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养猫人家(GL)>第40章 人心

  对家也有了新的认识……

  今天是元旦, 学校大“赦全校”,恩准可以不上晚自习,外面下了一天雪, 到处都是泥,林舟和徐森淼难得坐车回家, 在车上遇见了徐杨和姜宁。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看着唬人,但到小区时还不到七点, 公交车站更靠近北门,几个人先送姜宁回家, 刚到楼下, 就看见姜宁爸爸从楼里走了出来。

  他怀里抱着个孩子, 后面跟着个女人。

  女人是精心打扮过的,描了眉、涂了口红, 还穿了一套不抗冻的小洋装, 头发盘着精巧的发髻, 全然看不出在徐高门前哭嚎的乞丐样儿。

  姜远恒没料到姜宁这么早回来, 神色一滞,瞬间慌了,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她的手。

  他刚一靠近,姜宁就闻到了小孩身上的奶香, 顿时难受地想吐, 大吼一声:“别碰我!恶心!”

  怀里小孩不经吓, 闻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女人急了, 连忙上前抱过儿子, 侧身时挑衅的看了姜宁一眼。

  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是镜头里的慢动作, 每一帧里的敌意都被放大加粗推到了姜宁眼前,姜宁一点就着,此前所有的忍一忍都变成了不能再忍,巴不得立刻找一块板砖拍在她脑门上。

  姜远恒想哄儿子又怕刺激到女儿,手足无措地解释:“闺女,你听爸说,你弟……你弟他感冒了,我就带他去了趟医院,正要送他们走……”

  “怎么?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是吧?”姜宁深吸一口气,飞速打断他,“我是不是还该夸夸你啊,你是个好爸爸,天底下没有比你更好的爹了,感冒?

  去医院?你现在知道管了?前几天她来学校撒泼的时候你去哪了?中午我晕倒,老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去哪了?”

  女人听见“撒泼”两个字,不悦的看她一眼,姜宁立刻瞪了回去,眼神凶恶的,似乎要再扬起手,给她一个耳光。

  上午姜远恒刚回小区,就在门口撞见了守株待兔的母子俩,他这几天消失,是去做亲子鉴定去了。

  如今白纸黑字的证据拿到手,他眼看着亲儿子在冰天雪地里受冻,自然不能不管。

  小孩刚半岁,虽然裹得严实,但折腾了好几天还是有点感冒,姜远恒怕儿子发展成肺炎,赶紧送他们去了医院。

  医院一向吵闹,他没顾得上看手机,等看到了也没往心里去——这段时间骚扰电话都把通话记录堆满了。

  听说女儿晕倒,他关切的问:“怎么晕了?摔着……”

  姜宁不给他说完的机会,厌恶的冷哼一声:“我现在知道你去哪了,你忙着给个野种当爹。”

  林舟和徐森淼没经历过这种骂战,都有些不知所措,徐杨听见这句话,平静地看了一眼姜宁,被姜远恒注意到了。

  这么多同学都在呢,姜远恒急了:“你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弟弟!”

  看在十几年养育之恩的份上,姜宁没有一巴掌扇他脸上,她操着电视里学来的口吻,视线一个一个看过去,说了一句有生以来最为狠毒的话:“畜生、□□、野种,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家子。”

  话没说完,姜远恒就扬起了手,徐杨一把扯开姜宁,让那只颤抖的手,落在了自己脸上——雪地里传来一声清脆的耳光。

  姜远恒下手不重,但徐杨还是被打的趔趄了一下,全部的声响在此刻戛然而止,万籁俱寂,仿佛刚刚,最后一朵烟花燃落后的瞬间。

  有那么一秒,林舟瞥见姜宁的眼神,以为姜宁会挥手打回去。

  但是她没有,姜宁在巨大的冲击里骤然平静下来,片刻间就抖掉了全身的戾气,她眨了下眼看向徐杨。而后眨了下眼看向不再哭闹的小孩,再眨了下眼,看向了神色慌乱的父亲。

  学跳舞很苦,姜宁小时候逃避上课,总是装模作样进了教室,等妈妈回家后就溜出去玩,毫无技巧的逃课很快被发现,老师告状告到了家里,气得妈妈要拿扫帚揍她,爸爸就一边护着一边劝:“消消气消消气,你亲生的,真舍得打啊。”

  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的事,一眨眼,爸爸就老了,都有白头发了——也可能只是雪下的大。

  姜宁盯着他静静地想,像是在看一张无关紧要的照片,她神色平淡、无悲无喜。而后一句话都没有说,拉着徐杨转身走了。

  来时四个人聊着高一学弟公然违纪,把主任气得在楼道跳脚的事儿,一路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这会儿却只剩下积雪被踩压按实的摩擦声,压抑顿重。

  姜宁仿佛一个失了神的提线木偶,机械性地拉着徐杨,一路从小区北门走到了南门,听见外面商铺传来晚间蔬菜半价的吆喝声,她才醒了醒神,推了徐杨一把:“你们回去吧,我出去找个酒店。”

  徐杨的问题几乎脱口而出:“你手里有钱吗?”

  正要开口及时反应过来,姜宁不是她,她没爸没妈没家,倒是应了那句玩笑话,现在穷的只剩下钱了。

  姜宁此时有什么反应都是正常的,就是不该这么平静,一听要住酒店几个人都不放心,徐森淼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姜宁摇摇头,转头看向徐杨:“徐杨,我能和你住吗?”

  徐杨顿时语塞,她自己都是寄人篱下住在别人家的,哪来做主的权利,林舟见徐杨被问住,想起她的床不大,解释道:“徐杨的床是单人床,要不去我家吧。”

  姜宁正要点头,忽然被徐森淼拦住了:“还是去我家和我住吧,我爸这几天去厂子了,过年才回来,我妈说晚上做春饼,是你爱吃的。”

  她们俩争来争去,姜宁却累得没有力气听,谁最后一个发言就跟谁走,闻声跟着徐森淼回了家。

  书包里东西多,徐森淼和徐杨的钥匙都被压在了课本底下,陈旭听见敲门喊了一声,说是正在上厕所,让她俩等一会儿。

  林舟拧开了锁,却磨磨蹭蹭没有进门,见感应灯灭了跺了下脚,转过身说:“小淼,我的头发长了。”

  徐森淼看她一眼,感觉是有些长,但这会儿时间太晚,她还要照顾姜宁,回应道:“明天再剪吧,明天周六,下午我去找你。”

  林舟很小声地和自己嘀咕:“上午不行吗?”

  徐森淼没听到,开了门朝着林舟招招手就消失在楼道里,林舟握在门把上的手迟迟没有动静,等到感应灯再次暗下来,心里忽然有一点伤心。

  为了姜宁的家事,也为了别的一些什么,她说不清。

  元旦过后,女人再也没有在徐高出现过,年关将至,街头巷尾的新鲜事又换了一拨,正义之士们的记性普遍不好,化妆城搞一搞促销,组织两场抽奖,再为了迎接春节做出积分翻倍的大动作,就轻而易举收复了人们的欢心。

  那天徐森淼给姜远恒打过电话,告知他姜宁暂住自己家,后来姜远恒来认过错,道过歉。

  但姜宁懒得搭理他,拿忙着做作业当理由,拒绝和他见面。

  姜远恒怕再刺激到女儿,后来也不敢上门了。只是隔三差五给姜宁打一笔零花,试图用经商上奏效的手段来弥补家人间的缝隙。

  钱像是流水一样打了出去,姜宁一分也没有动,徐杨曾对她说过:“如果我是你,就回家,你不在,阿姨也不在,叔叔……叔叔可能会和别人过年,万一他们趁虚而入怎么办。”

  姜宁不在乎:“随便……”

  “不是随便的事儿。”徐杨拆开人心给她看,“关系是经不起挑拨的,耳边风听得多了,人总是会动摇,那女人毕竟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万一叔叔真的和阿姨离婚呢。”

  姜宁不在乎:“随便……”

  徐杨心累地问:“那……那你爸的钱呢,你爸的钱可就都给那个小孩了。”

  “他爱给谁给谁。”姜宁放下笔,开始核对卷子答案,上下嘴唇一碰,孩子气的话脱口而出,“我不稀罕,我自己挣。”

  一节课六百元、一件T恤六百元、一张门票六百元、徐杨看着姜宁身上厚重的天真,几乎想要苦笑,未涉世事的孩子总觉得自己能有大本事,可以撑起一番天地,可究竟怎样做,才能维持爸妈庇佑下的生活水平呢?

  徐杨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并没想过。而徐杨却早早学会了揣度人心、低头妥协。

  徐杨劝过几次,见姜宁听不进去,也就不自讨没趣了。

  反倒是邓佳琪听说后对此事颇为不满,发表过一番唯恐天下不乱的见解:“搁我我就回家,做错事儿的又不是我,为什么要我出来住,我出来住干嘛,给别人腾地方吗,他们也配?”

  姜宁对此事一向冷淡,难得听进去几句话,闻声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邓佳琪见她认同自己的说法,稍稍坐直,用词收敛了些:“那女人恶心你,你就恶心她呀,只要有你在,她就不能上门,和你爸见面只能做贼一样,你爸不和你妈离婚,她生的孩子就永远没名没分,你是正经在你家户口本上的,还害怕一个私生子吗。”

  遇到这种事,连老师都不知道怎么沟通,林舟和徐森淼怕姜宁不舒服,一直小心避讳着,也就只有邓佳琪这种神经大条,脑子缺根筋的,才敢夸夸其谈胡说八道。

  没想到误打误撞,居然把姜宁说动了。

  姜宁钻了这么久的牛角尖,笃定这个爸“不要也罢”,却没尝试过这种“逆反向思维”——这个爸,她就是不要了,也不给别人。

  邓佳琪的见解还没发表完,继续道:“而且我总觉得奇怪,据你所说,那女人只是想要房,那为什么非要招惹你啊,没准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你惹怒,让你恨你爸,借你的手让你爸妈离婚呢。”

  她说的还挺有理有据的,林舟看了徐森淼一眼,也有点怀疑了。

  “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邓佳琪眯了眯眼,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中,“为什么非要元旦去你家,为什么刚好让你撞见,她那段日子天天来徐高,消息那么灵敏,不会不知道元旦不上晚自习吧,还是说,她就是故意给你看的?”

  说到这儿,邓佳琪觉得自己聪明绝顶,简直无懈可击,肯定地说:“这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她就是故意的!”

  林舟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好像是有点道理。”

  “那是……”邓佳琪简直想给自己鼓个掌:“我那么多宫斗剧可不是白看的。”

  “夸你你就喘,聪明倒是往正事上用啊。”林舟脸一变,又进入教学状态,把改完的卷子往她面前一推,“你告诉我,这题做几遍了?”

  无论有多少变故,考试还是要考的,高考面前,没有情绪,即便有,也不能影响学习。

  虽然姜宁把邓佳琪阴谋调调十足的发言听进去了。但她还是没有回家,她知道什么叫轻重缓急,这个关口给自己添堵,实在是影响复习进度,又过一周放了寒假,姜宁妈妈祝文静拎着行李回来了。

  能和丈夫一起白手起家的女人,并不是只会躲清静,祝文静一到家,就把这件事的两个解决方法拍在了姜远恒的脑门上。

  第一种比较和谐,走大团圆的路子。

  既然那女人拿不到房子不会罢休,为了耳根子清净,祝文静可以退一步,把五中那套老破小留给她,那房子虽说后来死过老租客,风水不好。但说到底是个学区房,给她也算是抬举了。

  姜远恒听到这儿,神色不明,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既然给出去一套房子,必要收回来一套房子,五中的房子可以给。

  但祝文静要姜远恒出钱,买一栋别墅放在姜宁名下。

  这几年,夫妻二人共同经营店铺,收入一直按照四六分划分,每分钱都算的明明白白的,姜远恒手里有多少钱,祝文静算的清清楚楚,一套别墅算是他全部的积蓄了。

  祝文静这日子凑活过了这么多年,此刻也想明白了。既然有钱就鬼混,还不如让他把钱吐出来。

  姜远恒脑子里没进水,自然不肯。

  祝文静也料到了,从包里翻出一叠复印件拍在了桌子上。

  这第二种方法,走得则是鱼死网破的路线。

  姜远恒人心不足蛇吞象,背着祝文静开了一家网店,合伙人就是那个小三的亲哥哥,两个人猪油蒙了心,专做大牌代购的生意,价格低廉,全是假货。

  祝文静有备而来,找全了证据,也咨询了律师,后背立直了往椅子上一靠,正式撕开了他们这对夫妻恩爱的面皮。

  “我找人查了,你那家店的价格没有一条供应链能拿到,货都是小作坊里几个小工伪造的,地址我就不念了,你自己会背,这家店开了七个月,流水超三百万,线上的生意是比实体好做。”

  姜远恒看见桌上伪造的化妆品授权书,脸色白了又白。

  “当初是该听你的,该换换思路了。”祝文静点点头,而后语气一转,“不过钱来得快,没得也快,你自己想想吧,你是要拉上你的“大舅子”,陪个倾家荡产再离婚,还是要一家子,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小孩子才耍赌气离家的小儿科把戏,成年人之间。只有锐利的刀、封喉的剑、和可以一笔一笔算干净的利益。

  等整件事全部了结,已经临近过年了,姜宁妈妈喊姜宁回家,别的没说,只说她爸认错了,那个女人也摆平了,这事儿过去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姜宁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她这个两个月经历了这么多是非纷扰,对家也有了新的认识。

  此刻心境已经全然不一样了,既然大人说没事了,那就没事了,过程是最不重要的。

  她不在意的说:“过两天吧,陈姨说明天带我们写对联。”

  腊月二十八贴花花,第二天一大早,陈旭就把几个懒猫从床上喊了起来,外面买的对联太精巧,看着总觉得没有年味儿,陈旭给她们备了毛笔和红纸,让几个孩子写着玩。

  姜宁说自己字不好看,不肯碰笔,拉着林舟在一旁剪窗花,林舟剪着剪着就晃悠到桌子前,看着墨水手痒痒,不怀好意的点了一点,还没来得及做坏事,就被徐森淼逮了个正着。

  林舟见状,眼珠一转闹着要往徐森淼脸上蹭,徐森淼拦着她跑来跑去,差点撞到端着锅从厨房出来的陈旭。

  锅里的浆糊刚炒好,还是滚烫的,碰到绝对会烫出水泡,陈旭对着她俩的屁股挨个奖励了一巴掌,唠叨道:“过了年都十八的大姑娘了,还没个安分,啥时候能长大啊。”

  几个人忙活了一天,不仅给家里贴了对联,还给小区每个看着像门的地方都贴了对联,包括快递柜和垃圾桶。

  贴完对联还要贴窗花、挂灯笼、做小鱼干给流浪猫们改善伙食,等到傍晚都累坏了,各个四仰八叉的躺倒在沙发上。

  姜宁还是老样子,衣服上蹭了一点灰就不肯穿,她见阳台上徐森淼的衣服晒干了,打了声招呼,换了一件干净的毛衣。

  姜宁是个衣服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徐森淼夸了她两句,林舟揉揉眼,忽然觉得刘海又长了。

  她戳了戳徐森淼:“小淼,我想剪头发。”

  姜宁纳闷地看着她:“你头发怎么长这么快,不是才剪过吗?我记得二十八,剃傻瓜,今天是不是不能剪头啊?”

  “是吗?”徐森淼对这类儿歌了解不多,听她这么一说也有点拿不准,“那明天再剪吧,今天不吉利。”

  林舟就不说话了,原本头发只是有一点点长。并不碍事,听她俩这么一说,反倒觉得扎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标注:二十八剃傻瓜的意思是,腊月二十八还没理发的就是傻瓜。(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