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邵蕴容, 她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大变样,绾起的长发披散到了肩头,口红的颜色也更秾艳, 总是显得尖刻的眉眼平和了许多, 取而代之的是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傲气与风情。

  她双手揣在白大褂的衣兜里,踩着高跟鞋,若无其事地走近, 在距离他们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夏箕奇心都提起来,低低叫了声:“啊, 你!……”

  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不妥, 紧张地缩到了他哥身后。

  秦晷岿然不动, 平静地看着邵蕴容。

  邵蕴容勾了勾嘴角, 骄傲的目光挨个儿从他们脸上划过, 然后轻启朱唇,昂然道:“没错, 我杀了他。”

  犹如一记直球击来, 秦晷三人皆是诧异。

  邵蕴容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轻哼一声后, 径自绕到垃圾桶边, 弯腰轻抚院长已经腐烂的脸皮。

  “你是不是已经认不出他了?”她背对着秦晷, 声音轻得像雾在云上飘,“怎么说呢,其实我也认不出他了。过去我把他当神明一样崇拜,觉得他好厉害, 年纪轻轻就从剑桥毕业, 杂志发表论文无数, 还当上了院长。小时候,我每次进入他的办公室都会想,如果我也能当上院长就好了……”

  “可他并不想把医院交给你。”秦晷冷冷注视着她,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了反穿书组织的图标。

  他体力有些不支,索性倚在门框边,低头飞快地打字:“院长确实有个女儿,从小就和家里失散了,直到七年后才找回。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儿和院长并不像,也没有遗传到院长夫人的基因,很多人都说当年院长找错了女儿。院长一开始不信,但随着流言甚嚣尘上,他心中也渐渐有了疑问。于是——”

  “于是他带我做基因检测,为确保数据准确,他抽了我的血。”邵蕴容不屑地轻笑。

  秦晷手指顿了顿,随即继续:“接着他就发现了你的秘密,RH-null型血,全球仅几百人拥有的超稀有血型。”

  “是啊,多么讽刺!”邵蕴容从垃圾桶边直起腰来,笑吟吟望着秦晷,“他证明了我不是他女儿,却又从我身上看到了他登顶医学的希望。”

  “于是他开始对你进行研究。”

  邵蕴容点了点头,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夏箕奇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你明明有权利拒绝,为什么不?”

  “我有吗?”邵蕴容讥讽反问,半晌从口袋里抽出一包香烟,径自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或许是有的吧。但那时我以为只要我做得足够好,还是可以继承医院的,毕竟院长不会声张此事,在户口本上,我还是他女儿。”

  “嗯,这是你处处排挤我的原因。”秦晷头也不抬地打字。

  “原来你知道啊。”邵蕴容难得正眼瞧他,吐了口烟圈说,“我还以为院长儿子整天只知道招猫逗狗,是个废物呢。

  “不过也对,人嘛,再蠢也有情绪感知能力。”

  “你挺会说话啊。”荀觉一直没作声,听到这句,忍不住调侃一句。

  邵蕴容斜睨他一眼,没理,径自说下去:“可惜我低估了人性,我在院长眼里没有生命,不分男女,只是一具有价值的研究材料。”

  秦晷:“说具体点。”

  “我每天抽三管血,一切作息包括摄入食物都必须严格按照他的要求。有次我贪玩,在楼下多晒了二十分钟太阳,被他抓进小黑屋关了一晚上。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这个研究项目上,我们彼此都耗费了极大心血,但结果却是……不如意。”

  她把燃烧的香烟叼进嘴里,挼起袖子给秦晷看她的手臂,动脉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淤青和针眼,有些结了痂,有些已经溃烂,两条胳膊都找不出完好的地方,触目惊心。

  夏箕奇很大声地倒吸一口凉气。

  邵蕴容讽刺地乜他一眼:“你也觉得痛吗?但还有更痛的。我们一共做了三组实验。第一组,把我的血注入小白鼠体内,观察一段时间,很可惜,没有反应。于是我们把注入目标改成了活生生的病人……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反人类,不道德嘛,可是,结果跟小白鼠一样,无事发生。”

  “如果没有第三组实险的话。”荀觉接过话头,冷冷盯着她。

  邵蕴容勾唇笑了一下。

  她手里的烟已经燃尽,于是在院长头发里摁灭,一缕轻烟升起来,烧死的蛆虫散发出一阵肉香。

  夏箕奇当场就干呕起来。

  邵蕴容若无其事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第三组实险跟我无关,院长确实想过把那些输血病人的血二次反输回我体内,我没同意。并且……”

  她顿片刻,一字一句:“我杀了他。”

  “外面那些怪物怎么回事?”

  “那是我差一点就变成的样子啊,你们看,我多有先见之明。”

  她终于不再掩饰情绪,甜美地笑起来。

  然后她好像为自己的笑声着了迷,手舞足蹈地在屋子中间转起圈来,嘴里轻轻哼唱:“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脖子剪断……”

  诡异的旋律,随着她扭曲的动作让人头皮发麻。

  夏箕奇已经整个儿缩到他哥身后去了。

  他哥忙着写作业,丝毫不受影响。

  半晌后夏箕奇哆嗦着问:“柜子里那些文件是你放的?”

  “整个实验室只有我和院长知道密码,不过我只知道外面那重大门的密码,这里面的密码,他至死也没告诉我,大概是不希望我掌握这么多机密吧。我是在他死后发现大钟秘密的,所以我摆了那些文件,算是对他的侮辱。他总认为我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现在看来,他错了。”

  邵蕴容很是得意,挑了挑眉问:“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她语气平静,说话的时候,双手还在头顶飞舞,屋里的灯光影影绰绰,反衬得她格外瘆人。

  夏箕奇哪里还敢问,又缩回他哥身后去。

  秦晷终于写完了第一道大题,这时才抬起头来问道:“你想毁了医院?”

  “对呀,不然我为什么要当代理院长?”

  邵蕴容笑得更开心了。

  秦晷的嘴唇却紧绷起来,邵蕴容主动交待这么多,不见得是好事。

  果然,十分钟后邵蕴容跳累了,停下来弯腰喘气,笑容不再甜美,而是愈渐森冷了。

  “外面都是怪物,我已经开启了全面防御系统,密码只有我知道。不过,别担心,这里没有水和食物,大家一块下黄泉吧。”

  “我们有三个人。”秦晷提醒她。

  “是呢。”邵蕴容桀桀地笑,“但我有武器啊。”

  她慢吞吞从口袋里抽出一根折叠甩-棍,棍上凝固着干硬血块,显然这就是导致院长死亡的凶器。

  “你疯了,就凭你……”夏箕奇颤抖着大叫。

  秦晷制止他,目光仍旧盯着邵蕴容:“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和他们一样,拨动大钟指针进来的。夏箕奇在心里嘀咕,他哥这不是废话么……

  不,不对!

  他猛然意识到,他和秦晷进来时,外间办公室已经围满了“吸血鬼”,邵蕴容进来的时间比他们还晚,断然不可能避开那些怪物。

  如此一来只有一种可能,而这个可能瞬间让他鸡皮疙瘩掉下来。

  “宾果!”邵蕴容一棍子把垃圾桶连同院长的尸体斩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