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养猫人家(GL)>第72章 露馅

  长久以来稀缺的安心……

  南州三面环湖, 西山位于附近月湖中央的一座小岛上,近几年当地政府发展旅游业,把月湖一处通往湖中央的老旧石阶翻新改建, 藉着九十九块石砖的由头,起了个又吉祥又通俗的名字, 叫做“情人路”。

  情人路顾名思义,是个标准的情侣打卡地,因为视野开阔, 风景极佳,又被宣传成了南州日落最佳观赏点, 因此傍晚时分, 总会有很多人聚集到长石阶上等日暮降临, 许愿、祝福、或是得到爱人的一个吻。

  徐森淼做义工的民宿临湖,推开庭院的玻璃门, 就是一整片寂静的水岸和可以独享的黄昏, 义工的工作内容很简单, 早上七点起床帮忙准备早饭, 上午和保洁阿姨一起整理床铺、办理退房。如果有客人入住,需要和管家到巷口搬运行李。

  三月份不是旺季,客人不多, 下午一点过后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店主姐姐年纪不大, 亲和健谈,没事就给徐森淼讲附近的古镇寺庙, 鼓励她出去玩, 徐森淼却哪也不去, 只是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听着远处游客的熙攘,看落日一点一点沉入湖中。

  她在等林舟。

  林舟的春假比徐森淼晚了足足一周,最后一节课结束,林舟拎着行李箱就往机场跑,夜里一点起飞,凌晨七点落地,下了飞机又辗转了四个小时客车,赶到西山时正值饭点,她又冷又饿,头晕眼花,在路口转了一圈,成功迷路。

  这天下了雨,客人们都没有外出,纷纷选择留在店里吃饭,店主忙前忙后没顾上手机,看见林舟信息时都过去好一会儿了,连忙喊住频繁看表的徐森淼,叮嘱她说有个客人迷路了,小姑娘,姓林,华安来的,安排她和管家出去接。

  林舟给店主发完信息,手机就没电了,她拖着行李箱躲雨,转来转去转进了偏僻窄巷,等徐森淼跑了一圈找到她时,她已经在外站了半个小时,小脸被冻得青白,止不住的哆嗦。

  林舟第一次体会到传说中的湿冷,冻得喘口气都觉得肺里有冰渣子,手僵冰凉根本拽不动行李箱,见到徐森淼那一刻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然而见一旁还跟着位陌生大哥,她又生生把哭腔压了回去。

  管家是个热络的大哥,很健谈,民宿就在林舟跑错的巷子背面。

  不过十几步路,林舟一路听他指挥,都没来得及和徐森淼说句话,刚一进门,徐森淼就被店主喊去上菜了。

  四周都是生人,林舟有心想喊徐森淼却喊不出口,回到客房后裹着被子取暖。

  可惜被子也是冷的,她哆嗦了十分钟身上没能暖和起来,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哭了。

  一方面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住,没有暖气的室内四下冰凉,寒气往人脑子里钻。

  另一方面则是被徐森淼气的,她俩都半年没见了,她千里迢迢送惊喜,徐森淼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激动不说话,像是不认识自己一样。

  林舟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穿衣镜,不确定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头发长了,刘海也长了,大衣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的,往领口一缩,只能看见两只眼睛,这身衣服徐森淼没见过,刚刚又下着雨,她不会真没认出自己吧。

  可是,可是书包是陈姨买的,和徐森淼的书包是一模一样的,她怎么能没认出自己呢。

  林舟连夜跑来,学生会要的博物馆项目资料还没整理完,她闹情绪也得干正事,皱着脸翻出电脑,一边哭一边看资料,眼泪吧嗒吧嗒往键盘上砸。

  砸了十分钟,客房服务的门铃忽然响了,林舟直觉是徐森淼,不肯出声也不肯给她开门。

  徐森淼按了三下就不再按,干脆给她发信息:“开门呀。”

  林舟要闹别扭,又不想别扭闹得太明显,推脱说:“太冷了,不想下床。”

  徐森淼没再说什么,林舟竖着耳朵听,听见这人似乎是下了楼。

  不一会儿又上了楼,而后是刷卡开门的声音,床正对着门,林舟维持着探出半个身子的姿势和徐森淼四目相对,又生气又脸红,一时结巴了:“你怎么……”

  徐森淼举了举托盘上的碗盏,没一点擅自进门的歉意。

  反倒反客为主,拿过林舟手里的电脑,脱掉她一身潮气外衣,把被子拉到肩膀位置指挥着她靠到枕头上,插好电热毯,推来暖风机,握着林舟的手测试温度,确定被吹暖了才把碗递过来:“豆沙小圆子,暖胃的。”

  林舟反应慢半拍,被她一通安排乖乖听话,喝完了半碗甜水才觉出不对,她盯着徐森淼看,越看越不对劲,嘀咕质问:“你早就知道我要来,是不是?”

  徐森淼没说话,只是笑。

  姜宁这个叛军通风报信,一早和她交代了小舟的春假安排,她不知道徐森淼就在西山,这几天没少唱激将法。

  ——“小舟一个人去,这么远,人丢了怎么办?”

  ——“她人生地不熟,又胆小,挨欺负怎么办?”

  ——“万一挨一闷棍,塞上车,被卖了怎么办?”

  姜宁唠唠叨叨,没完没了,充分发挥民间月老的责任与使命,铁了心要牵红线,她知道,徐森淼不会不管。

  徐森淼看着姜宁的信息发笑,林舟的入住信息她一早就收到了,她甚至还装作店主,问出了航班号,她就是知道小舟会来,才告诉她自己在这里当义工的嘛。

  林舟还在等答案,徐森淼却偏不肯告诉她,拍拍她的头,收好碗筷下楼了。

  卧房被徐森淼布置过变得舒服许多,林舟独自坐了一会儿,感觉僵硬的身子慢慢缓和过来,窗外隐隐传来客人点菜的声音,林舟资料看不进去,拧巴了半分钟,也跟下了楼。

  天气不好,店里客人格外的多,徐森淼要忙着招呼客人,没办法停下来陪林舟,林舟也不用她陪,不肯休息不肯吃饭,隔上几步小尾巴似的跟着,听徐森淼给客人讲地三鲜究竟是哪三鲜,或是蘸水的做法。

  林舟凑得太近,有时徐森淼转身会不小心撞到她,林舟自觉碍事会躲开几步。

  不一会儿又晃回来,踩一踩徐森淼的影子,帮她收拾碗筷。

  大老远跑来要找徐森淼要做些什么呢?林舟思考了一路,什么也没想明白,这会儿也没想明白,她只是想跟着徐森淼,在徐森淼身边,她总是觉得很安心,长久以来稀缺的安心。

  林舟可以在大厅乱晃,但不能进后厨,徐森淼被喊去清洗碗筷,林舟避开人多的地方,趴在庭院窗子前的桌面上晒太阳,南州下了一上午雨,这会儿总算放晴,雨后的日光晒的人睁不开眼,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再睁眼时客人都已经回房了,大厅安静无声。只有徐森淼坐在她对面,在看一本老旧的宣传绘本。

  像是回到了林城图书馆的某个午后,又像是回到了徐高某节被她们翘掉的体育课上,林舟睡了十分钟,抬头看见徐森淼已经做完了一道题,一旁的草稿纸上写着等差数列的推算过程,又或是某个终于配平的化学方程式。

  徐森淼眉眼沉静,一如往昔,温柔地问:“醒了,饿吗?”

  林舟趴在胳膊上,只露出一双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真好,无论分开多久,小淼还是她的小淼。

  她带着一点撒娇意味拖着长音说:“饿——还有小圆子吗。”

  小圆子是管够的,林舟要吃多少都有,红豆沙被熬煮得细腻绵软,用手一碰,发现还是温的。

  大概是一直在锅里热着,林舟乖乖喝完,抹抹嘴问她:“你就知道我还要吃,是不是。”

  徐森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推开碗,话锋一转忽然训人:“你来南州,为什么不和我说。”

  林舟心里有鬼,顿时哑巴了,支吾道:“我……就……就临时决定的,来玩……”

  徐森淼没追究,又问:“那出门也不看天气预报吗,这么冷的天,下雨也不打伞,发烧了怎么办?”

  “我带了。”林舟解释了一句,又把声音压了下去,“有个婆婆没带伞,我就把伞给她了。”

  “那围巾呢、帽子呢、手套呢,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徐森淼“气”坏了,“气”得学会了林舟那一套,委屈计较闹脾气,严厉控诉,“还有,我们都多久没见了,半年……不,都七个月没见了,你都不说抱一下我吗?”

  林舟刚睡完一觉,还没醒过神,一路被徐森淼带着走,明知道不对劲。却还是呆呆抱了下她,徐森淼的头发也长了,发丝蹭到了她的鼻尖,上面有好闻的、类似雨后青草的味道,林舟顿时脸红,慌忙要松手,徐森淼却忽然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

  窗外是一整片摇荡的湖面,午后的日光被风裹挟碎在水岸上,波光粼粼,映着好天气和少年人的心,林舟看着看着忽然明白了,她千里迢迢出现在这儿。或许,就是想要这个拥抱。

  这根弦一松,林舟强撑的精神忽然松懈,一夜未睡的疲累骤然袭来,让她靠在徐森淼的肩头打了个哈欠,徐森淼拍拍她的头,哄她上楼休息:“赶一晚上路,看你累的。”

  林舟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哼着:“你怎么知道。”

  徐森淼点了点她的脸,笑得宠溺:“能不知道吗,你黑眼圈都和苹果肌连到一起了。”

  卧房被徐森淼布置得四下暖意,林舟倒头埋进被子,睡了个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晚饭时间,客人们正在院子里吃烧烤,店主见她下楼,招待她坐到安静的地方,给她倒了一小杯青梅酒。

  徐森淼出去帮客人买东西,林舟无事可做,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她长这么大,也就在同学聚会上喝过一两口啤的,对酒类的了解仅有“都不怎么好喝”这一个认知。

  万万没想到传说中的青梅酒就是白酒泡青梅,刚一入口面色就狰狞了。

  谁曾想店主刚看好过来,林舟躲无可躲,只好把一大口酒全咽了下去。

  不过五秒喉咙肠胃全烧起来,脸上的红晕一路窜到了耳朵。

  徐森淼忙完坐过来时,林舟正处在一种微妙的,能安静说话但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的状态里,她看着徐森淼端来的肉串、包浆豆腐和一小块草莓蛋糕,貌似镇定的问:“哪来的蛋糕?”

  角落灯光昏暗,徐森淼没看出她喝了酒,递给她一把叉子:“客人过生日,要吃吗,草莓的。”

  塑料叉子仿佛烫手,林舟接过去又扔回桌上,情绪被酒精无限放大,往常不肯言说的别扭脱口而出,她看了眼院子里戴着生日帽的小朋友,忽然提高嗓门:“不吃,我、我生日你都忘了、没陪我吃,我不吃。”

  徐森淼这会儿才觉出异样,端起林舟的杯子闻了一下:“你喝酒了?”

  林舟也不搭理她,只是像个卡带的录音机,死盯着徐森淼,来来回回就那一句:“我生日你都忘了。”

  “没忘……”徐森淼笑得不行,低声哄她,“你生日的时候,我去过华安的。”

  林舟不信:“没有……”

  “有呀……”徐森淼看她好玩,戳了戳她的脸,“你学姐养了蛇,寄养在你那里,你还帮忙送过蛇的,记得吗。”

  林舟慢慢眨了两下眼,好像是有这么件事,可是徐森淼怎么知道。

  她有脑子乱乱的,有很多问题却理不出逻辑,张口结舌了两次,听见徐森淼说:“先听我说吧,我真的去过华安,只是你不知道,当时为了省钱。一来一回都是坐硬座去的,元旦我回家过节,我爸看见包里的车票,问我是不是缺钱花,给我转了笔钱。”

  林舟撑着脑袋,安安静静,有点不明白徐森淼要说些什么。

  “我爸神色奇怪,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家里的债务,他觉得委屈我了。可是寒假我帮他收拾皮包时,翻到了几张礼品券。”

  徐森淼看了林舟一会儿,顿了顿又道,“他往年疏通关系,过年见些生意上的合作客户,免不得送礼。

  但是我家今时不同往日,即便要拜访,也不会买这么大额的礼券,更不会一买买一叠。”

  林舟还是不明白,摇了摇头,示意没听懂。

  徐森淼点头回应,继续说:“加上你和我说过,我家房子一直没有住人的事儿,我忽然觉得奇怪,家里房子真的卖了吗?

  或者说,家里真的欠了钱吗?于是我将计就计,提出要报英语训练营的事儿,那个训练营是南州一个培训机构联合几所外国学校合办的,有两次做交换生的机会,花销不低,社交属性高于技能培养,但我和我爸一说,我爸就同意了。”

  林舟听得云里雾里,想了半天挑出一句重点:“那……你家房子是没卖吗?”

  徐胜的反应最多只是可疑,但真正漏了馅的,却是陈旭。

  徐森淼有意试探,年夜饭桌上讲了一个小时林舟,还当着她妈的面给林舟打了个电话,明目张胆,公然宣示,大声说新年快乐。

  陈旭全程坐得笔直,一言不发,看春晚时才貌似无意地开口:“又过一年,你也大了,该谈男朋友了,有合适的带回来给妈看看,妈给你把把关。”

  徐森淼盯着电视屏幕,心里明白了大半,第二天趁爸妈出门拜年翻了保险柜,发现了早就该卖掉的房产证。

  “可是陈姨不是说卖了吗?”林舟绕不过来,嘀嘀咕咕,“半年前就卖了啊,不然你们也不会搬家,不会来南州,为什么没卖要和你说卖了呢。”

  徐森淼许久没有说话,湖对岸万家灯火,星光点点,像是守岁夜里遥远地平线上燃起的烟花,她喝掉了剩下的半杯青梅酒,眨眼又眨眼,握着空杯子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可能因为,我妈发现我喜欢你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寒假去泸沽湖做义工,被南方的冷打了个措手不及,一边写论文一边哭鼻子的人是谁呢——不出所料,是我。

  被店主投喂了一杯青梅酒,除夕夜晕乎了一晚上的人是谁呢——能有谁呢,还是我。

  徐森淼有意试探,年夜饭桌上讲了一个小时林舟,还当着她妈的面给林舟打了个电话,明目张胆,公然宣示,大声说新年快乐。

  ——我很喜欢这个片段,小舟有小舟的勇敢,小淼也有小淼的筹谋。

  虽然动心则乱,但小淼是很聪明的,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