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 保养得宜,让人一眼猜不透她的真实年龄。

  但夏箕奇记得她的脸,是邵氏医院院长的夫人, 俞诗槐。

  他终于明白他哥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

  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 他们已经进入了穿书者的世界。

  俞诗槐身边站着的,正是上个任务的原著主角,邵蕴容。

  她一副看不出年龄的浓妆, 没再穿白大褂,而是换上了一件碎花小香风的无袖连衣裙, 肩上搭了一条鹅黄色的针织短外套。

  她目光在秦晷和夏箕奇脸上轻轻一划,厌恶之色尽显。

  然后她拢了拢肩膀上的包, 退开几步, 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俞诗槐没在意她这些小心思, 拉着秦晷儿子长儿子短地喊, 在她的认知里,眼前这面目俊朗的青年就是她的亲儿子。

  她连珠炮似地絮絮道:“你看你又瘦了。我早说让你搬回家来住, 你非要和你表弟住外面, 他还没你大呢, 俩男孩子, 懂什么生活!”

  夏箕奇没忍住, 说:“姨妈, 这饭团还是我做的呢。”

  “你做的呀?怪不得这么难看呢。”俞诗槐仿佛从小看着他长大似的,毫无顾忌地拿他打趣,“得啦,你哥俩半斤八两, 都是不会照顾自己的。我让佣人煲了鱼翅, 一会上船你们都吃点。”

  说完, 她又喊邵蕴容:“把你的行李箱打开,把我给你弟买的那两件衣服给他,看看合不合适。”

  “一会儿就开船了,上去再拿吧。”邵蕴容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

  俞诗槐道:“这不还有一会呢吗,我们又不用买票,就让你开个箱子都不愿意么?”

  邵蕴容说不过,只得粗暴地打开行李箱,把两件用牛皮纸包着的衬衣扔出来。

  “这孩子!”俞诗槐赶忙捡起来,抖开一件衬衣就在原地给秦晷比划。

  半晌,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也不知怎么回事,六岁那年把她找回来,就一直跟我不亲。我知道她埋怨我小时候把她弄丢了,让她吃了不少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管我对她多好,还是没能捂热她的心。日初,你说说,是我没把她当一家人,还是她根本就不认我这个妈?”

  夏箕奇:“那怕不是她根本就不是你的……”

  话没说完,被他哥一肘子怼了回去。

  俞诗槐问:“不是我的什么?”

  “……没什么。”夏箕奇懊恼地拍拍嘴,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这不是你的错,你别太往心里去。”

  “……也是。”俞诗槐心大,很快又高兴起来。

  秦晷问:“院长做的研究,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好端端的,提他干什么。”俞诗槐量好衬衣,卷了卷拉开秦晷的行李箱放进去,满脸晦气地说,“他的事我管不着,我的家产也不是他能觊觎的。他死了正好,省了我不少麻烦!”

  夏箕奇目瞪口呆:“你就一点不难过吗?”

  “难过?不瞒你们说,我听见这消息,当场放了两千响礼炮。知道你俩忙,就没叫你们。”

  “……”

  俞诗槐笑得发自内心,十分舒坦地说:“这些年,家里一桩桩的大事哪样不是我自己处理的?生蕴容时他不在身边,蕴容丢时他也不在身边。后来生你时难产,他也不在身边。我独个儿坐月子,养孩子,得知蕴容被人送去了国外福利院,办手续,接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顶着巨大的压力办妥的。他?就出一根唧吧,还指着我们给他送终不成!”

  “院长不也是为了搞事业么。”夏箕奇小声说。

  “他那事业跟我可没有半毛钱关系。成功了,荣誉是他的,失败了,还得从家里拿钱倒贴。敢情我娘家兢兢业业几十年,还得给他做贡献?可长点心吧,凤凰男不能嫁!”

  “……”夏箕奇一阵无语。

  别说他不是俞诗槐亲侄,就算是,他也用不着嫁人呀。

  俞诗槐话匣子打开了,还想再说,秦晷却突然问:“度假村的票,你是怎么拿到的?”

  “朋友给的,就是你陆阿姨。她家佣人的女儿就在度假村上班,有内部名额,票都免费呢。”俞诗槐喜滋滋地说着,忽然踮起脚尖朝门口招了招手,“喏,她们来了。”

  秦晷寻着方向看去,眉梢就是一跳。

  那位陆阿姨身后,提着行李的女佣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惠娟!

  “哥,你认识?”夏箕奇压低声音问。

  秦晷没回答,唇角的线条却绷紧了。

  方惠娟出现在他的第一个任务里,是穿书者方雨萌的外婆。而方雨萌原本的身体,又恰好成为了第二个任务里系统的容器。

  赵拓出的这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此刻的方惠娟一改飞机上打女儿的飞扬跋扈,态度十分谦卑。

  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卖力地搬运行李,甚至连俞诗槐和邵蕴容的行李也主动包揽了。

  搞得俞诗槐一双手无处安放,十分尴尬。

  陆阿姨亲热地挽起俞诗槐的胳膊:“没事,让她忙吧。她就是这性子,闲不下来。说起来我们这次去度假村的套票还是托她女儿的福,我本来不想带她,免得她一路上辛苦,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俞诗槐忙客气道。

  双方寒暄一阵,互相介绍孩子认识。

  陆阿姨招手把远处和朋友们打闹的儿子喊过来:“小六,来,这是你俞阿姨家的姐姐和弟弟。”

  那叫小六的小矮个立刻蹦蹦跳跳地过来,还没到近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秦晷身上。

  秦晷轻轻一退,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陆小六领了同一个任务。

  “你这孩子,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陆阿姨似乎很嫌弃这个儿子,不住地叹气。

  陆小六狼狈地爬起来,瞪着秦晷哼了声。

  陆阿姨又埋怨:“你哼什么,没礼貌,叫人呀。”

  陆小六本来转身要走,闻言十分憋屈,声若细蚊地和秦晷打了招呼。

  秦晷点点头应了。

  相比陆小六的尴尬,他坦然得多。

  反穿书者组织内部有资源共享的规矩,同样的任务如果被高层判定有难度,可以同时允许多名任务者进入。

  他向陆小六身后看去,他那几个朋友,估计都是同时进任务的内部人员。

  距离登船还有一会,俞诗槐拉着陆阿姨到一边聊天,邵蕴容和方惠娟也各忙各的,秦晷坐在椅子里,百无聊赖地打量其他人。

  陆小六回到朋友堆里,由于狗啃泥的壮举,当即遭到了无情的嘲讽。

  他不服气地瞥了秦晷一眼,故意扬高声音说:“知道那是谁吗?148——!”

  “那就是148?我去,这风一吹就倒的,怎么混进来的?!”同伴纷纷表示不信,偷偷打量秦晷。

  陆小六撇嘴:“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有个当官的爹呢!”

  “所以说,惯子如杀子!光想着从任务里捞积分,也不看看什么难度,B级诶!他以为抱大-腿呢这是!”

  ……B级?

  秦晷默默拿出手机,看了眼自己的附加题难度:D。

  好家伙,他说他怎么轮不到抱大-腿的好事呢,敢情赵拓私自把他的难度下调了两个等级。

  老赵啊老赵,你还说自己不黑?

  他一阵哭笑不得。

  这表情恰好落进陆小六眼里:“你们看你们看,空降兵心酸了嘿!咱就是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别的不说,瞧他那腰细的,之前的任务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抱主角大-腿呗,实在不行床上躺一躺,主角不都喜欢玩这种18R。”

  几个同伴窃窃地笑起来。

  陆小六佯装遗憾地摇头:“我要不是觉醒了,我也想当主角玩玩。这脸,这身材,玩起来应该很带感吧?”

  “还玩什么呀,看看就行,”同伴笑着说,“这厮弱成这副德性,也不带个队友,找死呢这是!”

  说到这,几个人心里都是暗爽,相互勾搭着大笑不止。

  这时就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谁说他没队友的?”

  荀觉走过来,一把搂住秦晷的腰,朝那几人扬了扬下巴:“他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