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红楼之蛊后>第89章 堂前三击掌

  当然,黛玉毕竟还年幼,真正出面安置李纨母子的人便是贾敏。

  不过贾敏会出手帮着安置李纨母子,也是因为黛玉再三劝着她,把这事翻来覆去的帮着分析了,她才肯出手帮衬李纨母子,不然她恼恨李纨都来不及了,那会去管李纨母子的死活。

  与当时人在外地,错过了一场大戏的贾赦不同。

  贾政虽是打着休了李纨,好强占李纨嫁妆的主意,不过他也怕落人口舌,还特意请了贾敏做见证。

  贾敏本来不想掺和进这种事,不过几个侄子、侄女之中,她素来偏疼着已经过了身的贾珠,毕竟贾敏的侄子侄女虽多,但大部份都是在她出嫁之后才出生,唯有贾珠是她亲眼看着出生,亲自抱过,甚至是亲自哄过的孩子,这情感也难免有所不同。

  也因为如此,她深怕贾政欺负珠儿的遗孀,这才特特去了一趟,本打算好好的帮着李纨撑腰,那知道事实上当真是李纨心里有着他人。

  听到李纨虽不承认偷人一事,但承认那诗签为其表哥所书,对于与其表哥的事情吱吱唔唔的说不明白。

  虽然李纨没说明白,但贾敏是个过来人,瞧着李纨的神情,那会不明白李纨和其表哥之间当真有几分私情,贾敏当场便气了个仰倒,立马甩手回了林府,之后的事情也不管了。

  后来虽然听说贾政把李纨和贾兰母子给赶了出去,但贾敏闻言也不过就是沉默了一下,装作不知罢了。

  不只是王夫人疑心,就连贾敏都有些疑心着贾珠的死因不单纯,毕竟贾珠过世的时候,也不过才刚刚成亲不到三个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心力憔悴而亡?而且李纨进门后不久就有喜,感觉着实巧了点。

  要不是黛玉的劝说,又帮着细细分析了,分析出来贾珠之死都与李纨无关,只怕贾敏说什么也不可能出手帮忙安置一下李纨母子。

  虽是如此,但贾敏也不愿意再见李纨母子,便以有孕之后,身子不便为由,让黛玉代为出面安置李纨母子。

  黛玉二话不说,当仁不让的应下了此事。

  如果要论黛玉最尊敬的人,除了贾赦之外,自然就是贾珠了。

  对她而言,贾珠与她亦师亦友,她的一身蛊术全是贾珠所教,对贾珠自然是敬爱万分。

  重生一次,得已再见爹娘,再见大舅舅,虽然此大舅舅非彼大舅舅,好似换了一个人,但得已再见过世的亲人,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唯一遗憾便是贾珠竟然比前世中还要英年早逝,当她来到这个世界之时,贾珠已然过逝了。

  虽然见不着贾珠,但贾珠却有遗腹子在世,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是以黛玉对李纨母子也特别在意。

  一知道李纨与贾兰被贾政赶了出来,便劝着贾敏好歹看在贾珠的份上,接两人到林府别院里小住,不但如此,她还亲自跑了一趟劝慰李纨母子,同时也打听一下事情的真相。

  要是李纨当真做出什么对不起珠表哥之事,又或着贾兰当真并非珠表哥的血脉,那不用等着二舅舅出手,她说不得早就先出手了。

  但灵蛊对血脉最是敏感,黛玉可借由小红红感应得出,贾兰与贾政之间是有着血脉关系的,除非王夫人偷人,不然贾兰只可能是贾珠之子,不可能会有其他的可能性。

  至于什么李纨和其表哥有私情云云……

  在黛玉看来这事绝对有水份,她也见过李纨几次,李纨那心如死灰的模样可不是做假,李纨唯有在面对兰哥儿的时候才能多一点人气,如果李纨跟旁人有私情,绝对不是那种生无可恋的模样。

  至于李纨和其表哥在婚前的事,黛玉倒是看的很开,说句不好听的,那个小姑娘家家在婚前没个欣赏的人,没个祟拜的对像的,要不怎么每次状元打马游街总是会收到那么多的荷包?总不可能都是街上的大妈、大叔丢的吧。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黛玉素来反对女子守节,也一直没把李纨当成贾珠的妻子看待过,毕竟前世的珠表嫂可不是李纨啊,这才能够冷静面对此事。

  只要李纨不是婚后偷人,兰哥儿不是她跟别的男人生的,基本上其他的事情黛玉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贾敏来到别院之时,只见别院里静悄悄地,贾兰一个人独自在别院外徘徊,而李纨一个人在别院中,母子两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但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千里之迢之感。

  黛玉疑惑道:“兰哥儿怎么在外头,不去陪陪你娘?”

  就李纨这情况,要是没个人盯着,可容易出问题的。

  贾兰苦笑一下,直言道:“我不想见我娘。”

  要说这整件事中最受到影响的,莫过于贾兰了。

  他敬爱了他娘一辈子,跟着他娘怀念了他爹一辈子,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娘心中有着旁人。

  那个让他娘思念了一辈子的人,其实并不是他爹。

  要不是老爷和太太步步紧逼,一再拿他爹的容貌、长相、喜好……步步紧逼,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在他娘嘴里所描述的那个爹……其实不是他爹,而是另外一个人。

  他爹其实不喜练字,反而喜欢看书,日日书不离手,爱吃的也不是什么清淡的菜色而是重浓重鲜的菜肴,他娘嘴里的爹爹其实不是他爹,而是旁人……更有可能的,是那个他娘念了一辈子的表哥。

  活到了七岁上,这才突然发现这个事实,叫贾兰如何不震惊!

  再加上他娘精心精心保存着自家表哥的诗签,那怕他娘坚持自己与其表哥一直都清清白白的,但贾兰知道,无缘无故的,他娘不会把自家表哥的诗签收的这么好。

  有些事情无需言语,只需去瞧他是怎么做的,便可以看出一二,那怕李纨坚持自己并未做过背叛贾珠之事,但看着这一切一切,就连贾兰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贾兰下意识的自言自语着,“我真的是我爹的亲生儿子吗?”

  那怕他想相信自己母亲的清白,但瞧着老爷和太太豪不留情的把他赶出门一事,他真的也怀疑起自己的身世了。

  他娘总是说他长的像他爹,但……真的像吗?

  不知不觉间,贾兰忍不住把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像!”

  出乎贾兰意料之外的,回答他的竟然是黛玉,黛玉直言道:“你长的像极了珠表哥,只是珠表哥因为生活不如意,常常面有抑郁之色,也不爱笑,在这方面来讲,兰哥儿比你爹幸福多了。”

  贾兰虽然不受贾政和王夫人重视,在荣国府中还有一个宝玉处处压着他,但至少贾兰是幸福的,他还有一个为了他而不惜一切的娘。

  但珠表哥在年幼之时,当真是无依无靠,他自幼便被人拐卖到北戎,虽是习得一身的蛊术,但其中所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足于外人道也,珠表哥之所以会英年早逝,何尝又不是和年幼时被拐卖,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幼时失了调养有关。

  但她记得,珠表哥的脸上一直难有欢容,直到娶了珠表嫂之后,脸上才总算多了一点笑意。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法子视李纨为珠表哥的妻子的关系,毕竟……在前世时的珠表哥是真的只喜欢可卿姐姐,喜欢到无法自拔。

  且不说珠表哥的妻子换人做一事,贾兰抑郁的神情和珠表哥像足了十成十,再加上灵蛊的感应,她确定贾兰绝对是珠表哥的儿子。

  听见黛玉的话,贾兰不由得一楞,他原本想说黛玉姑姑比他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见过他爹呢?即使见过,又怎么可能会记得他爹的模样呢?

  但瞧着黛玉姑姑脸上显而易见的怀念之色,贾兰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说不定……黛玉姑姑当真见过他爹,说不定……他当真长的像他爹!

  一想到此处,贾兰的脸上顿时又有了光。

  “可祖父、祖母他们……”想想自己亲祖父、亲祖母的态度,贾兰又有些不自信了起来。

  正当这时,贾赦突然大步走了进来,高声道:“别理贾政和王氏这两个疯子!这两个家伙根本就是想钱想疯了!”

  贾兰连忙敛身行礼,“见过大老爷。”

  贾赦上下打量着贾兰,见贾兰身上仍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没遭什么罪,微微的松了一口气,直言道:“你没事就好。”

  他就怕,他来晚了,看到的只会是两具尸体,好在贾兰面上虽然难掩惊慌之色,不过看得出来没受什么罪。

  他顿了顿叹道:“你也知道,你祖父的眼睛里只有钱,你祖母的心里只有一个宝玉,这一次宝玉失踪,他们两个便把主意打到你娘的嫁妆上了。什么你不是你爹的骨肉云云,也不过就是给他们一个名正言顺,强占嫁妆的理由罢了。”

  贾赦不愧是贾政的亲兄弟,贾政屁股一翘,贾赦就猜出他想做什么了,不到半天,便把贾政这般做的目的给猜的七七八八了。

  当然,只怕贾政疑心兰哥儿的血统也是真的,要不也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了兰哥儿,不过这话贾赦就不忍说了。

  贾赦顿了顿,直言道:“堂爷爷保证,你长的跟你爹极像,也只有贾存周和王氏这两个瞎了眼的瞧不出来。”

  虽然黛玉嘴里描述的贾珠与贾赦记忆中的贾珠也有些出入,但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贾兰的眉眼当真生的与贾珠极像。

  贾赦怀疑过李纨的清白,但却不曾怀疑过贾兰的血脉。

  贾兰呆立半晌,久久说不出话来。

  无论他怎么猜,也绝对猜不出贾政和王氏之所以放弃他的原因,竟然这么简单。

  他哑着嗓子问道:“就这么简单?就为了银子?”

  就为了银钱,所以要逼死他娘跟他?

  贾赦微微一叹,微感歉疚道:“也是我逼你祖父太过,这才让他走了昏招了。”

  就连他也没想到,整整十二万两银子,贾政还真能花的一干二净,半点不剩。

  更没想到,他原以为贾政的下线已经够低了,没想到还能再低,为了银钱逼死儿媳,当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贾兰连忙道:“大老爷客气了,这也是祖父和祖母的不是。”

  凭心而论,刚开始被大老爷赶到后街贾府之时他的确是有些不满与委屈,再加上日子一瞬间差了这么多,要说不恨不怨,那不可能的。

  但经过今日之事后,贾兰却觉得,大老爷做的好!

  见贾兰没怨他,贾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想想兰哥儿无辜成了奸生子,前程尽毁,又郁闷了起来,顿时手痒想打弟弟了,他们荣国府好不容易出个读书种子容易吗?偏生被贾政的一时私心给毁了。

  事已至此,贾赦也着实不好说该如何帮李纨恢复清白,且不说李纨自己本就立不了足,再则,有些事情是越描越乱的,特别是女子名节之事。

  而且贾政把这事闹的人尽皆知,当时又请了贾敏、贾珍等人作证,眼下要再做些什么,着实不容易了。

  贾赦想了半天,也着实想不出一个好方法,他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问了句,“你娘可好?”

  “我娘在房里。”贾兰脸上一红,想想自己自被赶出贾府之后,因为气恼,连句话都没跟他娘说,明知道他娘在这事上是最委屈的,但反而对他娘不理不睬,着实不孝。

  贾赦沉吟片刻,吩咐道:“让你娘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敏妹虽然善良,但也不可能让李纨母子在此住一辈子,况且此处太靠近京城,免不了京城的闲言碎语,终究并非久留之地。

  李纨母子总归他们贾家的人,那怕兰哥儿从此走不得仕途,但终究是贾家子,他也不可能放任兰哥儿一个人在外头流浪。

  贾兰低声道:“我去唤我娘出来。”

  贾赦点点头,“去吧!”

  正当贾赦烦恼着该怎么安置李纨母子之时,突然听到贾兰一声尖叫,“来人!快来人啊!我娘自杀了!”

  没有人想到,李纨竟然选择了以死明志。

  要不是黛玉就在别院里,急救及时,说不定李纨当真就没了。

  虽是如此,也着实让贾兰吓的很了,一直抱着李纨直哭,要不是黛玉提醒了病人要安静,说不定贾兰当真能把李纨给活活哭醒了。

  贾兰连忙问道:“林姑姑,我娘她……”

  “放心吧。”黛玉笑道:“好险发现的早,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就成了,不过……”

  她顿了顿道:“以后怕是得留个丫环在你娘房里盯着才是。”

  李纨是真的存了死志,上吊的时候还打了个死结,同时还把自己的嘴给捂的死死的,分明就是不给自己后悔求救的机会,可见其死意之坚了。

  有人守着,以后李纨想要自杀也没那么容易,有时自杀也就是一股子气,随着日子过去,那股子气过了,也就好了。

  贾兰垂下头,歉疚道:“是我的不是,应当留在我娘的身边陪着她才是。”

  要不是他一时意气用事,不肯理他娘,他娘也不会一时想不开,愤而自尽。

  “这怎么能怪你。”贾兰这一自责,贾赦便先不许了,贾家人的特色便是偏心,其中贾赦犹胜,整颗心都是偏的。

  贾兰是他们贾家小辈之中最出众的一位,贾赦那忍心见到贾兰自责,他连忙道:“谁会想到你娘会自尽呢。”

  他心下暗暗怪着李纨不懂事,也不想想兰哥儿亲眼见到他娘自杀后,会给兰哥儿带来多大的阴影!再加上这事,这岂不是让兰哥儿一辈子心里不安!?

  再则,兰哥儿已经没有爹了,要再没了亲娘,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

  虽是恼着,不过眼下李纨才刚自尽,也不是算帐的好时候,贾赦叹了一口气,吩咐道:“你且好好照顾你娘,我且过两日再过来。”

  “多谢大老爷。”贾兰当真感激,万没想到,在他被自己亲祖父、亲祖母抛弃的时候,竟然还有一个隔了房的堂祖父与姑奶奶关心着他,并且确确实实的表明他绝非野种。

  贾兰欢喜之余,也不忘问了问贾赦来寻李纨说话的缘由。

  他自幼被人忽视,心思最是敏感,自然瞧得出贾赦虽然关心他,但对他娘隐隐有几分不屑之意,深怕堂爷爷想对他娘不利,忍不住好奇的问了问。

  贾赦也不暪他,直言道:“京城中非久留之地,我准备送你们母子去西北,西北虽然贫瘠,但我有一好友在西北一地为官,也可以照料你们母子。”

  贾赦说的轻描淡写,但他口中的好友,不是旁人,正是现下贵为西宁郡王的金磊!

  很少人知道,他和金磊是多年好友,虽然相隔两地,但这些年来,交情一直不曾淡过,金磊虽甚少回京,但每次回京必定会找他聚聚,他如果开口相托,金磊必定会帮着他照顾李纨母子。

  西北民风彪悍,也没有什么守寡之说,李纨母子在那里,即使免不了让人知道李纨所做之事,但终究能少一些鄙视。

  贾兰大喜,“多谢大老爷。”

  他也想着他们也不好在姑奶奶的别院里一直待着,西北虽远,但有着大老爷帮衬着,倒也不惧,更好的还能远离贾家的是是非非,倒也极妙。

  贾赦又温言安慰了贾兰几句,这才匆匆离去,他一个隔了房的堂伯,也不好对名声有损的侄儿媳妇太过关心,只是吩咐了贾兰好生跟李纨商量,如果决定好了,他再安排人送他们母子去西北。

  黛玉也不好在别院久留,除了留了药方,让下人按时捉药给李纨以外,另外也特特把她的贴身丫环──云雀给留了下来,云雀是徒磊特特送到她身边的暗卫之一,年纪虽小,武功也没学到家,但最是机灵不过,有她跟着李纨,不信李纨还能找到机会寻死。

  事实上,寻死是需要一点勇气,和一点子刺激的,李纨死过一次,那寻死的心早就淡了,只是再见到贾兰,终究是内心有愧,忍不住掩面哭泣。

  要不是她一时间放不下当年对表哥的那一点子情思,也不会害得儿子明明是贾家血脉,还被人怀疑。

  贾兰沉默以对,明明是最亲的母子,李纨又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本该高兴的,但不知怎么了,再次相见,母子之间竟然是说不出的尴尬。

  贾兰忍不住开口问道:“母亲为什么要骗我?爹爹明明不喜欢写字,为什么要骗我说爹爹最喜欢独自练字?”

  零零种种,不胜枚数,而他最不明白的,是母亲为什么要骗他?

  欺骗他他爹的模样,骗着他他爹的喜好,为什么他娘在这件事上欺骗着他?

  李纨许久后才低声回道:“我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直言道:“我不记得你爹的一切。”

  她不记得贾珠的模样,不记得贾珠的性子,每当贾兰问起他爹的事时,她回答不出来,只能下意识的套上另外一个人的喜好。

  因为她真的不清楚。

  贾兰一愕。

  李纨低声道:“我进门的时候,正是科举之时,你爹每次都是书房里苦读到半夜,隔日一早又早早去了书房苦读,我……真的不记得你爹的模样了。”

  贾珠每次都是夜里来,清晨走,即使来了,也是吹了灯直奔正事,说句不好听的,她连自己的丈夫的长相都没有看清,更别提了解他的喜好了。

  当时王夫人不知为何的一直不喜欢她,只要贾珠去了她房里,隔日一早王夫人便会对着她好一阵指桑骂槐,贾政也会骂贾珠沉迷女色,直把贾珠骂的直不起腰来,到最后……贾珠来她房里的次数就越发少了。

  再加上王夫人和老太太心疼贾珠,在她不方便的时候又赏赐了好些通房丫环给贾珠,到后来,贾珠压根就不再来她房里了。

  压垮她们夫妻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贾珠科举失利一事,贾政当场大怒,怒打了贾珠一顿,还认定是她误了贾珠,不许她近身照顾贾珠,照顾着贾珠的,反而是老夫人和太太赏赐的那些通房丫环。

  就连贾珠死前,她都见不着他的最后一面,还是旁人通知,她才知道贾珠没了。

  要不是当时发现自己有了兰哥儿,她可能早就选择不过了。

  李纨略略将前事说了说,她并非有意欺骗儿子,而是她还没来得及了解贾珠,贾珠就没了。

  贾兰沉默不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母亲说的虽然轻描淡写,但他在二房里长大,那能不明白祖父母的变态程度。

  好好的夫妻,却被祖父母硬生生的搞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贾兰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母亲所说的什么爱写字之人,可是母亲的表哥?”

  能把一个外男的喜好记得如此清楚,可见得母亲对他是真爱。

  大老爷走之前,也低声交待了他几句,说是贾家也没有非叫丧夫的媳妇一直守寡的理,倘若李纨要再嫁,大可嫁去,只要贾兰不跟着改姓便成。

  倘若母亲真的和她表哥有情……

  贾兰一时皱眉,一时不悦,当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况且让母亲改嫁,当真是件好事吗?母亲的名声已毁,要是改嫁,岂不是更作实了这事?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回应他的,是李纨一个无奈的苦笑,“他……己经没了。”

  早在她嫁进荣国府之前,表哥便就已经没了,死在茫茫的大海之上。

  说是表哥,其实她与他之间并无血缘关系,她是李家大房的嫡长女,而表哥却是李家二房的亲戚。

  别看她李家是书香世家,但事实上,她二婶却是出自于商户的商家女。

  这也是许多世家大族常用的法子了,毕竟读书人不事生产,除了少数几个家底不错的,大多家境不怎么样,而且她爹不过是国子监祭酒,清贵是清贵了,着实没什么权,更没什么钱,要不是靠着她二婶的嫁妆支应着,李家的日子只怕连现在的贾家二房都不如。

  也是因为如此,表哥才能拜在他爹的门下读书,虽说商人子三代之内不许科举,但学问这种东西,学到的总是自己的,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与表哥相识,但最后……始终敌不过身份之别。

  她被许给贾珠,而表哥……一气之下便出海去了,从此再也不曾回来。

  贾兰沉默了一下,那怕他还小,不明白什么男女之事,但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感觉,母亲守寡,并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那另外一个男人。

  他沉默片刻,强压下那一瞬间对亡父的心疼与不甘,轻声把贾赦的安排说了,“母亲,我倒觉得,去西北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北虽然苦寒,但可以远离京城,也可以远离京城的闲言碎语,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李纨眼睛一亮,她出身于书香世家,可比贾兰更惧怕流言蜚语,细细问了明白,知道大老爷一切都安排好了,当下便就应了。

  李纨直休息了小一个月,这才把伤养好,匆匆上路。

  说起来,她脖子上的伤并不严重,因为救治及时,原本不过调养几日便就成了,但黛玉又把出李纨的身子亏空严重,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难过半百之数。

  西北苦寒,延医用药都不方便,更没有什么好大夫,于是贾敏便就作主,让李纨在林家别院里调养好身子再行上路,不但如此,还让人给李纨母子送上一份路仪,又让人悄悄地在西北一地置办了宅院田产,虽然不多,也勉强够李纨母子过日子了。

  而贾赦更是前前后后的帮忙打点着,他虽然读书不成,但在人情往来之处可是比贾政要强的多,不过短短几日,便把李纨母子前去西北一事给安排的妥妥当当,但那知道,就在李纨母子动身的当日,却又出了事了!

  说起来,李纨并没有托大老爷帮她讨要回嫁妆,她心下明白,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

  她虽然没偷人,但她和表哥有私情是真,有着贾政和王夫人的指责,再加上贾政和王夫人狠心的连贾府中最出息的兰哥儿也一起赶了出去,在外人眼中,她偷人的事儿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要是再硬是讨要嫁妆,不但自取其辱,更会再伤到兰哥儿,闹到最后,只怕还是她和兰哥儿没脸,是以权衡之下,李纨也只能忍住了。

  好在虽然失了嫁妆,但由于贾政自承兰哥儿非其孙子,贾政身上的那五成债务,便也不用由兰哥儿来还,再加上大老爷特特送了银子来,贾敏又帮着置办了一些产业,虽然不多,但也够他们母子两人花销上,这日子终究能够过下去的。

  再加上能够远离王夫人,虽然外界流言不断,但李纨也对新生活起了几分期待之心,那知道母子两人才刚要离开,却在离开之际遇到了王夫人和李家来人!

  王夫人虽然用李纨不贞的名头夺了李纨的嫁妆,不过她也着实担心,李纨会不会不顾脸面的吵闹,非得要把嫁妆给夺回去。毕竟偷人这种事是没影的事,李纨虽然其身不正,但她们手上的证据也的确是薄弱了点。

  这些日子以来,没少注意着李纨的一举一动,李纨母子越是按兵不动,一副好像认命的模样,她越是不放心,再见李纨母子亲近起大老爷来,她更是担心了。

  有着这么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大老爷在,也不知道大老爷会不会想到什么办法,帮着李纨把嫁妆抢回去,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让李纨死了。

  是以王夫人悄悄地让人把这事告知了李家,李纨被休,而且还是用这种理由被休,受伤最重的自然是金陵李家,李父做为国子监祭酒,最是着重名声,一听闻这事便当场气晕了过去,无颜再继续待在国子监里教人子弟,不得不挂冠求去。

  不只如此,王夫人话里话外还拿着荣国府来压着李家,逼李家尽快处置了自家的不贞之女,李家自喻为书香世家,那能容得族里出了这么一个不贞之女,再加上王夫人的催逼,当下李家耆老便匆匆上京,想尽快把李纨给处置了。

  虽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荣国府里的大房和二房不和,可以说快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不过金陵离京城极远,那会知道此事,自然事事以王夫人为主。

  李家一来人,王夫人便连忙亲自引他们前去林家别院捉李纨,更是话里话外怀疑着李纨与大老爷之间是否有些什么,李家耆老越发恼火,更加恨不得把李纨给直接一刀砍了。

  也是极巧,当李家耆老来到林家别院外之时,正好遇到李纨母子出来。

  一见李家耆老,李纨顿时吓软了腿,“大……大爷爷!”

  打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亲祖父的兄长,大爷爷为人最是端方严肃,幼时她略略多笑一些,便被大爷爷家法处置,说其不够端庄,当不得李家嫡长女的身份,被教训的次数多了,李纨一见到此人便心生恐惧,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上。

  李纨这一跪,也越发让李家大爷认定了李纨当真与其表哥有染。

  “住口!”李家大爷心下恼怒,冷着一张脸,“你不配叫我大爷爷!我们李家的名誉,全都被你这无耻妇人给毁了!”

  “大爷爷,我没有!”李纨忍不住开口为自己辨解,“兰哥儿的的确确是贾珠之子,我跟表哥是清白的。”

  李家大爷冷声道:“你要是清白的,贾家怎么会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要了。”

  他顿了顿道:“你父亲已经被你活活气病了,病中亲自将你从李家族谱上除名,你以后再也算不得我李家人了。”

  李纨一颤,对时人而言,从族谱中除名可是奇耻大辱,她已经被休,又被李家从族谱中除名,从此便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再也没有家了。

  不只是她,就连她的兰哥儿也是,从此再无宗族可依。

  她一急之下,便直接揭了王夫人的老底,“大爷爷,我真的没有偷人,贾大老爷可以为我作证,太太之所以污我偷人,全是想要霸占我的嫁妆,大爷爷不妨打听一下,这段时间以来,太太不知道变卖了多少家下人,霸占了多少家下人攒了一辈子的钱财。”

  李纨这话一出,王夫人的老脸顿时忍不住红了,她喝斥道:“你偷人被休,还想要讨要嫁妆,当咱们荣国府当年给的聘礼是白给的吗?”

  她不客气的直接给李家算了一笔帐,“当年珠哥儿下聘之时可是花了小一万两,而你的嫁妆也不过才几千两银子,连咱们荣国府的聘金的一半都不到,没了你的嫁妆,还不够赔偿咱们荣国府的损失呢。”

  她对李纨最最不满的,莫过于李纨嫁妆浅薄一事。

  什么国子监祭酒,什么清贵人家,要真是个不在乎银钱的,怎么也该是荣国府多少聘礼过去,便多少嫁妆返回才是,结果李纨嫁进来时的嫁妆就只有这么一点!害她这辈子的老脸都在贾家亲戚中丢光了。

  李家大爷难得的老脸一红,结婚为两姓之好,按说男方给了多少聘金,女方便该回多少嫁妆才是,此乃长久相处之道,不过……李家当时的情况大不如前,这不就在李纨的嫁妆上略略动了点手脚,那知道这贾家着实小气,竟然记了一辈子。

  他连忙略过此事不提,对李纨冷声道:“你自裁吧!免得脏了我的手!”

  这嫁妆浅薄一事暂且不论,但他来找李纨之前,也略略打探了一番,贾政此人素来胡涂,也就罢了,但王夫人可是个精明能干之人,眼下贾宝玉失踪,她就只剩下贾兰一个孙子了,这事要不是十足十的确定了,王夫人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的亲孙子?

  是以思前想后,李家大爷便认定了李纨偷人,直接了当的要她去死一死,以全李家名声。

  “不!”出乎李家大爷的意料之外,李纨竟然拒绝了,“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我的兰哥儿。”

  兰哥儿还小,不能没有亲娘啊。

  李家大爷眼眸微冷,“要是你自裁了,看在他身上李家血脉的份上,咱们可以勉强收容这个孩子。”

  李家乃是世家大族,族人自然不少,其中也有些无子无女的夫妇,贾兰这孩子虽然血脉尴尬,不过想来也会有人不嫌弃,愿意收养贾兰。

  贾兰原本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道:“我娘清清白白的,你们凭什么逼死我娘!”

  就一个莫需有的理由就想要他娘死!作梦!

  李家大爷不悦道:“冥顽不灵!”

  他本来还想给贾兰挑个好一点的人家收养,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废这个心了。

  他一挥手,直接让李家仆妇冲上去给李纨灌药,他们李家,绝对不能有这么一个无耻的女儿在世上。

  云雀虽是拼了命的阻止,但她毕竟年纪还小,不到一个打十个的地步,不过就是阻得一阻,但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便被王夫人带过来的人马给制止住了。

  一旁的林府下人见情势不对,早就有人溜了出去,赶去通知贾敏与贾大老爷了。

  当两人得知消息,匆匆赶来之时,李纨早就被李家人给灌了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不只如此,就连贾兰也被李家人给抢了去,还是贾赦发了狠,直接求了应天府尹,带着衙役杀过去,这才从李家人手上抢回了贾兰。

  那怕贾政不认贾兰,但他做为贾家家主,认了贾兰这个堂侄孙,无论是李家还是王家,便没有资格从他手中把贾兰抢走!

  不只如此,他还直接了当的告李家耆老一个谋杀罪。

  李纨虽是李家人,但也是贾家妇,岂有让李家人随意处置之理,况且虽说在寻常乡镇之间,这宗族的力量比官府的权利还大,甚至还有处置人之权,但此处可是京城,堂堂的天子脚下,岂能与金陵一地相提并论。

  李家人为正家风而私下处置了李纨,这事在金陵或许算不得错,但在京城……便是谋杀了。

  于是乎,李家耆老一行人直接了当的被关了大牢,李家耆老一行人毒害李纨一事证据确凿,应天府尹不过花了小半天的时间便审清了此事,直接了当的判了个流刑。

  至于李家耆老说的什么为正门风,清理家门云云,则被应天府尹当成了放屁。

  贾赦早就查了个明明白白,李纨那表哥在李纨进门前便就因为海难没了,李纨怎么偷人?偷死人吗?

  按着时间来算,兰哥儿绝对是珠哥儿之子无误。

  其实贾赦察到这事也着实有一阵子了,先前贾赦也曾经考虑过以此为由,帮李纨母子抢回嫁妆,不过李纨母子思前想后,想足了一个月,终究还是拒了。

  一则,她恋着表哥是事实,想到要上堂将这事说个分明,她羞都羞死了,那能有胆子上堂。

  况且,她是着实怕了王夫人和贾政,她心里明白,贾政和王夫人做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钱,只要她有银子,他们就绝对不会放过她。

  她躲得过一次,躲不过第二次,赦大老爷也不好次次帮着她们母子,贾政与王夫人又是长辈,时间一长,总会有让他们算计到的时候,到时没了嫁妆,还得背着公公那五成债务,那才让人绝望了。

  再则,也是她的一点子私心,死过一次之后,她着实不想再回到贾家二房那个深渊里去了。

  于是乎,李纨终究还是罢了。

  但如今李纨一死,贾赦便没了顾忌,直接把这事给揭了出来。

  至于王夫人手里的证据,什么李纨表哥的诗签,嘿嘿,贾赦又不认识李纨表哥,那知真假,倒是贾政以前曾经有一个清客,最是擅长摸仿他人字迹,焉知这事是不是贾政为了占儿媳嫁妆,故意搞出来的事呢。

  死不承认这种事可是贾赦的长项啊!

  至于什么心灵出轨……不好意思,这太高深了,他们这等子俗人听不懂。

  总之,李纨既然没有偷人,什么正门风,清理家门压根不存在了。况且李纨死在李家人手上是事实,这谋杀罪也是事实,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但无论贾赦事后怎么报复着李家,始终是换不回李纨的性命。

  贾兰就像是傻了一样的一直守在灵堂之前,哀默大于心死,此时的他,连眼泪都干了。

  贾兰虽然没哭,但那神情比痛哭流涕还要叫人难受十倍,贾敏心下不忍,劝道:“兰哥儿,你且回去休息吧。”

  她顿了顿道:“你娘要是还活着,必定舍不得你遭罪的。”

  李纨这一生可以说是为了儿子而活的,那舍得兰哥儿为了她而糟蹋自己的身体呢。

  贾兰摇了摇头,“四姑奶奶费心了,兰儿不累。”

  贾敏嗔道:“那能不累呢,你今天──”

  贾敏的话尚未说完,却被贾赦给阻了。

  贾赦制止贾敏的劝说,叹道:“让这个孩子自己待着也好。”

  丧亲之痛,他也是曾受过的,最能明白兰哥儿的痛苦。

  贾赦长叹一口气,不胜唏嘘,谁能想到,李纨母子都要去西北过日子了,偏生会遇上了李家族人来生事呢。

  也是他们之过,先前想着京里闲言流语多,便把李纨母子安排在京郊别院,要是李纨母子在林府或着是贾府之中,不信李家人能来毒杀李纨!

  贾赦长吁短叹,明明一场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偏生就是出了李家这个意外。

  李纨死的……着实冤枉。

  “大爷爷!”贾兰重重的向贾赦一躬身,求道:“还请大老爷帮忙,将祖父强占儿媳嫁妆,如今手里有银钱之事告之太子!”

  祖父欠的银钱可不少,无论祖父挣了多少钱都是白挣的,到最后,还不是得到太子口袋里。

  贾赦一楞,直言道:“你可确定?要知道,如今应天府尹可是证明了你娘的清白,你大可拿着判决讨要你娘嫁妆,又何必便宜了太子?”

  贾兰摇了摇头,“既使兰儿得回了亡母嫁妆,最后还是不得不便宜祖父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舍了嫁妆,和贾家断了。”

  他做为孙子,那怕再怎么不愿意,也违逆不了长辈的意思,只要贾政一日是他祖父,一日便可以拿着长辈的名头压着他,到最后……他娘的嫁妆终究是保不住的,不只如此,他还得帮着祖父偿还那五成债务。

  与其如此,还不如舍了亡母嫁妆,也跟贾家断个干干净净。

  以太子死要钱的性子,再加上他母亲死的冤枉一事,想来会允许他和祖父堂前三击掌,此生再无关系。

  贾赦微一沉吟,最后……

  “好!”贾赦一拍大腿,“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