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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收回了三叉戟,落在地面上。身上的神装褪去后,他看起来与从前无异,只是头发长了些,微笑起来依然是如沐春风的儒雅男子,温和沉着,半点都看不出方才的模样。
在他脚边,罗刹神脱力地平躺,陷入昏厥。
神位破碎,罗刹就此断了传承。
失去了罗刹神的星罗帝国再也无法抵御武魂殿的魂师军团,被神压制几天憋了许久的武魂殿自然不会客气,得到命令后按照指挥朝星罗攻去。
接下来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唐三回过身,上前几步,在素言身前停下。
“我回来了。”
他的笑容温柔滚烫,落在眼里明亮得移不开视线。
素言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跟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
“教皇殿的屋顶,那里风景很好,现在去正好能看见日落。”
夕阳已经垂落,橘色的太阳被远处的山脊遮住了大半。而教皇殿地势高,在顶上能把这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素言没有说话,唐三只当她默认,笑着牵过她,心里扑通扑通地忐忑跳动着,把手放在了她的腰间,轻轻搂着她飞了起来。
“你……”
“我带你去吧。”
素言愕然地本能想要挣开,但他的手固执地不愿松开,海神八翼的速度下他们已飞到高空,而她又完全没有飞翔能力,便只能提着心放弃了挣扎。
不过一会,武魂城尽收眼里。
这是她六岁开始生活的地方,但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去看它。
他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守卫,越过山丘,在教皇殿的最高处落下。
远处的夕阳浪漫地缠绵着亮丽的橘红,连周边的云朵也被染上了瑰丽的色彩,像是羞恼的美人在天边偷偷看过来,美轮美奂。
唐三悄悄看向她,见她望着落日的侧脸温柔,当她没有察觉一样始终没有放开手。
“你什么时候去神界?”
“我等你一起。”
“等我?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你知道要等多久吗?”
她的声音很轻,诉说着问候一样温柔如水。
“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等我。”
唐三握紧了她的手。
“……你知道时年吗?”
“知道。”
素言顿了顿,转过头平静地看向他。
“我还知道,他曾经找过你,你破开了他的幻境并杀了他。或许,他留下的魂骨还在你身上吧。”
“那你知道我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我看见了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幻境毕竟是假的,在破解后里面的东西也随之一起慢慢消失了。
但好在,他还记得一些。
“其他的我都忘记了,唯有两件事始终深刻。一是关于我的母亲,二是关于你。你从小被魂兽抚养长大,直到六岁那年被一名魂师在混乱中救下,才到武魂殿的,对吗?”
“……还有呢?”
素言听了,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悲伤。她好像只是听了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平静得毫无波澜。
“这件事在武魂殿内也不隐秘,有很多人知道吧。你只知道这些还不够。”
“你从来没有告诉我。”
“你也从来没有告诉我。”
意识到素言指的是什么,唐三愣了愣。
素言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慢慢说。
“你很谨慎,在唐月华开始教授你礼仪后才慢慢展露那些奇怪的能力。玄天功,鬼影迷踪,暗器百解……是这些吧?还有唐门,你能在这个世界把这些流传下去,非常了不起呢。”
她分明没有使用任何魂技领域,但唐三此刻心里的惊涛骇浪难以言喻,几乎汹涌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都知道……”
她都知道了。
她甚至能说出“这个世界”的话……
她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他现在哪里还有刚才的从容,少见的惊慌显得他可爱了许多。素言挑起眉,笑着伸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一下一下,轻轻地敲了敲。
咚,咚,咚。
“你虽然不老实,但好在,你从来没有骗过我。”
“你怎么知道……”唐三怔愣了片刻,忽然伸手抓住她作乱的手,恍然明悟,“你读取了我的记忆。”
他早该想到的。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身体年龄还那么小,身上却迷雾重重,掌控欲极强的素言怎么可能没有戒心?她是大陆最强的精神系魂师,精神力的奥妙和极限都是她发现的,想要查看当时弱小自己的记忆,实在是易如反掌。
前世,唐门,暗器……他所有秘密早已被她看在眼里。
如果他真的欺骗过她,她一定不会留情。
原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看着他研究暗器,看着他修炼玄天功紫极魔瞳,看着他一步步找回前世的能力,再看着他慢慢走上了神的道路。
所以在平朔关前,她才会默许他使用观音泪挫伤罗刹神,因为她早已知道这个暗器的威力。
那么……
他那些未能言说的心意呢?
她也看到了吗?
心跳又快了起来。
唐三抬起头,贴近了她。
“那你看见了我的心意吗?”
“……这是重点吗?”
素言原以为他听了会生气,会不满,至少也应该觉得羞愤,但他没有。非但没有,还迅速问起了另一件她不想面对的事情。
他离得太近了。
素言甚至觉得有点热,窘迫地想后退,却被腰间的手禁锢了身体。
这是什么姿势?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他们和拥抱无异,或者说,比拥抱更加亲密。这个认知让她更为羞恼,连忙用手抵在他胸膛,拒绝他继续贴近。
“我从来都不想瞒你,你知道是早晚的事。”
“……放开。”
“不放。”
唐三笑眯眯地抵上她的额头,几乎是讨打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把她激得浑身颤了颤。
“既然你读取了我的记忆,就应该知道我其实与你同岁。父母的事情更不用在意,他们给了我身体,可是爱你的是我的灵魂。”
唐三喘了口气,紧紧抱住了她。
“我爱你。”
不是喜欢这样青涩浪漫的词。
是爱。
是想明白了过去和未来,清晰了责任和付出,愿意把今后的人生都由她牵绊的爱。
这是世界上最难解开的枷锁,因为被束缚的人不会想得到救赎。
他终于说出来了。
从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的小孩子,到学院宿舍里深夜纠结的少年,变成了现在有勇气伸手搂住她的男人。
这是他最后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秘密。
她停下了挣扎,没有说话,在他看不见的脸上尽是茫然。
他却好像听见了她迷茫的心声,抚着她的头发笑意温柔。
“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知道你想保护魂兽,所以才费尽心力去制定法案。我也知道你想保护魂师和普通人,所以才坚持不懈地奔波这么多年。”
“你的愿望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达成的。”
“以前是你在前面走,现在换我等你吧。”
“可能要等很久。”
“未来更久。”
“我不明白,什么算爱呢?”
“是什么有什么关系呢?你想和我在一起,这就够了。”
时间自然会揭晓答案。
“你心里有我。”
“……”
素言闭上了眼,慢慢地、慢慢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体温隔着衣服传来,发丝亲密地缠绕在一起,好像永远都不会分离。
“永远不要欺骗我。”
“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此之前,我没有办法给你任何许诺。”
“我等你。”
她是多么霸道的人啊。
他已经连最后的一丝隐瞒也没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动摇过丝毫。她又不是没有心的人,再冷漠也会为之动容。
那,试试看吧?
再试一次吧。
夕阳害羞地快要落下地平线,云层飘然散开,任由逐渐稀薄的橘光照下。
唐三怎么也不愿意再松开手,素言拿他没有办法,只能由着他孩子气地抱着。
“我可以亲你吗?”
“不……”
未尽的话就此被堵住。
像是蝴蝶亲吻花朵,唇瓣的柔软叫人着迷,生怕用力了就会碾碎。她的身上有阵淡淡的幽香,鼻尖触碰到的皮肤柔软冰凉,却使人浑身滚烫。
他小心翼翼地品尝着,短短几秒,很快就离开,顺势躲开了她迎面挥来的手。
远方的楼阁被波及,轰地倒塌一地,引得巡卫惊慌失措地赶来。
素言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苍白的双颊红云朵朵,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唐三笑得根本控制不住,他甚至看着她有恃无恐地舔了舔嘴角。
“很甜。”
人的嘴唇哪里会甜,分明是他自己心里甜。
素言吸了口气。
“你等着。”
从唐三的紫极魔瞳修炼到顶级开始,她再想战胜他就变得力不从心起来。紫极魔瞳免疫精神力控制,相当于素言最强大的能力被直接克制。就算她有修罗神的力量,但唐三也有海神的,真的打起来她未必能处于上风。
但是总有机会的。
唐三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摊开手上前。
“不用等,你想打就打吧。但情不自禁的事情,这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又是情不自禁!
素言用力地捏住他的脸,羞恼地瞪着他。
“不可以再做这种事,也不要随便说这些话!”
“这是男女之间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已经不听我的话了吗?”
他确实有恃无恐。
无非是仗着她舍不得,才胆大妄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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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起鸡皮疙瘩了……
这是我能写出来的最肉麻的文字了!不可以更肉麻了!我顶不住啊!
有些人在外面天下无敌,实际上被亲一口就好像天崩地裂一样羞得无地自容……
三哥掌握了奇怪的技能(?)
溜走前补充一下,是的哦这个也是一个伏笔,在和天青牛蟒谈判时言姐就曾经展示过读取记忆的能力,但不知为啥大家都没有想过她同样会读取三哥的记忆【摊手
啊言姐高冷的形象还在的吧,一定还在的吧OTZ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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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延续了四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在首都被攻破后,星罗帝国最终选择了投降。他们签署了全系列的斗罗法案,武魂殿免去了他们的战后赔偿,但作为交换,星罗帝国由二皇子戴沐白继位,五年内不得更改。同时,由于从未接受过君王教育的戴沐白不擅实务,国内党派争夺严重,武魂殿派出了一名封号斗罗和三名政务官坐镇支援。
这是素言与戴沐白之间的约定。
戴沐白为了保全戴家和国土选择了同意。
从未接受过正统权谋教育的戴沐白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一约定背后的深意。
戴沐白的兄长、原本的继承人必然会认定他是星罗的叛徒,武魂殿的支援就是最好的证据。他是星罗真正属意培养的太子,国内势力根深蒂固,如果不是武魂殿的帮助戴沐白未必能完全收回权力。
戴沐白必须担任星罗皇帝至少五年,五年的时间足够让长期陷入内斗中的星罗衰落。更何况,这五年里武魂殿会在星罗潜移默化地加深民众对武魂殿的支持认可,戴沐白为了维持住权力只能支持武魂殿的势力在国内发展。
五年后,即使戴沐白离开,重新上位的戴家其他人也无法再动摇武魂殿的根基。
当然,如果戴家关系紧密、愿意相信血亲,这一阳谋自然也只是空想。
可惜,从星罗传来的情报和戴沐白当年离开星罗等种种都表明他们不是。
最后的阻碍也瓦解。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
那天,素言与唐三携手归来。
留在武魂殿的人不多,许多人没能亲眼看见这一幕。直到他们从星罗归来,才从往来的魂师口中听说了当时的场景。
那也是女仆长难得的失态。
她失神地看着他们,黯然地在一旁站着,没有上前迎接。
夜晚的房间里,灯火零星,女仆长收走了茶桌上的茶杯,悄悄看着还在继续整理之前剩下一半文书的素言,犹豫了许久。
“姐姐。”
她最终叫了一个最冒犯也最亲密的称呼。
“嗯?”
“虽然我有预感……可是,为什么是他呢?”
翻页的手顿住,窗前的女人抬头看向她,半晌才轻声说。
“刚好是他,大概也只能是他。”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就像当年她为了那个女孩愿意无视所有的欺骗欺凌,假装一无所知只是想留住有她陪伴时的温暖,哪怕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
其实没有理由。
只是他刚好出现在身边,而她刚好为此触动。
“您因为他改变了许多。”
“是吗?”
“从前我也想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配站在您身边。他必须要忠诚,能够坚持,最重要的是足够爱你……唐三都做到了吧。可是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同样做到这些的人,为什么只有他呢?因为他足够强大吗?”
她们好像回到了曾经二人宿舍的夜晚,对着月光轻声的聊着天。女仆长会说起过去,谈起未来,什么都想要告诉她。而素言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安静地听,偶尔才会说几句。
素言摇摇头。
“我已经足够强大了,旁人的强大只能决定他能否走进我的视线。”
“那他会动摇你吗?”
很久以前,女仆长小心翼翼地问过她。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候的素言说她也许不会喜欢谁了。
心里一紧,女仆长强笑着继续问为什么。
“多余的感情除了动摇我之外毫无用处,我对这个世界毫无留恋,随时都做好了到此为止的准备。”
她曾这么说。
那么现在呢?
她已经拥有在意的人了。
素言恍惚了片刻,回想起了曾经说过的话。
她无奈地笑了笑,靠在了椅背上。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低估了自己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意志。翠灵,他依然无法动摇我,这和我爱不爱他没有关系。”
她自然地用上了爱的字眼。
女仆长抿起唇,迷茫又无法理解。
“爱一个人不是应该被她牵绊动摇的吗?”
“不是的。”
素言依然会为了魂兽魂师的权益不惜算计筹谋,唐三依然会离开武魂殿在这个世界传扬唐门。
他们都没有被对方动摇过。
“依赖你的爱人与你灵魂的独立并不矛盾。”
他们根本不需要为爱妥协丝毫,因为他们都能理解、支持对方的选择。即使素言从此依赖于唐三的陪伴,也不会影响她是谁,更不会动摇她的理想和追求。
素言看着女仆长,目光和当年安慰那个被孤立的绿头发小女孩时一样温柔。她伸出手,女仆长愣了愣,由着她摸了摸自己的头。
“人生那么辽阔,不要被爱局限在一寸之间。”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她自以为隐秘的情愫看在眼里。女仆长不曾说起,她也就没有提。在成为圣女以后,素言曾想让她外出走走,去寻一件想做的事。奈何女仆长拒绝了,并坚定地留在了她身边。
一留就是一生。
无论后来她如何不经意地提起自己的冷漠绝情,女仆长也从来没有心冷离开。
可是现在星罗也低头服从,她的执念快要了断,也许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在她离开以后,女仆长要怎么办呢?
素言叹了口气。
“不要被我动摇了,翠灵。”
女仆长低下头,努力笑了起来。
“姐姐,我愿意的。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除了她身边,她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如果素言不在了,那她也不会离开。
她会守在这里,守在这个她们相遇的地方。
直到死去。
深夜寒凉,在女仆长离去后的房间重新归于沉寂。
素言在窗边坐着没有睡意,直到魂导灯过了午夜熄去后,她低低哼了一声。
“还不出来吗?”
“果然瞒不过你。”
窗外微微耸动了一下,唐三笑着解开了瀚海乾坤罩的隐身屏障,翻过窗自然地在她身边挨着坐下。
肩膀相抵,他带着外面的冷风一同进来。
唐三瞧了瞧她的脸色,看不出不悦来,才问:“你愿意告诉他们我们的事吗?”
素言挑起眉:“你是在做贼心虚吗?”
“偷心贼的话确实是,毕竟我偷走了他们最敬重的教皇冕下呀。”
这家伙适应得相当快,转眼间就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这些话,浑身的理直气壮。
“……算了,随你吧。”
唐三伸手试探了下,见她没有反对,便把她搂入了怀里。
素言顿了顿,慢慢把手放在他背后。
“我都听见了。”
“嗯。”
“你已经很好了。”
“……嗯。”
素言有一瞬的错觉。
仿佛回到了年幼,她刚刚从小溪回来浑身都是湿漉漉的。山野哪里有毛巾披风,白犀牛在后面追着她,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取暖。
山洞前的芙蓉总是在寒冬枯萎,她怎样呵护都无济于事,每每都委屈得掉眼泪。白犀牛见到就赶过来哄她,一遍一遍地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好像在说没关系,她已经尽力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会这样安慰她。
因为她看起来不会为任何事悲伤,冷硬决绝,所有人都视她为无所不能的存在。
素言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唐三浑身一滞,僵硬地不敢动弹。
她低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这里。
谢谢你存在在这个世界。
也谢谢你……坚持了这么久。
又过了两年。
斗罗法案已衍生到了几部,重修了几次。斗罗大陆的每一片魂兽森林都入驻了武魂殿的魂师守护,即使是极寒之地,在教皇的亲自出面下最终也得到了那里的领头魂兽的认可。
每一只魂兽都拥有公平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拥有平等的地位,每一片森林都值得保护。
曾经天方夜谭的设想变成了现实。从啧啧称奇,到现在的理所当然。
后世的人重新撰写这段时间的历史时,把这几十年称为“魂兽权益保护史”。
正是这几十年来不断的改革法规,才有了现在依然长青的魂兽森林,以及人兽之间越来越和睦的相处。
毕竟魂师到底占少数,大陆上最多的始终是不需要魂环的普通人。
历史上至今也无法解开的一个谜题是,斗罗法案的发起人、武魂殿有史以来的第一任女教皇,在与星罗的战争结束两年之后忽然失去了踪影。
她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武魂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武魂殿在短暂的慌乱后沉稳下来,圣女胡列娜众望所归地继位。胡列娜是武魂殿第二任女教皇,她与天斗皇帝雪崩私交甚密,待人行事宽容大度。在位期间胡列娜重新对宗门进行排序,七大宗门的格局改变,她力排众议把唐门列入了上四宗的行列。
在她的统治下,斗罗大陆平缓了因战争而风声鹤唳的情况,改革也已落幕,人们的生活趋于稳定。
至于素言……
有传闻说她在战争中重伤未愈,支撑不住病逝了;也有传闻说她隐姓埋名一直在外四处游走,暗中打击那些违法作恶的人;还有人说她成为了神,与唐门开宗门主唐三一起前往了神界……
许多年后,有人声称自己看见了素言的身影。
他被迫跟着武魂殿千娇万宠的小祖宗一同前往森林某处探险,谁知在深处失散,他又累又饿,倒在草丛里自暴自弃地等着武魂殿派人来找。
不远处忽然亮起了微弱紫光,他爬起来悄悄地看发生了什么。
女人一身雪白长纱,背影看起来清瘦纤细,蹲在地上的动作优雅又温柔。她用手轻轻地抚着满是污泥的土壤,但那些泥土无一例外全都恭敬地避开了她,丝毫没有弄脏她分毫。
在她面前的地里,埋着一个新立的墓碑。上面的字迹离得远看不真切,以碑为中心被施下了咒印,旁人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他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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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素言感谢唐三的坚持,但其实,她自己才是坚持了最久的人呀。
她很累,很寂寞,但她一直没有动摇过。
看了过一两天发的番外一你们就会明白,素言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其实是和过去的和解。
完结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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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在写文时都会思考完结时要说什么,可是真的到了完结,对着空白的文档总会茫然许久。
这是一篇起初没有大纲的文。
一点设定都没有,心血来潮地写了三千字,片刻都没有犹豫就发了上来。
最可怕的是,前三章和第四章之间隔了差不多五个月。
所以当时愿意等着我继续写的朋友,真的很谢谢你们。
斗罗是我小学时看的小说了。
我现在已经不年轻,早年的莽撞青涩也在不知不觉间淡了许多。但印象深刻的是,那时候前桌的男同学疯狂安利的傻样,还特别好心地借了我实体书。
这应该也是我唯一看过的男频文。
我不看男频文,而能接受这本小说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他很不“男频”。
虽然我这个人奇奇怪怪地吃不下三舞,整本小说最喜欢的女孩子是宁荣荣,但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莫名地被唐三这个角色吸引。
就算我几年没看小说,我也记得唐三身上总是有一阵茶香。
然后是素言。
她应该是我写过最“坏” 的人。
霸道,掌控欲强,厌烦等待,虚伪,为了达成目的不惜一切。
在唐三成长起来之前,她一直是最强大的存在,没有任何可以制约她的人。
我树立了一个冷漠强硬的形象,委婉地试图让大家知道她是如何的强大霸道。而到了后面,再一点点地推翻前面的说法,让你们都看见她背后的遗憾和悲伤。
每一个人的性格都不是天生就雕刻好的。初生的孩童总是被身边的人影响着。
素言的过去非常特别,她虽然是真正的人类,但在六岁以前一直被魂兽养大。而在六岁以后,她来到了残酷的武魂殿,开始了另一段生活。
过去的伤痕让她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在重新回看前三章后,我写了八千字的大纲。期间修改、推翻无数次。
每一个版本细节都不一样,但最终都在法案确定后统一地结束。
因为素言已经实现了曾经的诺言,拥有了愿意付出真心的人,前往了全新的世界。
我喜欢点到而止,所以不会再书写那里的故事,就由你们各自来想象她的幸福吧。
其实我一直很抱歉,在写这篇文时我的状态并不好。积压的负面情绪不可阻挠地影响了我的文风,不止一次在字里行间充斥着一些我后来发觉到的难过。
我的悲伤和素言的悲伤并不是为了同一件事,但是在那一刻,我替她流出了她不愿意落下的眼泪,我把我的痛苦融入了她的痛苦。
她太坚强了,我做不到。所以我很喜欢她。
她的过去晦暗沉重,但她的未来一定会光明灿烂。
为你也为我的坚持感谢,你们不经意的安慰总能让我笑起来。我们明明互不相识,但是我却收到了这么多喜爱和支持,这不能不让我感动。
谢谢你们喜欢素言,谢谢你们一直陪伴。
新文未知,我和你们一样期待。
有缘江湖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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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谢谢~
番外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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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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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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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冕下,最近从分殿选了几个孩子到主殿,您要去看看吗?”
“有出色的吗?”
“有一个先天满魂力,不过武魂很奇怪,属下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什么。”
“哦?那就带她过来看看吧。”
这是一个瘦小土气的女孩。
既然已经觉醒武魂,至少也有六岁。但她看上去不过四岁,头发又乱又黄,站在那里拘谨得甚至在颤抖,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千寻疾有些意外地挑起眉,缓和了声音和颜悦色地开口。
“几岁了?”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还是身边的魂师出声解释了。
“启禀冕下,这孩子……不会说话。”
“哑巴?”
“不是,她只是不懂我们的语言。这孩子是被人从森林救出来的,从小被魂兽养着,一点常识都不懂。”
千寻疾靠回背椅,颇为遗憾地朝女孩摇摇头。
“可惜了……”
“冕下您看,要如何安排她呢?”
“本想着先天满魂力,正合适收做弟子……”
可惜是个傻子。
难不成他堂堂一个教皇,嫡传弟子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吗?不过是先天满魂力,先前的弟子比比东不也是满魂力,甚至还是双生武魂,天赋不比这女孩差。
千寻疾摆摆手,不再理会面前胆怯的女孩。
“和其他孩子一样吧,再找个人教她说话和常识,别一直这样傻乎乎的。”
“是。”
领班魂师连忙带着女孩离开,不敢打扰教皇。
回到专门给这些孩子安排的住所后,他对着女孩不再有之前隐晦的恭敬,眼神之中颇为嫌弃,随手把她推向了一边的女仆。
“找个还有空的宿舍给她住,以后你跟着她,把她教得会说话为止。”
女仆把被推得险些摔倒的女孩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哄住她快要掉落的泪水,一边谄媚地看向魂师。
“是,不知这孩子的名字是?”
“被魂兽养大的弃婴,哪有名字?”
魂师不耐烦地就要离开。
“你自己看着给她取一个吧。”
等到魂师离开,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在门外小心翼翼偷听的孩子们见他走了,叽叽喳喳跑出来,围在了女仆周边。
“嬷嬷,她是谁呀?”
“不是说她天赋好教皇会喜欢她吗?还不是回来了。”
“一个不会说话的傻子而已。”
孩童的声音清脆动听,笑嘻嘻地指着女仆怀里的女孩说着与脸浑然不同的话。
女孩抖了抖,似乎感受到了这股莫名的恶意,往怀里又钻了钻。
女仆只当这些孩子是好奇,也没把他们的话当真,笑着让怀里的女孩露出了脸。
“她以后就和我们一起了,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孩子们对视一眼,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好!”
“她叫什么?”
“她的名字啊?我想想,就叫……”
“素言。”
这是素言来到武魂殿的第一天。
她换上了全新的衣服,剪掉了过长的头发,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澡。
之前面见教皇,女仆生怕她失礼,给她洗澡的时候搓得非常用力,连皮肤都红了一大片。小女孩也乖巧,虽然疼得眼眶都湿了,但始终忍着没反抗。若不是女仆最后注意到放轻了力度,恐怕她会一直忍下去。
“都是我不好,唉。我也是第一次照顾你这样的孩子,可怜啊,以后你要怎么办呢?”
女仆摸着素言湿漉漉的头喃喃低语,素言懵懵懂懂地看着她,任由她自言自语。
她一点都不懂她们在说什么。
就好像一个盲人,不知道什么是蓝色、什么是红色,所有的色彩都仅凭自己的想象。
她觉得不安和恐慌,很想哭,很想逃跑。
可是逃去哪里呢?
她已经没有家了。
素言被分到了一个两人间。同住的是一个比她大一岁的女孩,出身村庄,条件相比那些贵族子弟更显得窘迫,常常有些虚荣。
见到她被女仆引着住进来,女孩面上乐呵呵地向女仆保证会照顾好她,等女仆一走,立刻黑了脸,嫌弃地甩开了她的手,用力地擦拭着手腕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把这种人丢给我,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出身好又怎么样,就知道仗势欺人。”
女孩斜睨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说你是个傻子吗?傻子,以后你就听我的,知道吗?”
素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从她的表情感受到了不怀好意,有些害怕地缩了缩。
见她这副模样,女孩也失了欺负她的兴致,啧了一声便转头不再理她了。
这是素言来到武魂殿的第一个夜晚。
她在墙角站了很久,又困又累,几乎支撑不住。直到看见同住的女孩沉沉睡去,她犹豫了会,才小心翼翼地走到另一张空床边,近乎试探地学着那个女孩躺了上去。
她很快就睡着了。
也许是环境陌生,她睡得不安稳,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有郁郁葱葱的森林,有清澈凉爽的溪流,有温暖美丽的阳光。
还有一个白皙的身影,亲昵地环住她,任由她调皮地在身上到处乱动。
第二日醒来,她跟着同住的女孩一起去上课。
她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更加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课上的老师点名让她释放武魂,她也只是懵懂地坐在那里,根本不知道他在叫自己。
周围的哄笑声刺耳到耳膜生疼。
“老师,叫她没用的,她就是个傻子!”
“对,老师别理她了。”
“傻子!叫你呢!”
这些孩子嫉妒她的天赋和容貌,嘲笑她的无知和懵懂,直到发现她真的连反抗都不懂后,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辱她。
打扫卫生时最脏最重的活丢给她,修炼时被挤去最晒最偏僻的地方,甚至经常以不小心为理由弄伤她,在女仆老师看不见的背后,脸上永远挂着最不怀好意的笑容。
在他们这里,素言根本不叫素言,应该叫傻子。
连骂她都不懂,不是傻子是什么?
女仆和老师都不知道这些孩子私底下的两幅面孔,他们偶尔会关心地询问素言生活如何,但是素言哪里会说这些话?最多红了眼睛委屈地向他们比划手势,可是这些动作落入孩子的眼里,只会变成更过分的欺负。
久而久之,她终于学会了放弃。
她沉默地看着这些人的嬉皮笑脸,茫然不已。
他们看起来那么漂亮,穿得这么精致,举手投足都是被教习过的优雅礼仪。
可是为什么他们这么坏?
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欺辱她取乐的吗?
她起初什么都不懂,只能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周围弥漫的恶意。后来她在女仆那学会了很多词语,慢慢地开始明白了他们说话的意思,知道了什么是武魂,了解了他们来到武魂殿的意义和原因。
但那些人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的鄙夷,把她的容忍退让视为理所当然,即使她已经开始会说话了也没有停止过嘲弄。
好像他们天生就高人一等,而她注定如同尘埃泥土。
在她快要失望时,一个笑容很甜美的女孩出现了。
她帮她做活,给她送牛奶,替她凶走前来嘲笑的男孩。
只有她愿意陪伴她,只有她愿意和她说话。
素言珍惜着这道唯一的光芒,紧紧攀附着,几乎把对方视为救赎和依靠。
那天,那个女孩提出和她一起练习,教她课上她听不懂的部分,她们约好在广场上见面。
“不、见、不、散、哦!”
她一字一句,笑眯眯的,生怕她听不懂还重复了几次。
素言按照约定早早到了,在空荡荡的广场等她。
那天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雨。
她又瘦又小,记着约定不敢走开,怕那个女孩赶来时找不到她。
不知道在大雨中站了多久,直到晕过去。她发起了高热,原本就差的身体几乎要就此彻底崩溃,武魂殿的医疗魂师守了她三天三夜才把她救回来。
这场病几乎夺走她的性命,她又是难得的先天满魂力,为此甚至惊动了教皇千寻疾。
教皇询问是否有人欺负她,她认真地辨认他说了什么,好一会才沉默着摇头。
几天后,康复得以下床的素言无意撞见了那个女孩。
她正在和别人聊天。那些人素言都认识,正是带头孤立欺负她的人。
“不过是个傻子,竟然还惊动了教皇。”
那个女孩脸上没有她熟悉的笑容,只有嫉恨的不屑。
“你不是经常和那个傻子一起吗?我看你逗她逗得挺开心的。”
“是挺开心的,和养了条狗一样,可听话了。”
“狗急了也会咬人,小心一点吧。”
“只有我对她好,她哪里舍得出卖我?”
“切,明明你在背后一直在煽动大家孤立她……”
素言第一次恨自己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
一字一句的发音,她一一记下。随即发热还有些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解释着这些话的含义,一个字一个字重复几次地确认,好像一把又一把的利刃毫不停歇地扎满全身,疼得鲜血淋漓。
她觉得心脏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抓着,又疼又痹,喉咙滚烫得无法吞咽,整个人仿佛置身冰窖。
她躲在墙后听他们说说笑笑,直到他们离开才出来。
还虚弱的身体经不起久站,强撑着的力气早已用尽,她顿时跌在了地上。
她不甘心。
素言搀扶着墙回到了房间。同住的女孩没有回来,简朴的房间空荡荡的,自己的床上又被丢满了对方的衣服鞋袜。她费力地把这些连同被子一起丢到地上,给自己敷好冷毛巾,安静地躺回了床上。
眼泪好热好热啊,几乎要烫伤脸,流不尽似的浸湿了半边枕巾。
她不甘心!
不甘心白犀牛就这样死去,不甘心周围人的欺辱孤立,不甘心她的无知弱小。
她不甘心自己的命运全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最后再哭一次吧。
最后再哭一次吧……
真的最后一次。
森林里的阳光永远那样的明媚,小小的女孩欢快地爬到白犀牛的身上,把刚刚编好的花环戴在了它的头上,昂起头得意地等它夸赞。
白犀牛宠溺地蹭了蹭她的脸,眼里的温柔滚烫至极。
然而下一秒,场景如同布被撕碎,白犀牛的眼里瞬间升起了无限的恐慌震怒,拼了命地把她往身后推,挡下了所有来势汹汹的攻击。
女孩抹了抹脸,手上一片血红。
素言抹了抹脸,手心滚烫湿润。
她空洞双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任由眼泪流下。
已经没有人在身前保护她了。
他们只是在欺骗她而已。
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已经没有人会心疼她的眼泪了。
最后再哭一次吧。
哭够了以后,再也不要软弱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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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只是孩童时期没有恶意的言行,也是会伤害到别人的。
这是素言一生中最阴暗脆弱的时候。
(会很虐吗)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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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开始拼了命地学习。
语言,礼仪,知识,魂力,精神力。
她不再理会旁人的欺凌羞辱,任凭旁人如何骚扰打搅,她都视作无物。
“喂!傻子你怎么不理人!”
“是缺教训了吗?”
比她年纪大的孩子已经有了魂环,实力不可能是她可以比拟的。
眼看他们就要动手,素言忽然站起身,朝他们可爱地笑了笑。
“跟我来。”
乱糟糟的小女孩已经在多日的教习中学会了打理自己,至少她的头发已经重新长得柔顺光滑,那张向来白皙的脸上更是少了胆怯和阴郁,笑起来像是小太阳一样软萌。
原本气恼的孩子也不禁看得红了脸。
他们面面相觑,横竖傻子又弱又蠢,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素言一言不发,不管他们如何追问都没有开口,一路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漆黑的小巷。
走到深处,附近安静得很,无论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听到。
“你带我们来这干嘛?”
“呵,求饶吗?”
素言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紫色的眼睛褪去了无知和懵懂,如同被凿开的古井,终于瞥见了下面的幽深。
“你们一直欺负我,是因为什么?”
似乎是被她的问题逗笑,几人噗嗤一声,嘲弄地看着她。
“傻子,你只是一个被魂兽养大的弃婴而已!我们早就知道啦!”
“什么都不懂还想去做教皇的弟子?可笑!”
“先天满魂力在你身上也是浪费。”
“看看你土里土气的样子……”
七嘴八舌的答案都一同指向了同一个原因。
无非是欺她弱小而已。
欺负她无法反抗,欺负她一无所知,欺负她无依无靠。
这便是强者至尊的武魂殿啊。
“我明白了。”
素言点点头,眼里忽然燃起了淡淡的紫光。
那抹微光亮起在漆黑的小巷,顿时照映了她的身影,犹如众星捧月般明亮地站在人群对面。
她歪了歪头,冰冷的眼神一一掠过每一个人。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在嘲笑的孩子神情一滞,剧烈的疼痛忽然炸开在脑海,使得他们不得不弯下腰抱着头叫喊。
“好痛!”
“这、这是什么!”
“傻子……傻子你做了什么!”
眼里紫意飘渺的女孩慢慢走近了,在她那双波澜无惊的眼里,甚至可以看见他们惊恐的倒影。
她笑得很乖巧,眼睛却冷漠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
“这是我的武魂。”
“你的武魂……你的武魂到底是什么?老师不是说他也不知道吗!”
素言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在其中一个人面前停下,轻轻按住了他的头。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时他忍不住浑身颤了颤。
“这个,是我的武魂哦。”
说着,她的手指在他的头上重重地敲了敲,大脑由里到外蔓延的疼痛愈加剧烈,恍惚间他甚至以为自己要就这样痛得死掉。
“你们的精神力好弱。”
“不过你们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精神力吧。”
“没关系,反正再继续一炷香,你们就会永远变成傻子了。”
“你们不是很喜欢叫别人傻子吗?那就自己去做傻子吧。”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因为刚刚学会说话所以说得慢吞吞,字音都带着雕刻过的标准。
恐慌、懊恼、畏惧、焦急……
数不尽的惶恐瞬间占据了心里,他们被吓得眼泪横流,有几个甚至裤子都湿了。
“不、不要!我不要变成傻子!”
“对不起!素言对不起!”
“我错了!”
可是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只是留下了一个惋惜的眼神,便慢条斯理地绕开快要晕过去的他们,缓缓离开了这里。
他们瘫软在漆黑的小巷,四周阴冷的气息以及徐徐的风声几乎冻得他们心都要僵掉,彼此抱团取暖,悔恨惊惧的泪水打湿了整片衣领。
素言独自回去,乖巧地叮嘱门卫锁好门窗,如常地洗漱、学习,直到深夜熄灯睡去。
第二日上课,女仆和领班老师当着他们的面狠狠斥责了昨天那几个孩子。
“这几个人偷偷跑出去玩,一晚上没有回来!还弄得身上脏兮兮的,你们千万不要学。现在罚他们一个月的清扫,这个月你们就不用做了。”
有孩子又气又急,连忙指着素言告状。
“不是的老师!昨天明明是素言带着他们出去的,一定是她污蔑他们!”
女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维护地拍了拍素言的肩膀。
“素言昨天一直在这里,她没出去过哪里认得路?只有你们这些孩子经常出去才有可能。你为什么要污蔑素言?”
“我、我没有!”小孩脸都急得通红,“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素言带他们出去的!”
领班老师拦住了女仆还想再说什么的动作,啧了一声,不胜其烦地看向素言。
“别吵,既然你这么肯定,我们一起去问问他们吧。你没意见吧?”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素言身上,她乖巧地点点头,放下书本站起身,自觉地牵上女仆的手。
“好。”
她这样乖巧听话,直到见到那些孩子颓废的丑态时也没有变过表情。
那几个孩子在黑暗中待了一夜,再度见到她时下意识地瑟缩了起来。
她似乎为他们的动作不解,有些困惑地朝女仆背后退了退。女仆向来知道她的胆小怯懦,连忙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瞪了几人一眼。
“你们说,是素言带你们出去的吗?”
女孩藏在女仆身后,只露出了一双冰冷的紫色眼睛,看着他们危险得如同眯起眼的凶兽,好像下一秒就要一口吞下他们。
头痛和黑暗的窒息感再度回想在脑海,几人连忙摇头。
“不、不是的!是我们自己出去的,和素言没有关系!”
“是我们自己的错!”
是他们自己的错。
是他们无耻地欺负一个孤苦的女孩,仗着对方的退让无助把对方挤兑得好像是一个犯了大错的罪人。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她只是弱小而已。
现在她不弱小了,他们再也无法欺负她了,就只能祈求她的原谅。
可是她昨天说要把他们变成傻子,今天再醒来时却发现除了头痛外根本没有事……
女仆身后的女孩忽然笑了起来,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张开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但是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的嘴型。
“骗你们的。”
过去的伤疤一生都无法疗愈。
素言冷眼看着他们痛苦恐惧的丑态,无法抑制的欢愉强烈地满心迸发,从白犀牛死去的那一天到现在为止,她再也没有这样畅快过。
如果可以,就让这个世界和她一起痛苦吧。
一起活着死去吧。
抹黑出了房间,走道静悄悄的,素言看够了他们的模样,离开后随意进了个地方。她在漆黑的浴室靠着墙坐下,放肆地笑着。
笑着笑着,她忽然停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见了镜子里那双迷茫的双眼。明明是和以前长得一样的面容,这双眼睛却幽深得再也看不见从前的天真了。
……
算了。
女孩抱着膝盖,把脸埋入了手臂里。
黑漆漆的浴室偶尔响起了空灵的滴水声,高高的通风口成了唯一的光源,吝啬地渡入了稀薄月光,尽力温柔地笼罩了她。
她舍不得。
这些人可耻可恶,真真切切地伤害了她。
但如果她为此对他们施加过分的暴力,那她也不过是个仗着力量的可耻者、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她不会原谅他们,因为她心里的伤疤永远无法抚平。
她能够从痛苦中挣扎清醒,能够变成另一副模样,也许他们会有推动,但绝不是因为他们,更加谈不上因此感激对方给予的痛楚使她蜕变。
只是因为她自己而已,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他们的恐惧懊恼已经足够让她和过去的自己和解,她不想为了这些人浪费自己的人生,人生那么长,她应该去做更多有价值的事情。
如果她只想着报复,那才是被他们毁了整个人生。
所以算了吧。
漫长的积累成就了一个奇迹般的怪物天才。
她在一夕之间成为了武魂殿新一代的天才,天赋甚至不输于教皇嫡传弟子比比东,聪明美丽,魂力的提升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她藏起了所有的喜怒哀乐,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面上永远是谦逊温和的笑容,无论谁向她示好都能保持友善关系,但是始终没有人都走入心里。
她硬生生地把自己抽离了所有感情。
甚至是曾经欺负过她的人,她也仿佛没有半分的怨恨报复,似乎是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
那个曾经唯一对她“友善”的女孩后来也总来找她。
女孩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小心翼翼,试探她是否知道自己的作为。在得到她平静妥帖的微笑后,女孩舒了口气,认定她舍不得自己。
可是无论她后来如何示好劝说,甚至是气急败坏地下令,素言再也没有理会她。
她只是微笑地看着她,眼神波澜不惊。
女孩颤了颤,指着她满脸惊惧。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你知道我做过什么了?”
她没有说话,似是默认。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我在你面前谄媚很可笑吗!”
女孩近乎恼羞成怒,高高扬起手就要刮下来,却忽然直直对上了她亮起淡紫微光的双眸,顿时僵硬了身体,动弹不得,只能惊恐地看着她慢慢走近。
“你确实曾经给过我非常珍贵的希望。”
“无论如何,是你让我明白,这个世界其实没有那么糟糕,我只是恰好遇见不幸的其中一人而已。”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在我眼里确实非常可笑。我真的不在意你们。”
她终于彻底地与晦暗的过去告别。
往日对她鄙夷的人纷纷恭敬而推崇,抢着替她干活,争着为她奉上最新鲜的牛奶果蔬。
风向骤然就变了。人们并不关心她为此忍受过多少的苦痛,不知道初来时她遭遇过多少冷眼嘲笑,他们只看得见她无与伦比的天赋,于是冲着来恭维。
令人作呕。
素言微笑着谢过,没有拒绝他们的示好,但也从没有亲近任何人,始终和周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她也不再亲近女仆,过去会依赖女仆的小女孩已经长大,她现在不再需要女仆那些只存在在言语之中的关心照顾了。
夜晚一个个过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在梦里见到熟悉的森林和身影了。梦越来越少,甚至记忆里的容颜也慢慢地开始模糊。
好像一切都随着她越来越光明的生活变得黯淡。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即使白天的她如何自如沉稳,夜里总会陷入无尽的哀切思念。
她爱上了白色,衣柜里打开尽是雪白。她喜欢芙蓉香,味道就像是山洞边的那簇常开不败的花一样。
她拼命挽回着不断流失的记忆,执着地抓住这些能抓住的过去。
这是她唯一能坚持这个世界依然美好的证明,如果连这些也忘记,人生中给她留下的最后一丝善意也会一起被剥夺。
直到翠灵进入武魂殿,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这个天生绿头发的女孩瘦小得很,天赋在武魂殿里并不出彩,天生绿发更是被拿来调侃取笑,纵使被孤立欺负也怯生生地不敢出声。她是真正的贫民出生,与她同龄的孩子却大多是贵族。
这样的场景熟悉得仿佛发生在昨日。
所以她愿意出手,对翠灵稍加照拂。
翠灵和曾经的她一样,感念于这份关怀,全心全意地信任她跟随她,在鼓起勇气争取之下得以和她同住,后来甚至主动照料起了她的衣食住行。
就像是她聘用的仆人一样有些卑微了,素言认真地劝她不必这样。
“不,我只是想照顾姐姐,仆人也好妹妹也好,只要能在背后帮到你就好。”
这个绿头发的女孩这样真挚,素言看了她许久。
“翠灵,永远不要欺骗我。”
“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欺骗你。”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虽然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姐姐叫的话,我好开心啊。”
翠灵到来后的武魂殿多少有了一些色彩。
素言并不讨厌她的陪伴和跟随,但也说不上喜欢。只是看着她脸上日益灿烂释然的笑容,素言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拯救了她。
有了她在背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翠灵。
她无法拯救过去的自己,但她还可以拯救翠灵。
那么,她无法拯救那只被她视为母亲的濯兰白犀牛,是不是,她还可以拯救其它这样的魂兽呢?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应该就这样死去的魂兽了。
杀死它的人甚至根本不需要它的魂环。
起初只是一个忽然的念头,后来慢慢演变成梦里也无法摒弃的决心。
这很难做得到吧。
可是如果她不去努力做,还有谁会去尝试?
如果她不去尝试,难道再经历一次那种看着它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吗?
迷茫散去,她的眼神慢慢坚定起来。
至少要试一试。
如果未来又有重蹈覆辙的事情发生,那都是她的过错。因为她浪费了人生选择了放弃,她没有珍惜第二次机会,没有做到给他们庇护。
或许这是不自量力、心比天高。
可是现在没有人去做这件事,如果不是她站出来,谁来做?谁能做?谁想做?
没有人。
只有她。
拥有绝佳天赋,仿佛前途无限,想且能做到。
她在窗前坐着看了一宿的满月繁星。
立下了一生的誓言。
后来啊,随着她慢慢长大,千寻疾的忌惮和利用,比比东的交好和信服,千道流暗中的栽培和打压……这些接踵而来的事令她疲惫不堪,但她确实因此成长了许多。
她终于有能力去探查当初带她到武魂殿的人是谁。
“他?他死了。”
“……因为什么?”
“好像是给几个平民出头来着,但他不过是普通魂师,不自量力地逞强和权势对上,得罪了他们,暗中被处理了吧。”
许久她也没有再说话。身旁的比比东瞧了她一眼,疑惑地挑起眉。
“你认识他吗?他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
他是她的恩人。
但她甚至再也没有见过他。
无论她到底愿不愿意离开森林,无论她是否想要回归人类社会。
是这个人挡下了致命一击,抱起了血泊中的她,带着她来到了武魂殿,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如果没有他,今日的素言不过是一具风化的骸骨而已。
素言心神不宁地回到房间,习惯性地靠回窗边,搂着双臂近乎茫然地看着窗外。
原来,不只是魂兽啊。
即使是人类,其实也一样脆弱不堪。
人类和魂兽对立,又好像命运牵连。
根本不需要分得这样明明白白。
原来世界上有许多和她一样的人。
孤苦贫穷,没有钱财权势堆积的所谓高贵,也不懂得卑微。或许小时候的她更惨一些,连话都不会说。
她能看见身边的翠灵并伸出手庇护,可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呢?
所谓的地位分明只是人类自顾自定下的模糊界限,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这些奇怪的差别界定生命的价值。说到底还是力量的原因吗?她分明也是和那些人一样并不富裕有来历的出身,但只是因为她拥有了话语权,人们好像自动遗忘了她的过去,把她拉入了阵营,试图让她加入这样的规则。
她学会了假笑,学会了忍耐,仿佛就此顺从。
但是骨子里的反叛叫嚣着每一寸血肉,她根本无法为此安宁。
她想要保护魂兽,为了最初的执念和记忆深处的眷恋。
她想要保护人类,为了实力扭曲的人性和生命的价值。
是不是魂师没有关系,是不是人类也没有关系。
生命应该是平等的,生命本来就是平等的。
武魂殿教会了她很多,有一点她一直铭记在心。
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世界。
怎么样才能改变世界?那就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人,掌握所有权利,彻底地颠覆人们的想法。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制定法规好了。法就是规则,人们总不至于冒着违法的危险反抗。
不要认为她伟大,也不要把虚无的赞美送给她,更不要把她推到最光明正面值得信赖的地方再指责她不够仁慈。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好事。她只是全心全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世界上多的是人与她想法相逆,她也不指望把不一样的声音变得相同。
对错太难衡量了,她在外走走停停,见过了多少人间百态,也没有得到统一的度量尺。最后她不再理会旁人,秉持自己的善恶前行。
为了实现曾经许下的誓言,她什么都可以做。
她只是想把世界变成喜欢的模样而已。
能改变多少就多少,至少能完成一些,那她就不算白活。
她到底不舍得毁了这个世界。
幼时依稀记得的温暖善意足以驱散她后来遇见的所有不幸不公,使得她放弃了所有不能言说的阴郁念头,愿意去为了这些人和兽付出一生。
她不喜欢现在的世界,那就想办法去改变它,把它变成喜欢的模样吧。
许多年后,随着杀戮之王的陨落,杀戮之都近乎崩溃。
无尽的杀戮即使是在此刻也没有停息,素言站在高处,平静地看着下首疯狂血腥的人们。
一柄修长的血红巨剑幽幽漂浮在她身边,随着剑身雕刻的魔纹流转起淡淡的金红微光,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它身上缓缓响起。
“你为了什么杀戮?”
“为了平止这些无意义的纷争。”
“还有呢?”
“为了实现我的誓言。”
“还有呢?”
“为了规则。”
现在的世界毫无秩序可言,生命遭受轻视,善良被人唾弃,仿佛苟且偷生就已经是每个人必修的人生课程。
她不甘心,她不愿意。
所以她会改变这一切,直到她变成了新的规则。
“可凭什么是你呢?你怎么保证你制定的规则就是正确的?”
“也许有许多人和我一样都想改变规则,但只有、恰好是我能做到而已。我不保证任何事,不需要把我说得好像很伟大,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情,整个世界都可以把我看做随心所欲的暴君。”
“即使身负骂名?”
“无惧无悔。”
“那么,就由你接过这把剑,审判众生吧。”
“没有实现誓言之前我不会离开。”
“没关系,我也很期待,你能把这个世界改变成什么样子呢?”
“……谢谢你。”
“祝你好运,希望你不会和唐晨一样,迷失在罗刹编织的杀戮之中。”
不会的。
她握紧了修罗魔剑,冰冷的魔剑在她手中变得妥帖温顺,一股深厚的精神力忽然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整座杀戮之都。
血红的魔剑烙印在她额头散发着暗光,杀戮之都的禁魔禁忌对她已经失效,杀神领域已经化作修罗领域,整座城市都纳入了她的掌控之中。
暗藏在深处的另一股神力在威压之中逐渐屈服了来自修罗神力天生的压制,无声无息地离去,徘徊间似乎悄悄前往了星罗帝都。
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动摇她。
人、兽、神。
都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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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毁灭和拯救之间,素言最终选择了拯救。
如果这个世界太灰暗令你失望的话,那就努力变得善良吧。至少还有你是善良的,这个世界就不会彻底黯淡。
为什么正文从来没有叫过翠灵的名字,因为翠灵觉得这个名字和她的绿头发都是非常耻辱的过去,除了素言外她不想再提起这些。别人问她叫什么,她一直都说自己是女仆长。
好像没有其他想写的番外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那就到此为止吧。
愿你们都能勇敢去做想做的事,始终坚持善良。
至此,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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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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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任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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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颜棠很快发现了这不是梦境。
她唏嘘着叹了口气,因为觉得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往避开风口的地方挪了挪。
“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
她这样说。
身边瘦小的男孩听了,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回头看了她一眼后找了个碗盛了点热粥,端到了她手边。
“这里只有这些了,你将就喝点吧。”
碗破了好几个缺口,好在还算干净。颜棠小声说了谢谢,伸手接过时却因为太烫下意识躲了回去,要不是男孩敏捷地接住,估计这个他们家最好的碗就要退休了。
这人不觉得烫手吗?
颜棠再次小声地道了歉,还想伸手接过时,却被对方收回去了。
“抱歉,是我没考虑到太烫的问题。”
男孩摇摇头,把还冒着白气的热粥放在一边,就着床榻坐了下来,恰好替她挡住了漏入的寒风。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刚刚张开嘴,背后的隔间里走出了一个弓着腰的男人。
也许是睡眠不足加上精神疲惫,颜棠反应有些慢,还没能抬头看仔细来人的面容,面前忽然就冲来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蹲下,怔愣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连风都没有惊动。
颜棠只能往后仰了一些拉开距离,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额……您好?”
“你……你叫什么名字?”
好像自己是没有做过自我介绍。颜棠有些不解于他眼里波澜万丈的浓烈情绪,但考虑到自己只是一个阅历有限的小孩,也就没有为难自己去探究明白,十分大度地跳过了思考的环节。
“我叫颜棠。”
这名字算不上多特别,男人没再执着。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快速地退开几步,捂着脸就朝外走去。
这人也太自我了吧?
考虑到也许这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颜棠没有对他莫名其妙的言行做出评价,扭过头想去找那碗应该可以入口了的暖粥。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男孩见她视线,会意地帮她把粥拿了过来,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个裙罗精细华贵的小女孩认真喝粥的模样。
“颜棠……是哪个字呢?”
颜棠非常有技巧地避开了缺口来捧碗,理性地评价了这碗与其说粥倒不如说是米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喝了好几口。
哦豁,原来这就是米的味道。
她有些意犹未尽,但看这里家徒四壁的模样不好意思提出再来一碗的请求,为此眼神颇具遗憾。
“椒盐排骨的盐,糖醋排骨的糖。”
“啊?”
“哎呀,开玩笑的。”
颜棠笑嘻嘻地翻开手腕,露出了动脉处一道青色铭痕。
“其实是父母一人给了我一个字。父亲给了我容颜,母亲给了我一朵海棠。”
在她纤细的手腕处,一道淡青海棠似是在悄然绽放,有青色的波纹荡漾其中,就好像是血液在每一片花叶之中流动着一样。
2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颜棠把整碗粥都喝完的举动似乎让男孩挺开心的,他的表情明显柔软许多,此刻正在灶头边认真地做清洗工作。
“我叫唐三,刚才出去的是我的爸爸,唐昊。”
唐三整理好碗筷,发现身后没了声音,便疑惑地转过头去看。
“怎么了?”
“……倒也没什么。”颜棠镇定地稳住表情,走到唐三身边仔细端详了他一番,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只是觉得你和我说不定确实很有缘分。”
“什么缘分?”
“在这里相遇的缘分呀。”
她不再说了。认真观察过他的五官后又恢复了那副泰然的神情,仗着这里没人管她坐在床榻边晃腿晃得很是嚣张。
她不想说,唐三也就没有问。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使得他完全生不出怀疑或恶意,下意识地想要纵容。
难道这是贵族大小姐的天赋技能?
但唐昊刚才的失态又是为什么呢?
唐三的视线移到颜棠的脸上。
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
评价一个人漂不漂亮,年龄是其中最不重要的点。按照她本人的说法,颜棠的长相应该更加肖似父亲,是让人感到非常舒服的好看,几乎毫无攻击性可言,就连眼角的弧度都是柔软的。
颜棠本人虽然年龄小,但她身上莫名有种成熟与幼稚交织的奇妙气质,让人感觉这就是一簇跳动的火焰,稍一走神,也许就会从你眼里溜走。
是那种明显在爱里长大、面对什么都生不出害怕情绪的孩子。
唐三抿了抿唇,又抬起头来。
“我要外出一趟,要一起吗?”
“好啊!”
颜棠飞快地坐直了身,那双充满了好奇的淡紫眼眸里亮晶晶的。
“这里是不是有很多种米的农田呀?我可以去看看吗?”
“可以是可以,但米其实是水稻做的,你想看的应该是稻田吧。”
“哇!想看!”
3
结果就是一身华服的颜棠到了村庄里,反而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什么都想去看,好奇心膨胀得几乎要把太阳都撑破了。
唐三就和带孩子一样陪着她去玩了一天。
直到日落西山,漫天的晚霞在天边晕开了大片大片的橘红,像是燃烧了整片天空。
颜棠和村子里吃百家饭的小猫一起蹲在路边,两个小家伙高高昂着头看着夕阳,就连下巴抬起的弧度都极其相似。
这副画面太过美好治愈,唐三疲惫不堪的心也不觉柔软下来。
“这是叫夕阳吗?”
“是的。”
“哦……”
原来爸爸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和妈妈在一起的吗?
她远远望着快要被夜色染过的夕阳,好像在发呆。
唐三走到她身边,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蓝发。
“今晚你还是回我家睡一晚先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家人。”
“还有那种米做的水吗?”
“……那叫粥。”
粥又是什么东西?
颜棠没有出声,默默消化了这个新知识。
她和路边的小猫做了个简单的道别,乖乖地跟着唐三回了家。沿路还在草丛里走来走去的,浑身透着不安分。
唐昊还没回来,屋子里一片昏黑。
唐三不舍得家里为数不多的蜡烛就没点,找了些干柴在唐昊常用的锻造炉里点起了火,借着火光开始去熬粥。
等熬好的粥一一盛到三个碗里被端上桌,唐昊也回来了。
他推开门,看见颜棠时还是有些出神,但没再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了。
“叔叔,送给你。”
刚刚坐下,小姑娘就噌噌地过来,握着什么的左手朝他摊开。
是一朵极度营养不良的四叶草。
“……送给我?”
“是的。”
颜棠又往前伸了伸,对于他不接过的举动非常不解。
“谢谢叔叔今天收留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好险今天在外面看见了一朵四叶草。我爸爸说四叶草就是幸运,所以我把幸运送给你作为答谢。”
她的解释条理还算清晰,唐昊无言地握紧了拳又很快松开,最终接过了这朵可能活不过今晚的小草。
“……我也很感谢你。”
他吸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不再那么行尸走肉,算得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浅蓝色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穿过又流走,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吃饭吧,今晚在这休息,明天我带小三一起去帮你找回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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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唐家两口人都是非常真心想留她在这过一宿,但财力显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床就那么一张,平常挤下这对父子都已经算是大陆奇迹。
唐昊摆摆手说他白天睡得多不困,在桌边凑合一晚就行。唐三见他坚持也没有强求,转身给颜棠重新铺好了床。
颜棠看着被子沉思了片刻。
“你要和我一起睡吗?”
“不好意思,家里只有一张床……”
“没关系,我可以睡窗边的。”
见唐三还想开口,颜棠语重心长地劝道:“虽然我们都是小朋友,但是男女不同床还是要坚定执行的。倒不是怕影响名誉,主要是怕影响生活习惯,你明白吗?”
睡着睡着就把男女差异给睡模糊了,这像话吗?
她心意已决,唐三明显被她富有哲理的发言震慑到了,乖乖地听她指挥去窗边简单铺了点布单,刚好能容得下她的身形。
“简直就是量身定做。”颜棠本人如此评价。
唐昊并没有插手两个小朋友之间的交涉,他甚至都不在屋里。
唐三想让她去睡床上,被颜棠坚定地拒绝了。
“晒着月亮睡觉是我的梦想!也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当然是能抓住一次机会就睡一次呀。”
她实在是太擅长用语言让一切如她所愿了,唐三根本无法拒绝这个小姑娘鼓着脸装腔作势的义正言辞。
妥协的唐三没再阻挠她追梦,只是要求必须把窗关紧,不然流入的寒风绝对会让她生病。
火星也消散在空气中,唯有月光温柔地落下,恰好能把窗边的女孩整个笼罩。
唐三觉得自己这一天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清晨捡回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小女孩一点都不怕生,反客为主带着他去满村子地乱窜,那些曾经对他们家避退三尺的邻居也没能拒绝她真诚的笑脸,连带着给了他难得的好脸色。
甚至是唐昊,也给了她六年来唯一的笑容。
“你睡了吗?”
“还没有。”
“哦。”
“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吗?”
颜棠没有说话,唐三看见她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月亮一副出神的模样。
“想家人了吗?”
“算是吧。”
原来人们看见的夜晚和月亮是这样的。
颜棠觉得有些困了,想了一天的问题到现在也没能得出结论,本该和往常一样想不通就抛开,但这个问题如影随形,她根本没办法放下。
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又是为什么……
唐三和她的父亲名字一模一样呢?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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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番外,发生在原作正文第一章,梦开始的地方。
是在拔智齿时(……)出现的脑洞,颜棠的身份还挺好猜的。主要是也一直有小伙伴想看原作唐三的番外,然后某天我点错点进了这篇文里,抱着新奇的心情重新看了一遍,在拔智齿打了麻醉后开始胡思乱想,于是有了这个无责任番外。
颜棠是送给所有人的礼物。这一章里,送给唐昊一个念想,也送给唐三一个陪伴。
当然,更加也是送给你们的一个礼物。
感谢大家为这篇文赠与的爱和关注,尤其是感谢大家和我一样喜欢素言。
不定期更新掉落,但既然是番外会尽快写完,不会写很长哒【好耶!
520快到了,希望大家都活在爱的世界里永远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