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息,立正。”
正值烈阳低垂,一天的训练到了末尾,教官组织起了放松游戏,增进同学间的关系。
转圈然后往回跑,原本恹恹的同学们也没打起多大的兴趣。
“倒数的一队全队要做二十个俯卧撑。”
……
温佑一张小脸耷拉下来,教官的恶趣味。
秦准瞥了她一眼,揪了下她低垂的马尾:“小柚子,消极比赛啊。”
温佑嗔了她一眼:“不是柚子!”
秦准忍笑:“不想做俯卧撑啊?”
温佑点头。
“那你对我好一点,我一不小心发挥失常……”两张红唇在绿色军帽下一闭一合,勾人又讨厌。
温佑垫脚,伸手往秦准的帽檐上重重一拍,将她的军帽打下来,帽子盖住了秦准的半张脸。
秦准:“……”
胆肥了。
解清风看到这一幕立马掐住何萧手臂上的肉,才忍住没笑出声,难得见秦准吃瘪。
结果一抬头又对上何萧杀人的眼神。
解清风咧了咧嘴唇:“错了。”
队伍后排传来哀嚎。
秦准面对着这么一顶帽子,气笑了,将帽子扶好后就看见小姑娘冷漠炸毛的背影。
真是,对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班级按队形分了四队,温佑排第七,秦准紧接其后。
因为男女差异,男生的队伍比女孩们多转五圈。
一开始恹恹的温佑也被胜负欲激起了兴趣,垫着脚看队伍前面的情况。
而时间一久,温佑的前脚掌酸麻,脚后跟放下的时候好像踏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回头,秦准一脸黑线——
她今天穿的白鞋。
温佑语无伦次,连忙道歉:“对,对不起……”
秦准看着她多出黑印的白鞋。
温佑忐忑不安地说:“要不你踩回来吧?”
……这回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秦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当我三岁小孩,你踩我一脚,我还踩回去?”
秦准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将她的头掰回去:“看你的比赛。”
和温佑对上的是许白白,她们这边已经拉了人家半程了,许白白冲出去老远,她们这队的人才刚到。
完成了交接,温佑捏着鼻子开始转圈,秦准看着蜷着一团的温佑眼底复杂。
十圈后,温佑踉跄了几步,也往前走去。
许白白在拐弯处摔倒了,温佑抓住机会追赶其余三队。
许白白晕得厉害久久没能站起,温佑有舞蹈底子,走起来还算轻松,脑海里却也是天旋地转。
温佑反超了许白白,加油声铺天盖地,她只看到了终点处静静凝视她的人。
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紧随着她,旁人都以为她是比赛紧张,无人知晓她是怕小姑娘跌倒。
交接的那一刻,温佑没稳住倒在了秦准的怀里,温热的鼻息打在秦准颈侧,秦准一瞬的愣神,温佑急忙放开她。
秦准将军帽丢在温佑怀里,开始转圈,她绑了高马尾,头发粘在她的脸侧,发丝被风带起。
最后一棒不论男女,只转五圈,对人影响都不大,基本上就是比拼短跑了,秦准颠了一下随即飞身出去。
温佑抱着帽子,目光紧随着她,落日的余晖也跟着她,少女的身影在场上飞腾。
落日下垂地平线,她们在夕阳下完成了一个不算拥抱的拥抱。
有什么在心底炸裂开。
男孩已经有一组到了,秦准反超,第二个到达,刮起了一阵热风,扑了温佑满脸。
秦准白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独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她的背后是晚霞与云彩的相撞,天地温柔失色。
“厉害。”
温佑将帽子轻扣在她头上,秦准温驯低头。
……
解清风揪着何萧的衣角。
“你有没有觉得秦哥不大一样了?”
“嗯?”
“以往这种游戏她都不参加的,自己一个人坐在旁边。”
何萧一脸无奈:“……不该知道的,别问。”
解清风还在喋喋不休:“还有还有,昨天那个表情。……”
“咳。”秦准清了清嗓子。
解清风立马闭嘴,缩着脖子和何萧逃命去了。
温佑一脸迷茫,问:“怎么了吗?”
“没有,嗓子不舒服。”
……
许白白那一组已经落下太多,成了最后一组最后一组到达的。
许白白也没埋怨,自己撸起袖子,第一个趴下做俯卧撑,其余女生也跟着她趴下做了,倒也成了操场上靓丽的风景线。
少年十五岁的愿赌服输。
-
“温佑,奏准老班找你们。”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镣的男生乖乖巧巧的,面对两人有些腼腆。
秦准:“知道了。”
温佑点头起步要去办公室,走了小几步,秦准一把拉住她,温佑的骨架小,手腕一握就住。
温佑:“?怎么了?”
秦准一脸欲说坏休,问:“你要去哪?
温佑迷茫:“办公室啊?老班不是找我们吗?”
“……”秦准不忍心说出事实,“那边是德育楼。”
温佑:“嗯?”
秦准:“办公室在数学楼,你的六点钟方向。”
“……”温佑涨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默默转身,丢死人了。
秦准想笑不敢笑,抬步跟在温佑身后。
两道影子在黄昏下拉向远方。
第一天的训练早已结束还有几个学生留在操场上,许白白小口抿着水,看着两人,眼底抹过一抹精光。
—是cp的味道。
-
“报告。”
在电脑前飞速打字的段景之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向两人。
“来了啊,过来过来。”
两人迈进办公室。
段景之开始在桌子上的一叠资料翻翻找找,终于挖出了两张a4纸。
温佑接过,分了一张给秦准,飞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字,问道:“老师?”
秦准落后她一个身位,看了上面的内容也大概知道段景之的意思了。
段景之拧开保温壶轻轻的抿了一口:“军训结束会有新生演讲,初一年和高一年都会派两个优秀生代表进行发言。”
言外之意就是温佑和秦准被选中了,是高一年的新生代表。
秦准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她初中就是一中的学生,知道这个传统,而高一年的代表素来都是中考成绩的第一第二。
温佑是转校来的,但也接受了,跟着点头。
段景之满意地看着两个学生的表现:“不用太过紧张,学校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演讲稿,你们回去自己稍加练习一下就好。”
“你们两个人的稿子不同,分一前一后,你们可以自行分配,然后呢,最后的结束语是两个人一起的,你们平时空余时间也可以自己练习一下。”
秦准的表情还算自然,她在初中时常被拉去国旗下讲话倒也习以为常,但是温佑的脸色却有些凝重。
段景之站起来,拍了拍两个学生的肩膀,鼓励道:“加油,你们可以的。”
两人齐齐应下。
-
这天夜里,许未终终于打来了一通电话。
温佑才洗完澡,肩上搭了一条毛巾,湿淋淋的头发披着,水顺着毛巾滑下,眼里多了一份慵懒。
“新学校怎么样,和同学相处融洽吗?”
温佑垂眸,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桌子上,答道:“还不错吧,同学们也很好。”她擦拭着头发,回答完问题就闭嘴了。
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许未终又找到了话题:“啊,过几天也要开始军训了吧,要涂好防晒,不然容易晒伤……”
温佑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静默了一下,又轻轻说:“妈妈,我们今天就已经开始军训了。”
许未终被呛得“啊”了几声,温佑已经想象到电话另一头,许未终一红一白的脸色。
她们之间确实不太适合寒暄。
“妈妈,妈妈这几天太忙了,没注意时间……外婆身体还好吧?”许未终连忙换了个话题。
温佑应道:“外婆念旧,回来和邻居们聊天,每天心情都不错,又有殷婆婆帮忙调理照顾着,气色好多了。”
殷婆原本就会些药理,这也是许未终放心殷婆照顾贺外婆的原因之一。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嘈杂。
“妈妈,妈妈抱。”
“妍妍乖,妈妈在和姐姐打电话……”
“不要姐姐,要妈妈……”
温佑垂下眸,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妈妈,你陪妍妍吧,我们这里一切都好。”
“诶,好,佑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知道了,妈妈。”
电话挂断,温佑轻轻吐了一口气,将毛巾盖到自己脸上,闭上了眼,任由发梢的水滴落在地上。
居民楼的夜并不宁静,夫妻的争执声,婴孩的啼哭,筷子盘子的乒乒乓乓,窗外的蝉鸣,喧闹的仲夏。
……
许未终挂断电话后将安妍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妍妍怎么了?”
安妍长得随父亲,脸蛋还是婴儿肥,小手肉乎乎的,对着许未终撒娇:“妈妈,我不想写作业。”
“不行,赶快写,不许撒娇。”
“那妈妈教我。”安妍眼巴巴地看着她,许未终心里心烦意燥,跟她去了她的小房间,安妍小房间的隔壁,一扇白门紧紧闭着。
那是温佑搬去岩松之前住的房间。
正巧安且生回来了,看到这副场景,打笑道:“老婆大人这是怎么了?皱着一张脸。”
母女二人停在门口。
许未终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对她道:“妍妍先回房间去吧,妈妈和爸爸有事要谈,等会找来找你好不好?”
安妍怵安且生,乖乖点头进了房间。
许未终坐在软皮沙发上,安且生也跟着坐下:“怎么了这是?”
许未终揉了下眉心:“你说我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安且生问:“是佑佑吗,你们又闹什么不愉快了?”
许未终:“佑佑一直很懂事我知道,但是这些年来我的重心都在妍妍身上,回过头来,佑佑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
安且生洗耳恭听。
“我一直以为她比妍妍大那么多,总能照顾好自己,对她的关注也越来越少,直到佑佑说要陪外婆,说要转学,我才发现不对劲,你知道吗安且生。”
“我今天给佑佑打电话,才知道他们今天已经开始军训了,作为一个母亲我什么都不知道,孩子连跟我分享的欲望都没有了,我真是……”
许未终抱住了头,安且生搂住了她。
夜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