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 夏箕奇怀疑监狱长没见过鸡,他一直笑眯眯地盯着夏叽叽瞧,吓得夏叽叽本能地要装晕。

  监狱长暴躁的起床气似乎治好了一些, 语气轻快:“装晕的话, 厨房有专人可以帮助治疗哦。”

  夏箕奇:“……”

  他喉咙被紧紧地缠住,说不了话,只能翻着眼睛, 祈祷夏叽叽自求多福了。

  小老弟悚着鸡脖子,小眼睛滴溜溜转, 在送去厨房和立即装晕两个选项中来回衡量,最终试探地迈出了一只小鸡爪。

  监狱长弯下腰, 笑眯眯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夏叽叽立刻懂了, 扑扇着翅膀, 哒哒哒地冲过了终点线。

  监狱长抱着黄金软鞭, 哈哈大笑:“这么能跑的鸡一定好吃。”

  夏叽叽:“……”淦,这人说话不算数, 欺负鸡!

  它悲愤欲绝, 一下跳进秦晷怀里。

  秦晷:“……”

  监狱长笑睨秦晷一眼, 摇头道:“这么肥的鸡, 你居然没兴趣吃?”

  秦晷:“…………”谁说他不想吃?

  他低头, 和夏叽叽对视, 半晌,夏叽叽明白了,它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只得再次撅起小屁-股, 扎进荀觉怀里。

  荀觉“嘿”了声:“堂堂监狱长大人, 还会对人家的鸡感兴趣。”

  “没什么,”监狱长淡淡道,“只不过好奇你们一帮老弱病残,居然会把鸡当宠物。不如贡献出来吧,以后早上让它负责喊你们起床,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荀觉:“啥,让它当监狱长?”

  监狱长:“…………”

  秦晷:“这怎么行,它倒是能当监狱长,可监狱长应该干不了它的活儿。”

  监狱长:“…………”好不容易舒展的笑容又快绷不住了。

  黄金软鞭狠狠朝地上一抽,头也不回地喝道:“某位小朋友,你的鸡已经抵达终点了,你呢,想当最后一名进油锅吗?”

  “哥——!”夏箕奇屁滚尿流,卯足了劲扎进他哥怀里。

  监狱长捉弄完他,心情大好,鞭子又是一抽,厉声道:“好了,最后几个,不用跑了,对,你们今天没有饭吃。走吧,拉尔,伊菲,把他们赶去厨房帮忙。其他人排好队,去餐厅领吃的吧!”

  他把黄金软鞭盘在腰上,大步往前走,其他人不敢违拗,按照来时的队形,向餐厅进发。

  经过那面真实之镜时,秦晷又看见黑影从里面闪过,但镜面依然捕捉不到他自己的影子。

  来到餐厅,昨晚的狼藉已经收拾干净,桌面铺上了整洁的绒布,打碎的锅碗盘盏全部换了新的,就连吊顶上那个大圆盘烛台也修好了。

  管风琴轻轻地响起,伊菲指挥大家入席,行注目礼目送监狱长走他的王座,开始一天的训话。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但你们的一天已经注定,按刚才的名次过来领吃的吧,没跑过的在旁边看着,说不定有谁下巴漏风,能漏点给你们。”

  囚犯们哈哈大笑。

  监狱长愉悦地享受最后几名可怜兮兮的表情。

  拉尔第一个领到了他的豪华早餐,由昂贵的沙朗牛肉、黑松露、螃蟹薄饼和鱼子酱组成。

  第二名岑陌领到的早餐稍次些,鱼子酱换成了普通的甜果酱。

  到第三名荀觉的时候,黑松露换成了松茸。

  原来这就是出早操的意义。

  到最后一名夏箕奇的时候,他只分到半根硬得无从下嘴的法棍,连夏叽叽的食物都比他好。

  夏叽叽转着小眼珠子,非常识趣用尖喙把自己的盘子拨给了夏箕奇。

  “叽叽,哥没有白养你!”夏箕奇感动得热泪盈眶。

  夏叽叽:!

  下一秒,对上监狱长的目光,它又怂了,吃完自己的份就削尖脑袋拱到了荀觉怀里。

  荀觉正在和秦晷说悄悄话,示意他向左边看。

  昨晚被留下来收拾餐厅的男人回到了队伍中,漠然地拿起刀叉,吃自己的早餐。

  他老婆坐在左手边,皱眉小声道:“你可算回来了,吓死我了,昨晚你到哪去了?”

  男人连个正眼也没给她,只顾吃自己的。

  女人道:“没回来也好,昨晚我们牢房里出怪异了,接连吓死了几个人,我还在想,幸好你没回来,不然就你以前干的那些事,非把自己吓死不可。哎呀,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男人转头,直勾勾盯了她一会,像是不认识她,继续埋头吃东西。

  女人恼了,声音大了一些:“你这人怎么回事,以前都会主动帮我剥虾的,喏,虾就在这,你倒是剥呀!”

  她气呼呼地把自己的餐盘推给男人,男人顿了顿,竟然抓起那只基围虾塞进了自己嘴里。

  女人惊呆了,霍然站起:“姓王的,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没有我,哪有你的今天!”

  男人慢吞吞抬头看她,张嘴,嗓音粗砺得像含了一口沙子:“没有你,他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什么?!”女人气昏了头,一把掀了他的餐盘,掀完才意识到这是哪里,心虚地向监狱长看去。

  监狱长托着腮,笑眯眯地打量她:“不想吃可以不用吃,今天你的三餐都不用吃了。”

  “不不,我想吃的,想吃的。”女人谄媚地笑着,忙不迭去捡打翻的食物。

  监狱长冷冷注视着她,半晌抓起叉子,咻地掷出去。

  分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准确插-进女人的手背之中。

  “我说了,不用了。”

  女人痛得心脏漏了两拍,想叫却不敢,最后只得怨恨地瞪向自己的“丈夫”,而对方却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拖过她的餐盘,大口吃起来。

  “又一个。”岑陌低低道。

  这男人和混在人群中的戴珍珠项链的女人一样,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目前为止,一共三个了。”曲安宁用气声说。

  “不。”秦晷摇了摇头,“是五个,包括那个死去的老头和他女儿。”

  “什么?”

  这时才注意到,从门口走进来两人,正是那被白鲨吞得连肉渣都不剩的老头和他的女儿。

  他们俩站在餐厅中央,左看右看,最终向囚犯那桌走去。

  上百个囚犯拍着桌子欢呼起来。

  新人这桌却早已吓破了胆,大家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的,怎么才过一会,就又回来了?而且那两人还有亲戚在新人这桌,他们却像没看见,自己融入了囚犯的氛围里。

  “太诡异了。”曲安宁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们发现没有,”岑陌放下刀叉,已然失去了胃口,“所有死去的人都复活了,唯独霍清然没有。”

  “霍清然在我们上船时就被人挤下了海,要复活也是复活在海里。”曲安宁想了想,“她那诡异的能力,在海里应该能生存?”

  “不,”秦晷摇头,“她的技能应该不管用才对,她连巨船上的子弹都躲不过。”

  “那你的意思……”

  秦晷沉吟道:“我怀疑是霍清然死的时间不对,她刚一上船,连监狱长的面都没见到就死了。反而是我们,上来后就被监狱长判定为新人,成为了囚犯中的一员。”

  “这有什么差别吗?”

  “我们被监狱长认可了,所以死后能复活,而霍清然的身份始终是闯入者,死也就死了。”

  “你认为监狱长有这么大的能量?”

  秦晷扭头看向监狱长,后者感受到他的目光,优雅地冲他举起酒杯。

  秦晷收回目光,低声道:“不一定,也有可能巨船本身具有某种能量。”

  “就算我们知道了答案,下一步计划又是什么?”曲安宁皱眉道,“我实在是受够这里了,要不试试技能牌还能不能用吧。直接把这船砸烂算了,找个没有食人鲨的水域动手,顺着洋流漂也能漂到岸边吧。”

  “就怕你漂到的岸边,不是你认识的岸边。”

  “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谨慎了。”曲安宁坐在荀觉那头,用手肘拱他,“狗哥,管管你媳妇儿。”

  荀觉头也不抬地把牛排切成小块,放进秦晷盘里,“管不了,我妻管严。”

  “看出来了。”曲安宁叹气。

  秦晷:“现在有两件事还不清楚。第一,伊菲说过,监狱长刚来时干翻了两百多人,所以现在的人数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可我们看见的却是,死去的人复活。从昨晚到现在,死了五人,复活五人,总人数根本没变,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

  秦晷顿片刻,“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想,我们要先弄明白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秦晷:“那老头和他女儿明明连尸骨都不在了,是怎么回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医务室做了什么?”岑陌积极开动大脑,“昨天拉尔的断手就是那里修好的。”

  “不会吧,你想去医务室?”曲安宁嘴角抽搐。

  岑陌:“试试吧。”

  不等秦晷阻止,她用餐刀划向手臂,然后站了起来:“监狱长大人,我受伤了,想去医务室。”

  “就这点小伤?”监狱长哧笑,“不用抹药,自己就能好。”

  岑陌抿了下唇,她都割到骨头了,对监狱长来说竟然只是小伤。

  她捂着伤口没动,血水顺着指缝将餐盘打湿了。

  监狱长无奈扶额:“这么血淋淋的给谁看,去吧。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岑陌抬腿就往外走,曲安宁忙丢下刀叉要跟上,被监狱长一个眼神定在原处。

  监狱长:“知道医务室怎么走吗?拉尔,你陪她去。”

  “我还没吃完!”拉尔气呼呼地摔刀叉。

  监狱长的命令不容违抗,他只得把气撒在岑陌身上,粗暴地推搡着她出去。

  监狱长懒洋洋站起来:“鉴于你们中出了些蠢货,吃个饭都能把胳膊划伤,早餐时间结束了。”

  大块头的囚犯们顿时怨声载道。

  监狱长摊开手:“接下来是劳作时间,伊菲,你带他们去吧,我要回去补回笼了。”

  他完全不理会囚犯们没吃饱的心情,打着哈欠走了。

  没吃完的人赶紧往怀里揣面包。

  伊菲再次指挥大家排队,这次没去操场,而是绕到堡垒后面,那里有一片大棚,种植着小麦和一些蔬菜水果。

  “好了新人们,这就是我们日常所需的来源,对待它们,要像对待你们亲娘那样虔诚,那样用心,不然晚上就等着吃泥巴吧你们!”他小心地提着裙角,在田梗上来回踱步。

  今天阳光不错,他打开了玻璃顶,成群的乌鸦盘旋着飞下来,围着菜地打转。

  “去、去!”他一面甩着棍子,不让乌鸦靠近,一面耐心地对新人道,“你们要小心这些乌鸦,它们吃腐肉,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你们流血了……”

  话音没落,那个手背被监狱长的餐叉插伤的女人大叫起来,一只乌鸦停在她胳膊上,拼命啄她的伤口。

  女人痛得钻心,大声喊她的“丈夫”:“老王,老王!”

  “丈夫”冷漠地退后几步,生怕被她的爪子抓到。

  她气极,只得操起一块土疙瘩,用力朝乌鸦砸去。

  谁知还没砸到,伊菲猛冲过来,一拳将她鼻血揍出来。

  “混蛋,谁准许你动手的!”

  “痛!痛!”女人语无伦次地惨叫。

  “痛也忍着。”伊菲又揍了她一拳,直把她半张脸揍得红肿起来,“这是监狱长大人的乌鸦,见乌鸦如见监狱长大人亲临,你胆敢动手,就是找死!”

  女人痛得失去理智,挣扎大叫:“去他妈的监狱长大人,他养的鸟都比我们精贵吗,还有没有人权啦——!!”

  “人权啊……”伊菲露出古怪而温柔的笑容,“我们还缺一个稻草人呢,就你吧。”

  “什……么?”

  女人尚未反应过来,头发被伊菲紧紧拽住。

  他朝不远处的伊顿喊:“拿绳子来!”

  “你-他-妈自己没手?别以为监狱长大人喜欢你就对我指手划脚,老子不你吃那套!”伊顿骂骂咧咧,手却没闲着,拿了一根拇指粗的麻绳过来,和伊菲合力将女人捆在小麦地中间的十字架上。

  女人疯狂挣扎:“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我不服!老王,救命啊,你-他-妈个孬种,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你的女人——!!”

  老王面无表情,又往边缘退了退。

  “呱!呱!”乌鸦在女人头顶盘旋。

  女人狼狈甩头:“滚开,滚,嘘!嘘!”

  陡然,不知哪里的喇叭又响了,监狱长的声音冷冷传来:“这位女士,你再这样粗暴地对待我的小宠物,我就要开枪了。”

  女人:“……”他妈的,到底是谁比较粗暴!

  她浑身紧绷,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入目之内,只有那该死的乌鸦。

  她胆向两边生,恶狠狠道:“呸,有种你弄死我好了!”

  喇叭里一阵沉默。

  女人失控大笑:“你的机枪洞在堡垒另一边,看你怎么杀我!”

  半晌,监狱长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加餐吧。”

  女人一怔:“加餐?加什么餐?”

  话音没落,一只胖乎乎的乌鸦抓住她衣襟,将她胸口的肉嘶了一块下来。

  “啊啊啊啊——!!”女人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无数只乌鸦争相降落,有的啄她的眼睛,有的啃她的伤口,不一会天空被黑色鸦羽布满,阳光透不进来,四下里只有女人连绵不绝的惨叫。

  整整持续了十几分钟,她连肠子都被吃光了。

  十字架上只剩枯骨,粉红肉沫落满一地。

  乌鸦终于不再执着她的身躯,转而在田梗间踱起碎步来。

  夏叽叽吓得一个扑腾,扎进秦晷怀里。

  秦晷摸着它油光水滑的毛,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我知道了,监狱长监视我们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