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轻云回到燕城时,许映已经离开。
由于临近春节,附近的商户都纷纷装点上节日气氛十足的装饰,很是喜庆。
唯独许映的店,大门紧闭,没有装饰,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把冷冰冰的大锁刷着存在感。
显得尤为萧瑟。
季轻云驻足店前许久,不由得无奈苦笑。
不过大半年,这里竟然又变回他第一次来时冷清的样子。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兜兜转转,结果依旧在原地?
呼出一口浊气,季轻云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准备回家。
一个声音从后叫住了他。
季轻云回头一看,是赵梓增。
可与往日上位者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如今的赵梓增,俨然一个满腹心事的小老头,愁眉紧锁,眼神复杂。
季轻云对赵梓增的生活状态不敢兴趣,开门见山道:“听说赵老师一直在找我,怎么,觉得封杀我还不够解恨,要继续赶尽杀绝吗?”
赵梓增一愣,干咳了两声,不置可否。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
季轻云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站住!”
随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冲,赵梓增又放软了声音。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季轻云本不想理会,却发现面前多了两个魁梧的大汉挡路。
“季先生,这边请。”
形势比人强,季轻云再不愿意也只能听命。
赵梓增带着季轻云来到一家茶馆的包间内。
两人相对而坐,季轻云一直警惕地看着赵梓增,等着他开口。
可赵梓增愣是一言不发,不紧不慢地烧水泡茶,仿佛他把季轻云找来,纯粹只是为了给他泡一壶茶喝一般。
季轻云实在坐不住了。
“希望赵老师能有话直说。”
赵梓增看了季轻云一眼,叹了口气,将斟满的茶杯推到季轻云面前。
“这是我珍藏许久的龙井茶,尝尝。”
季轻云盯着赵梓增,没有动作。
赵梓增也不恼,抱手靠在中式长椅的椅背上。
“你不喝,我也不会说,我不介意我们一直在这里耗着。”
季轻云抿了抿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可以说了吗?”
赵梓增抿了一口茶,缓缓道:“你是锦县仲元村人?”
“是。”
“家里几口人?”
“三口。”
“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父母身体可还好?”
“我爸还不错,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跑了,所以不知道。”
季轻云虽有狐疑,但觉得没必要隐瞒。
反正他家就那样,没啥值得惦记的。
“跑了?”
赵梓增似乎有些惊讶。
他又抿了一口茶,才继续问道:“那你父母的名字是?”
“我爸叫季宁,我妈叫……”季轻云顿了顿,缓缓说出两个字,“秦素。”
这个名字对季轻云来说,太久远,也太陌生。
季宁几乎不会在他面前提起母亲的名字,而他自己对于母亲的记忆,也仅有零星几个片段。
连母亲的脸,他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季轻云唯一清晰的记忆,是母亲亲手将玉葫芦戴到他手上。
在那之后不久,母亲便人间蒸发。
季轻云回想着,不由自主摸了摸胸口——
玉葫芦现在变成了吊坠,被他挂在胸前,藏在衣服内。
“秦素?”
赵梓增满脸诧异,陷入沉思,连一旁的水开了也没有察觉。
季轻云察觉不对,疑惑道:“赵老师认识家母?”
赵梓增回过神,脸上已然恢复淡定。
“不,不认识,只是你母亲的名字和我一个故人的有些相似,所以勾起我一些回忆。”
季轻云盯着赵梓增,实在懒得浪费心思猜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直截了当道:“我家本就一穷二白,我爸只是个无业酒鬼,家里的田地也早被占去,赵老师如果想从我家入手,威胁报复我,我想大可以省些力气了。”
闻言,赵梓增泡茶的动作一顿,随后放下茶壶,看着季轻云,正色道:“好,不说你家,那不如来聊聊齐荆舟,你和齐荆舟是什么关系?”
季轻云瞬间变了脸色。
“你怎么知道我和齐荆舟有关系?”
“找济新集团蔡董的儿子动手摘你的识别码,是齐荆舟的主意。”
季轻云愣住半秒,但很快便理顺了逻辑。
他之前的猜测原来是对的,齐荆舟果然有参与。
只是万万没想到,齐荆舟竟然会和赵梓增联手。
而蔡若天,竟然也和济新有关系。
“这样啊,谢谢赵老师告知。”季轻云淡淡道。
见季轻云如此云淡风轻,赵梓增忿忿道:“他这么对你,你一点都不生气吗?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季轻云被逗笑了。
“真有趣,在这件事里,出最大力气的难道不是赵老师您吗?现在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赵梓增被怼哑口无言,缓了几口气后,端起长辈的架势道:“听我一句,齐家的水很深,你不要搅和进去,还有离齐荆舟越远越好,别不当一回事,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知道不。”
季轻云受不了这爹味十足的教训,喝光杯子里的茶,站起身道:“赵老师想说的都说完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你!”
赵梓增瞪大眼看着季轻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只是泄气地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回去吧。”
等季轻云走后,赵梓增看一眼季轻云喝过的茶杯,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放进塑封袋中,随后放进包中带走。
*
燕城的春节,其实相较于其他地方,节日气氛算不上多浓厚。
长年在这里务工的人们全都各自归家,使得偌大的城市空荡而冷清。
不过这些归家的人里面,并不包括季轻云。
反正那个所谓的家里,有他没他,也无人在意。
尽管一个人过年,可季轻云不打算敷衍对付。
他早早买好了一大堆年货,果盘、春联、窗花通通整上,总算让家里有了些年味。
只不过布置的这个家,严格来说,是许映的家。
季轻云搬进了二楼一直空置的那个房间里,算是彻底挪了窝。
既然许映把这个地方交给他保管,那他就帮他好好守着吧。
除夕当晚,城中村里放起了烟花。
季轻云闻声,赶紧放下手里的饺子,拿起手机跑到天台,抓紧时间拍下烟花绽放的瞬间。
看着手机相册里满满的烟花大片,季轻云意犹未尽,精挑细选了最满意的一张,群发给微信里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系人。
很快便收到几条回复。
于凝斐发了一张自拍。
周小壮发的是满满一大桌年夜饭。
许映则毫无诚意地回了一条罐头祝福。
连他最常去的早餐店老板娘,也给他回了个土味新年表情包。
季轻云开心地逐一点开,直到看到齐荆楚头像上的小红点。
啊,忘了把齐总勾出去了。
自从虎山一别后,季轻云对齐荆楚的感觉,变得很复杂。
既生气他偷偷藏起玉葫芦不还给自己,又不忿他眼瞎,对变好看的自己百般嫌弃。
可他偏偏又忘不了男人那个侵略性十足、让人喘不过气的吻,不经意间想起,总禁不住面红耳赤。
季轻云看着微信里齐荆楚证件照一般的头像,犹豫半天,还是点开了对话框。
齐荆楚同样发来了一张照片,还有一段语音。
季轻云点开照片,竟然同样是一张烟花的照片。
不一样的是,齐荆楚的照片精度更好,明显是用专业相机拍的,不仅烟花拍得绚丽光亮,连后面的圆月也非常清晰。
季轻云看着照片,莫名有点感触。
今晚没有月亮,就算有,也不是圆月。
团圆之夜,团圆之月。
这些都和他无关。
继续点开语音,手机里传来齐荆楚低沉的声音。
“烟火很美,但看着太孤单,我希望它有月亮相伴,季轻云,新年快乐。”
季轻云听完,愣神了许久,鼻子渐渐发酸。
哼,谁说他孤单了。
此时电视里传来的大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仿佛是对他嘴硬的嘲笑。
季轻云:……
好吧,是有一点。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伴儿的!
季轻云想着,忿忿地点开野猫模拟器,操控着小白走出家门。
果不其然,小黑就在草地上,一如既往地等着小白奔向它。
看着这一幕,季轻云忍不住羡慕小白。
在电子世界里,没有保质期,没有算计,没有伪装,多纯粹。
黑白二猫正耳鬓厮磨,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
【小黑向小白赠送新年礼物一份,是否接收?】
季轻云没多想,很快点了【是】。
【恭喜获得烟火x100】
烟火?
季轻云忙点进背包,里面果然多了100个烟火道具。
除夕果然应该是个热闹的节日呢,连游戏里也一样。
季轻云笑着把烟火全放了,游戏里的天空立即被溅得五彩斑斓。
这时他才注意到,这个天空上,竟挂着一轮圆月。
这个游戏制作人怕不是没啥常识。
不过确实挺好看的。
此时电视里已经开始倒数。
“三、二、一!”
随着新年钟声敲响,季轻云惊喜地发现,屏幕上黑白二猫的头顶,烟火拼成了“新年快乐”的字样。
季轻云不由心头一震。
直到这一刻,他才算有了过节的实感。
“季轻云,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