?”大叔问。
许来愣了愣,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于是点点头:“是啊。”
卖肉铺来了客人,大叔给对方切猪肉。
许来也就带着颜景时走了。
“看来你是这市场里的名人啊。”颜景时心情很放松,他就是喜欢这种慢节奏的生活,喜欢这种蕴含在日常生活里的烟火气和人情味,“我好像有点明白你为什么想留在这里了。”
许来心说他想留在这里其实也就是因为这里性价比最高,便宜又方便,如果他有一栋大房子,他肯定也住在大房子里的。
但可能大房子有大房子的好,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吧,许来现在满心还想着怎么表白,没精力能分出来分辨这里好不好。
他顶多就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再延伸讲述一下。
“我也没想到他能认出我来着,”许来的讶异不比颜景时少,“我之前也不怎么去市场买菜,只不过是每次如果要去买猪肉就选了他们家而已,没想到几个月没见,他还认得出我。”
也挺窝心的。
“熟客。”颜景时笑了笑。
许来和颜景时进了一家店,吃了点小吃,又接着走。
在许来再次提议说要去下一家店的时候,颜景时有些为难地说:“去吧,可是我得先说,我吃不下了。”
许来也有点为难,更多的是茫然:“我吃。”
吃了那么多,既不觉得饱也不觉得饿,但是总是觉得好像肚子不那么舒服。
从中午到傍晚,他们在每一家店都停留不久。
许来吃的挺多的,但是总是不觉得饱,到了新的一家店又吃不下什么东西,硬吃,吃完一家又去另一家。
连颜景时都担心起他的肠胃安全:“是不是闹肚子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怀疑许来在国外先饿着又吃饱,还吃了生食,今天算是暴饮暴食,怕他肠胃出问题。
“也不像啊……”许来还是摸着肚子,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是肚子痛,感觉像饿,嘶。”
许来自己也有点分不清。
“再走走看吧。”许来说。
其实不是饿,是紧张,是许来总以为自己不紧张。
心脏绷起来了,他自己当没发现,肠胃也绷起来了,他全当是肚子饿,管恋爱婚姻的月老看见他都得扒开红线看是不是线头缠住他那脑壳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颜景时看了一眼时间,“我晚上九点的飞机,等一阵司机就过来接我了。”
“这么快!”许来有很重要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呢,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挽留,“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许来忽然认真起来的神色让颜景时有些诧异:“你说吧。”
许来哽住。
现在这大街大巷、人来人往的,怎么说啊?
再走一段距离,前面倒是有条河,那边可以看着江景表白。
或者再走远一点,有个幽静的小公园,那里的氛围也不错。
或者,他俩好歹都是有点知名度的人物,是不是该回到家里才表白比较好,可是家里一点氛围都没有。
颜景时总是很体贴,他也毕竟比人多活了几年,多少能猜到对公共场合的顾虑:“在这是不方便说吗?要不……”
要不什么,颜景时其实也没想出来太妥当的办法。
这里也不是他熟悉的地方,连找个安静的地方也不知道在哪找。
许来则是怕颜景时说出一句要不下回再说什么的,不,不行。
许来现在想起来的事情、现在鼓起来的勇气,他现在就一定要和颜景时说。
合适的表白地点在哪里,对于许来来说,此刻世界上最难的难题莫过于此。
许来还是把人带回了家,顺带带走了花店里一大束玫瑰花——三百多一束,玫瑰花可真贵,都不是情人节,怎么花店还抢钱!
颜景时倒是很莫名,心里有一点猜想又不敢肯定,被许来牵着一路继续又往许来的那个出租房走。
上楼的脚步声都显得很急促,哒哒哒地踩碎了傍晚的宁静。
呼吸声也很急促,他们贴在一起的皮肤微微发汗,喘息声轻轻。
心跳声也很剧烈,但是都被裹在胸腔里,不知道哪个不爱动脑的还又再次以为只是走得快、肾上腺素飙升。
潮湿的空气仿佛也变得更加潮湿,沾染了各种黏黏糊糊的情绪。
许来和颜景时,他们两个人谁也都没想过这辈子要和谁绑在一起。
自由自在和恪守悲观,都是活了那么多年就单了那么多年的人。
或许他们也不在乎死前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人是猫是狗,是寿命比他们还长的乌龟还是虚无的空气。
在一往无前的时候也当然生出过犹豫。
真的要走出单身生活而选择和谁开启一段恋爱吗?
他们真的可以对另一个人负起责任吗?
可是爱到那个程度了,不得不说,不得不向前。
我……
许来在心里想开口,但是心里闷闷的,不知如何开口。
许来把人带回屋子,关门,把人推到沙发上,玫瑰塞进颜景时怀里。
许来的气息都没平复下来。眼睛看过颜景时的眼睛,偏头躲开视线,又转回来,这一次再看,就没有再躲开。
屋里是有些暗沉的,要下山的太阳已经落到接近地平线的位置,远方的云团成山的形状,已经开始红了。
云层渐变渐红,玫瑰色的夕阳落进屋子里。
“我,”许来咬了咬唇,快要说出口的话不是简单的临时起兴想说的话,在把话说明白之前,他先明白那一句话意味着什么,“我喜欢你。”
许来单膝跪在地面上,一只手自递过玫瑰之后就握住颜景时的手,另一只手则搭在颜景时膝边。看向颜景时的眼神坚定,心跳加快到他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秒。
又一秒。
一声。
又一声。
颜景时没有回答。
颜景时也看向许来的眼睛,背着光的视线有些幽沉,幽沉得平静,平静得许来想不通颜景时此时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
等待宣判的过程比结果更难捱,许来再怎么说不期待其实也有很浅的一部分心情在希冀着颜景时答应。
他不太习惯于急迫的等待。
“我,”许来不知道自己怎么说才能打动颜景时。
他会对颜景时好,怎么才能对对方好?
他能给颜景时写歌,颜景时需要他的歌吗?
他可以免费上颜景时的综艺,可是颜景时也说了他上综艺是他赚便宜,颜景时真的需要他去他的综艺吗?
许来也不知道颜景时和他在一起有什么好处,这样想来不免有些沮丧。
“我喜欢你。”许来没有避开颜景时的眼睛,再次告白,声音放轻了像天空中被扯开的云,“你……”
你可以喜欢我吗?
你可以试着考虑一下我吗?
你可以……
“可以。”颜景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