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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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下了小雨,绵绵不断整夜,浇得遍地成了深色。
秦珺站在廊下打了个哈欠, 任由锦绣给自己系上防风挡雨的外袍。
小桃子举着油纸伞,瞧着灰色的天幕道:“庄里那么多人, 随便叫两个人去不行吗?”
秦珺扶了扶自己的发冠, 说:“这雨何时停还不知道,就当去玩了,我随处去转转。”
姬姒牵来马匹, 等在门外, 小桃子递上手中另一把伞, 姬姒顺手接过撑在秦珺头顶。
秦珺窝在姬姒怀里,笑着说:“走了。”
烟云山庄前的山路已经被踩出一条清晰的山路,一路下山, 夹道生长着野花山草,不远处烟云朦胧像浓墨倾翻, 姬姒一手拽着缰绳, 一手举着伞,问:“冷么?”
秦珺摇头, 不住打着哈欠,道:“困。”
姬姒道:“睡。”
秦珺点头, 说:“骑快点, 去随州不是还要三五天脚程么?”
姬姒说:“已经派人先在江北附近找了。”
秦珺只觉得姬姒怀里又软又暖,靠着十分舒适,说:“随州路远, 咱们找远点的人来,也免得走漏风声。”
“若怕事迹败露, 奴去割掉他们舌头便是。”姬姒淡淡道。
秦珺:“……”
“仔细挑拣些口风严的罢,咱们庄子里,若不是何一他们年纪还小,用起来肯定比外人放心。”秦珺说。
姬姒没说话,夹紧马腹加速下了山。二人乘渡船过河,过了江,便一路直出了随州地界,去随州了。
王府。
门房送来一张拜帖。
李冶真随手接过展开,看了一眼便搁置在旁。
李月传问:“信上说什么?”
李冶真挥手屏退下人,道:“这是五皇子意图交好的信件。”
李月传微惊,“五皇子也要争太子之位?”
李冶真抬手一按,示意李月传稍安勿躁,“五皇子母族式微此事不易,若不是来信,咱们也怕忽略了他去。”
李月传神情一动:“二皇子、三皇子前日接连来信,如今五皇子也传来密信,是不是晋地变故太大?”
李冶真沉吟片刻,叹气道:“罢了,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你下去吧,上京的事需得瞒着珺儿。”
李月传:“喏。”
“珺儿及笄,你吩咐赵氏,此等大事不得有误。”李冶真说道。
李月传蹙眉:“及笄之礼,由赵氏来插发?”
李冶真道:“不急,你先预备下去,执礼之人我自来寻。”
李月传点头:“父亲,江北那行打听打听珺儿的人……”
李冶真微顿,“此等人已经在江南江北盘桓一月,还不曾离开?”
“尚未,应是此等人在江州调查之事有了眉目,否则不会缠绵不去。”李月传道。
半月前,江北城中不知何人夤夜疾行,翻墙时踩掉了城墙上一块砖瓦漏了踪迹被训夜的士兵发现。
江州偏远,不年不节的,赶巧了一支外族商队出现,李月传生疑派人去查,但证据不全只得暗中观察,得知这行商人在城门做过登记记录,按照过关文书所记,近日就要离开江州才对。
李月传:“渡江的船夫是我们的人,曾在烟云山脚见过两次西姜行商,只怕是冲着珺儿来的。”
李冶真道:“烟云山庄个中高手不少,珺儿暗卫不必担心。”
李月传颔首,“船夫来报,今日珺儿带着婢女又过江去了,午后城门来报,见二人出城往随州方向去,我派人暗中跟着,但这丫头玩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李冶真不知想起什么,扶须一笑,“比不得月盈,随她去吧。”
李月传这才拱手退下,抱着身前长剑若有所思离开。
这三日,姬姒带着秦珺从江北到随州一路沿着官道行走,夜里宿在客栈或者沿途驿站,次日一早启程,赶到随州时登时就被漫山遍野的油菜吸引了目光。
姬姒:“随州盛产油和蜂蜜,要不要买些回去?”
秦珺摇头,“油菜花期不长,咱们还不如去江南买,喝各种味道的花蜜。”
姬姒笑笑:“江南此等地域,甚至难得。”
塞上江南,人间福祉,别处有的它有,别处没有的它也有,当真是比不得。
一路上秦珺已早就习惯奔波,前段时日混在乡野间,身体也好了不少,跟着姬姒走走停停,竟然也没什么不适。
城中,秦珺化身何公子,走在各家铁铺前。
春耕刚过,铁匠铺子生意不兴,铁匠们要么打瞌睡,要么就不在铁铺。
秦珺施施然看过,看了他们的手艺,发现这些铁匠手艺一边,打铁还得自身硬,懒怠的铁匠怎么也出不了好铁,秦珺一看便有些提不起兴致。
姬姒道:“先去寻凿井的?”
秦珺张开折扇,垫脚凑在在姬姒耳侧,“铁匠铺子还有铺子可寻,挖井人常年也做不到一桩买卖,没门铺去哪里寻?”
姬姒想了想,说:“找掮客。”
离开铁铺,姬姒问过路后,带着秦珺去了牙行。
“掮客?”秦珺纳闷,“是人牙子?”
姬姒摇头:“人牙子做人口买卖,掮客什么都做,事了从两方抽成,赚取牵线钱。”
都是做买卖的,此等人聚集在市集街头,即无招牌也无门匾,几个衣着干净的掮客站在堆高的沙袋上大声吆喝。
秦珺从菜市场逛来,顺便买了串糖葫芦拿在手里和姬姒一人一个的吃。
“闵江码头,卸货苦力二十!工钱十文一日!”
“我我我!”
“知州府邸丫鬟十名,素面端容良民者优先,要签身契,二两银子!”
“坊街郭家修缮,来十名苦工,那处画押签字,拿了腰牌自去东家点卯!”
牙行里各人穿着不一,拥挤不堪的汇集在一起,有些是来招工的,有些是来找工的,若要找工需得先想本地掮客交些银子请人作保,表明自己来历干净,若是活做的东家不满意了或是工人拿钱跑路,东家才能找人分说分说,此时掮客就会把保钱赔给东家。
反之,东家跑路,预付给掮客的钱也可赔给工,付给掮客的钱则单独结清。
秦珺:“唔。”
牙行来了新面孔,不时便有人来询问,姬姒打量此人两眼,看他像个管事,问过两句递了两吊钱,道:“寻三个铁匠,三个挖井的。”
掮客掂了掂铜板,说道:“定给东家招几个能手,敢问公子小姐住在何处?”
“这是我家少爷,”姬姒示意秦珺,“我是下人,住江北烟云山庄,没甚要求,口风紧就行。”
江北和随州隔着那么远,掮客当即想驳两句,但见姬姒身边跟着男子,想了想咽下口风,转而好言好语说:“江北离得甚远,只怕没人愿意去。”
姬姒微眯双眼,面纱后双眸微弯,“公子?”
秦珺点头,姬姒便从怀里又摸出一吊钱,交给掮客,“这是保钱。只要活干得漂亮,衣食住行我家主子都不在话下,你尽管应承。”
掮客这才应声:“可有时限?”
姬姒:“尽快。”
掮客应声:“喏,
在城里用了午膳,随州无雨,天朗气清,秦珺和姬姒方才出城赶路回家。
出城以后,但间阳光和菜花相衬,秦珺起了玩心,使唤姬姒从田野间小路穿过。两人一边玩一边走,不时看到一处破败的小屋,已经垮掉一半,看模样没人住了,但屋子附近的油菜长势旺盛,比别处开得旺盛,野花也有不少。
“这附近有水源?”秦珺询问。
姬姒看了看,说:“那里有只木桶。”
只见那烂门后躺着一只木桶,桶上系着麻绳,看模样是附近有水,农户打水浇地,才使自己地里庄稼长势可喜。
秦珺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快步奔去,不甚脚底踩空,踢到一块是有骨碌朝前滚去。
一枚落石掉进水井,叮咚一声,秦珺腰上一紧,被捞住腰往后一拖。
“啊!”秦珺惊魂未定。
“嘘。”姬姒笑道,蒙住秦珺的嘴,“别摔了。”
秦珺闻见姬姒身上馥郁花香和她含笑低沉的声音,一时有些脸红,近来也不知是不是春天的缘故,还是夏暑降至,秦珺心底时常涌起一股躁动情绪。
这种躁动往往伴随姬姒而来,偶尔会发生在凑近与她说话、交谈或是夜里睡觉秦珺也愈发爱缠着姬姒,偶尔还会忍不住看着她发呆。
秦珺挣开姬姒,退出两步,伸指搅住腰上玉佩红缨,呆滞片刻说:“我就随便看看。”
姬姒:“唔。”
秦珺靠近自己刚才踩空的地方,是个小水洼,往前两步正好是个井,秦珺嘟囔:“怎么不修围栏?”
“这井不大,”姬姒拈着一块石头,抛进井里,道:“方才那声轻响,没有沉底。”
二人凑在井边观察,只听见一声石头破穿水面的声音,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其他声音。
“你内力好,”秦珺说,“听出什么了?”
姬姒摇头,“只怕这井深数十米,终年不旱。”
秦珺微讶:“怎么挖的?”
姬姒转身寻了一块大些的石头,依次抛石入井,秦珺凑上耳朵去细听,正专心致志间,听见姬姒一声轻笑,回眸便见姬姒在山野烂漫处朝她一笑。
秦珺心跳加快,不觉问:“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姬姒随口说,寻来一堆小石头捧在手心递给秦珺,问,“还玩吗?”
秦珺:“……”
两人凑在一起扔了会石头,秦珺见井边竖着一个高高木架,因为朽烂得严重了,一开始没能引起二人注意,这会一看,就见木桩有锈迹,应该是装过铁环,后来被人拆走卖钱了。
插在土里的那截木头发了新芽,位置正对着老井,和几步外另一个木桩与它由近到远连接成线,通向井边。
秦珺:“不像是辘轳。”
姬姒:“若是辘轳,两处支点应在水井两侧。”
但这两个支点均位于水井一侧。秦珺在两个残余木桩间走了几步,“这么远,什么支架要这样摆?”
秦珺走了两步,用脚在木桩间画线,走到尽头,扒开乱草又看见两个凹陷,也是两点一线横穿过连接水井的木桩连线,四个点两条线相交成十字,横线对称,竖线一端长一端短。
“……”
“噗!”秦珺突然笑出声,继而弯腰捧腹,“哈哈哈!”
姬姒:“?”
“杠杆原理啊!”秦珺指着井笑着说,“难怪这井不大,又这般深,人虽下不去但工具可行啊!”
姬姒静静看着秦珺。
秦珺在地上找来两截木枝朝姬姒演示,“你瞧,在这架个十字木架,这头绑个凿井的人力扶着木桩对准挖井出,那人只需在木桩短的一头用脚踩,这井深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了?”
姬姒点头:“舂米也是这般模样。”
秦珺一愣,旋即又笑开来,“墨经有云‘衡,加重于其一旁,必捶’!”
姬姒背出后半句:“权重相若也,相衡,则本短标长,两加焉重相若,则标必下,标得权也。”
秦珺挽唇,扑过去抱住姬姒的腰,在她怀里蹭来蹭去,大喊道:“给我一个支点,我将撬动整个地球!是我太笨了,早该想到的!”
姬姒莞尔,单指挑起秦珺的脸,看着她的双眼,说:“公主与半年前相比长高了些。”
秦珺抓抓自己的脸,不自然道:“是么?”
“回家!”秦珺大手一挥,“回去开井,江北寻来的凿井师傅已经到了,有了这法子,一个人便可打一只井!剩下不少麻烦!”
姬姒:“喏。”
秦珺坐在马背上絮叨:“投石器也是用杠杆原理做的,回去给你做两个放在山顶玩?”
姬姒弯起一侧唇角,言语宠溺:“公主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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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策马回烟云山庄,秦珺一身黏腻,还来不及洗去一身风尘就听见天井前厅传来吵闹声。
一个声音洪亮的老叟高声道:“我是你家主子寻来的大师傅,怎的也不沏茶!”
小桃子捂着鼻子后撤:“蓬头垢面的,怕是哪里的乞丐想上门装相罢!”
“小姐回来了!”门房高喝。
秦珺在山门就听见庄里来了个老叟,听闻是从沿海跋山涉水骑着一匹宝马来的,口音不详,不知从哪里来。
锦绣不疾不徐走来,朝秦珺说:“玄骘马回来累得吐沫被王叔带去马厩了。”
秦珺双手一拍,“财神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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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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