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昀汗毛竖起,手机猛地从肩上摔下。
啪的一声,听着很是渗人。
黑暗中她只能看到阳台对出的楼宇,周围一丝光亮也没有,她呼吸艰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谁?”
身后的人显然愣了下。
很快,男人油腻的笑声响起:“宝贝,这是玩的哪出?嗯?来,让我抱一下。”
然后男人把她的双手都给牵制住,欲把她带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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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意昀已经很久很久没遇上这样可怕的事。
手被男人用绳子给绑上,行动能力被限制,他不肯开灯,尽管赵意昀一再否认,他嘴里还是喊着她宝贝,然后半推半拉的想要把她往房间里带。
他显然很清楚自己家里的布局构造。
赵意昀浑身颤抖的时候,脑子却仍旧保留着清晰的认知。
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郁知言。
只是不知道手机是不是已经摔坏了,郁知言听没听到她这边发生的情况,就算听到了又听到了多少。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赵意昀在快被推进房间的时候,故意往地上一摔,想借此拖延时间。男人把她拉了起来,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像只是在陈述某事,他低低笑,“宝贝,不要再玩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赵意昀有些绝望,她挣扎着身子,企图拖延时间:“我真不认识你,这里是你家吗?难道说是我走错了地方?”
男人说:“怎么会呢,这里是我们的家。”
在黑暗中适应以后,人会逐渐能看清楚事物。
赵意昀能隐隐约约看出男人的轮廓,看起来三十多的模样,眼尾耷拉的眼睛里透着某种诡异的光,在夜里看起来犹外的吓人。
“我想你是误会了,你能看见我吗?你确定认识我吗?”
赵意昀车轱辘似的来回说,声音已经僵得不行,惊呼声抑制不住就有从喉咙里迸发出去,男人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说:“宝贝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赵意昀深吸了一口气,惊惧让她手脚发软,但她却突然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是精神失常把她错当成某人,但目前看起来却并没有打算进房前对她使用暴力。
她艰难地挤出笑,牙齿时不时会咬到下唇,血腥味在口腔蔓延,“我们能谈谈吗?你这样绑着我,我会害怕的。”
“这样不更刺激吗?”男人油盐不进,并且不打算再跟她继续耗,一把拖住她的手腕,“好了,咱们该开始了。”
嘭——
嘭——
嘭——
门口处忽然响起了剧烈的重击声。
吱——
外面显然是有人在砸门,门也很快就被砸开。
紧接着,客厅的灯被啪的一下打开。
光亮把黑暗驱散,那阴森恐怖的氛围在那一瞬间尽数消失。
玄关处站着四个体形魁梧高大的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保镖一类的从业者,并排站着像是一堵墙,很直接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拖着赵意昀的男人有些始料未及。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又看到从那几个西装男后面走过来一个女人。她身影高瘦,被长发掩藏下的脸眼神冷峻,呼吸间起伏有些大,大步流星走过去的时候看着很强势。
赵意昀抬眸朝郁知言望过去。
她在听到门口的动静时其实已经猜到几分,原本高悬的心也终于落地。
“按住他!”
郁知言一声令下,男人很快就被保镖们像一条死狗一样按在地上。
她扶起赵意昀,解开她手上的绳子,打量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赵意昀心跳得几乎要飞出去,她脸色惨白,在明亮的光线下她才看清楚自己手抖得有多厉害,“没。”
地上的男人开始激烈的挣扎,喊声愤怒,“你们是谁?赶紧放开我,谁让……”
他话还没说完,啪的一下被脸上尚且毫无血色的赵意昀狠狠抽了一巴掌。
男人半边脸都有些发麻,他瞪大眼睛,“你们这是犯法的,信不信我报警!”
郁知言眉目间透着一股戾气,看着男人冷笑了一声。
来的路上其实郁知言已经报了警。
警察在两分钟后也赶到出租屋,男人恶人先告状,说:“警察同志,她们搞□□那一套,我在家里待着好好的,她们找了几个黑……”
然后男人很快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在破门而入的时候,有个西装男是全程手持相机录像的,很清楚的看到他绑着赵意昀。
在证明了赵意昀是房子的租客后,男人嘴里却仍旧是硬气地喊:“这真是我家,我女朋友带我过来的,警察同志,我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在男人话音落下没多久,门口忽然响起女人的惊呼声。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只见女人烫着卷发,穿着身纯黑套装,模样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涂着浓妆,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看着屋内的情况满脸错愕。
赵意昀一眼就认出了这人。
她的妈妈,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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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叫王甘霖,确实是阮秋的男朋友,在周五那天下午和阮秋一起住进来的。他一口咬定自己把赵意昀错认成了阮秋,他们私底下相处模式也是这样,再加上没开灯,所以他才会这样。
阮秋满口也都是向着自己男朋友。
最后这件事便成了一个乌龙轻轻揭过去。
满屋子的声音赵意昀已经听不见,她浑身发抖,额头青筋爆起,像是在怒在忍,最后什么都没说,猛地拉住了郁知言的手,连声音都在抖:“我不想待在这里。”
郁知言握着她的腕骨,“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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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汽车穿梭在寂静无声的街道上。
遇上红灯时,郁知言把车刹住,目光朝副驾上看去。
路灯和月光混成一种说不出的惨淡颜色,从车窗上投下来,女人穿着一件红白交错的长裙,这样的颜色很衬人的皮肤,也是这样的浓艳让她脸上的苍白无措更加无处遁形。
她窝在车椅里,像是无枝可依的菟丝花,带着一种触目惊心的脆弱感。
郁知言看得心痛。
她轻声:“别怕。”
赵意昀没回答,在车重新开起来的时候,她忽然扯了下唇角,笑得有些假,她说:“你来的快,还好。”
郁知言也轻轻笑了下,有意哄她多说些话:“是挺快,分大概要扣完了。”
赵意昀低声说了句谢谢。
车开到半路,赵意昀忽然干呕了起来,眼睛呛出了生理泪水,喉咙和胃里强烈的不适感都在叫嚣着一句话——恶心,太恶心了。
郁知言车开得很慢。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
赵意昀坐在沙发上,看着郁知言递过来的水杯,那握着杯子的手纤瘦细长,刚刚却那样有力的把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有些心安,又说了句谢谢。
正在这时,郁知言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对赵意昀说:“我接个电话。”
赵意昀点头。
她以为郁知言会避开自己,却没想到她朝自己走了过来,柔软的掌心在她发间揉了揉,然后接起了电话,边说边抚着她的头发。
赵意昀能听出大概率是工作上的事。
等郁知言挂断电话后,她微微仰头,视线从女人优渥的颈项线条一点点往上移动,最后停在她挺拔的鼻梁上,终于开始主动说话:“这么晚还忙工作吗?”
郁知言在她旁边坐下:“是,我们公司一直在使用的OA系统兼容性差,问题也多,目前在合作的乙方合同也快到期,我想的是重新进行招标。刚刚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没问别的,语气自然的像是今晚没发生过这件事。
赵意昀也顺着她的话说:“我们公司的问题也多,流程太多,繁杂冗余,很烦。”
然后她叹了叹气,看着郁知言,主动说:“你没什么问题想问我的吗?”
郁知言起身,走至玻璃壁橱旁,取出里面放着的吉他,然后重新坐回赵意昀旁边,秀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了下,神色温柔:“很久不弹,音色都变了。”她调过音后,抬头看赵意昀,说:“上回说弹给你听,一直都没机会,今晚要听吗?”
那都是挺早以前的事了,赵意昀没想到她还记得。
郁知言续道:“至于你说的事,我回答完你再问吧。”
赵意昀不解:“什么?”
女人的脸上拢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眉眼深邃,她勾着唇,淡声说:“上回我生日,你不是很想问我的事吗。”
她抿唇,算是默认了。
因为那会儿她确实挺好奇。
“你想知道什么?”
赵意昀忽然反应过来,她应该是要和郁知言进行一个坦白局,郁知言还很有诚意的选择让她先知道。
于是,她先做个铺垫:“你吉他弹得挺好,以前有学过吗?”
“学过几年,高中的时候不务正业,去酒吧当过驻唱。”
难怪那比在酒吧里她弹得那么自然。
换做一般人都会有些拘束的吧?
铺垫过后就该是正题,结果她还没有问,郁知言就先说了:“原因挺简单的,家里总是我一个人,所以自己给自己找了件热闹事做。”
然后慢慢就聊到了家庭。
赵意昀起初以为郁知言是离异家庭,在得到不是的答案后,她问:“他们工作都很忙吗?”
“算也不算,忙不忙都一样。”
她说得风轻云淡,赵意昀却听得皱眉。
因为她了解到郁知言父母在一起是因为双方家长坚持要兑现娃娃亲的承诺,还了解到两人从没有参与过郁知言的成长和教育,了解到她为了躲避选择出去念大学,读完研又工作了一年多才回来。
她了解的不多,只言片语却又能清晰的看到她孤单落寞的十来年。
赵意昀莫名有种想抱抱她的冲动。
她叹叹气:“怎么突然想回国?因为家里人?”
“不是,”郁知言笑了笑,提起自己过往不带任何情绪,语气也轻松:“突然想回国是因为端午的时候我去华人超市买粽子,结果没买到,在那一瞬就很想回国。”
赵意昀:“嗯?”
“他乡纵有当头月,不及故乡一盏灯。”
赵意昀认同:“有道理。我没想到……”
郁知言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又笑了:“我说过不用安慰我,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
“可……”
赵意昀张了张嘴。
郁知言歪着头:“我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只要开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客观上来讲,作为他们的女儿,我已经得到了很多。现在还觉得我需要安慰吗?”
赵意昀:……
好吧,她承认自己被郁知言的说法说服了。
郁知言轻轻笑了笑:“得过且过就算了,反正谁都不在乎,何必这么较真呢?”
得过且过。
是啊,谁又怎么不是呢?
赵意昀忽然想起了她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才五岁,印象中她的父母大吵了一架,阮秋指着赵杰骂他骗子,赵杰骂阮秋拜金。
此后他们二人就经常动手打架,赵意昀在旁边吓得直哭。
再后来有一天赵杰摔门离去,再也没有回来。
再然后阮秋把赵意昀丢回老家,扔到了赵杰哥哥的门口,放话他们赵家的女儿自己养,除了偶尔兴起时打过几次抚养费,就再没消息。
伯伯婶婶都是战争时期退役下来的老兵,哪里能忍心看赵意昀一个小孩子被人抛来丢去。她从小是跟着伯婶和堂姐长大的。
这些年阮秋一直在寻找真爱的路上,可惜每每都不能得偿所愿,碰上的都是些玩弄感情的垃圾。在赵意昀十六岁的时候,她被人卷走存款后大病一场,在床上无助的躺了几天,跟闺蜜聊天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还有赵意昀这个女儿。
闺蜜说:“说到底还是有血亲的靠谱。”
阮秋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重新联系上了兄嫂,说要把赵意昀接过来,家庭团聚,并且让她有更好的生活环境。
伯婶很善良,从小到大只跟她说爸妈这么多年是在外面忙工作,所以在他们问她的意愿时,她很憧憬的点下了头。
于是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她欢天喜地的来到了阮秋在的地方,起初阮秋确实因为新鲜感,对她还挺不错。可母女情深的戏码没上演两天,阮秋就被新的男朋友哄得找不到北,而新学校里也因为阮秋的缘故,她遭受了长达两年多的校园暴力。
那时的赵意昀还很天真幼稚,第一天从车站下来后,她跟阮秋一起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两人都有些拘谨陌生。那会儿她靠在车窗看着车行景退,问了一个从小就想问的问题:“妈妈,你爱我吗?”
阮秋当时有些怔住。
不知道是对这个称呼的不适应,还是从没想过赵意昀会这么问。
后来她只是摸了摸赵意昀的肩膀。
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回答就已经是答案,感受不到就是没有没有,听不到就是没有。
只是那时候她太小,还不懂。
而让她对阮秋彻底失望的是高二的某天晚上。
那晚,阮秋在谈的某任男朋友,半夜从下铺爬到她睡的上铺,赵意昀挣扎的时候从上铺滚了下来,小腿轻微骨折。
阮秋知道这件事后,却很笃信男友梦游的说法,甚至让她不要到处乱说,坏了男友的名声。
赵意昀如今也想不起来那会儿她自己是什么心态。
诚如郁知言所说,早就不在乎。
客厅里响起了吉他拨弦声,女人低柔的唱着:“当你突然看我的时候,当话语开始多余的时候,当心慢慢靠近的时候,这时天刚好黑了……”
赵意昀从她游刃有余地拨动着琴弦的手指慢慢看向那张明丽立体的脸,微卷的头发遮着脸颊,红唇微微张着:“让蜡烛代替所有灯,让音乐代替话语声,此时无声胜有声,如果要我开口,只能说一句话,让我成为你的有可能。”
她弹奏其实更好些,但嗓音却莫名很适合这首歌,偶尔抬起眼看自己时,墨瞳似的眼睛像是包藏着一片浩荡无穷尽的星河宇宙。
或许倾诉真的能改善情绪。
赵意昀此时此刻看着她,竟忘却了方才那些不愉快的事,心脏微微加快了些,只觉得耳边的声音分外温柔,像是情人低声密语时的情话。
两人的坦白局以一首缠绵的歌作为落幕曲结束。
郁知言把吉他放回去,又捏了捏赵意昀的脸,“受委屈了。”
赵意昀忽然发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她和郁知言彼此都不在乎,却又会心疼对方的遭遇。
这不是什么值得发笑的事,赵意昀却莫名其妙翘起唇角,郁知言看在眼里,又在她耳尖处捏了下:“笑什么?”
赵意昀说:“没什么。”
郁知言忽然问:“你和阿姨关系怎么样?”
“就看到的那样,凑合过。”
只要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赵意昀都可以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维持面子上的情分。不为什么,只因为那年叔婶病重的时候,她交了个有良心条件也不错的男朋友,拿出了二十来万救急。
后来她和赵瑜把钱给还上了,情却还是得承的。
但也仅此而已。
她想了想:“怎么突然这么问?”然后玩笑的问了句:“打算帮我撑腰出气啊?”
郁知言还没回答,因为赵意昀的手机响了,碎成蜘蛛网的屏幕依稀能看到阮秋的名字。
赵意昀没打算接,郁知言却说:“先接接看。”
赵意昀接通电话后,阮秋在那头说:“宝贝,你在外面吗?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叔他不是故意的。他也知道自己莽撞了,明天有空吗,你叔请你吃个饭,大伙把话都说开了,你看可以吗?”
赵意昀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人,她刚要拒绝,郁知言却伸手,示意让她把手机给自己。
拿到手机后,郁知言轻柔地叫了声阿姨,阮秋怔了怔,这才认出她是刚刚在出租屋里看着分外凌厉的女人,她嗯了声:“意昀的朋友吗?她是不是不方便接电话?”
郁知言说:“意昀确实不太方便接电话,能让您男朋友亲自说吗?她被吓坏了,有点担心。”
阮秋自然愿意。
王甘霖接了电话以后,先是说自己不是个东西,求原谅,郁知言问他明天能不能自己一个人来,人多赵意昀会怕,王甘霖自然是好好好,然后说:“你让意昀别胡思乱想,这件事情都是我不好。”
郁知言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挂断,把电话递回去的时候,轻声说:“待会把录音发我微信上。”
赵意昀这才发现刚刚的通话被她点了录音。
她呃了声:“你要这个干嘛?”
然后她看见郁知言唇角上翘,说:“给你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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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剧情请勿当真和模仿,遵纪守法从你我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