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综武侠]墨道长的拂尘>第47章 蓬山寻仙案06

  “我的天……诶!”胡铁花没注意, 一脚踩进了血水里, 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还活着吗?”

  楚留香踩到了几根硬硬的东西,挪开脚一看:“这地上哪来的铁钉?”

  楚留香捻起细细的铁钉端详, 这铁钉极细,与其说是“钉”,倒不如说是尾端带着钉帽的铁针。他抬起头, 往四周墙壁、天顶上看了看, 果真又瞧见了数枚这样的铁钉。

  胡铁花:“看着像是暗器?”

  楚留香移动了一下位置, 根据铁钉扎入墙面的角度比划了一下:“这铁钉,是从李将军这位置射出去的, 难道是他自己的暗器?”

  可李将军一个人在这地窖里, 发暗器做什么?难道是先前有敌人闯进来了?

  墨麒已经管不上地上的血水会不会弄脏衣服了,蹲下身来将李光寒面朝上翻了过来。

  李光寒看起来流的血多,其实伤的并不重。地上那些血不仅有他头部受击流下的, 大部分是他自己在胳臂、腿上用铁钉剌出的几寸长的深口子流出来的。

  好在忍受不住以头抢地,是在他已经耗费了好一番体力之后才做的, 不然就照这个疯法,怕是一脑袋就能活活把自己给撞死了。

  墨麒:“把老管家的穴解了吧, 要替李将军擦洗、治疗, 在地窖里不方便, 来回还要打水、洗帕子、煎药……让他请仆役们来帮忙方便些。”

  …………

  老管家被宫九解开穴后, 很快就踉跄着爬下地窖了。他显然也是第一次下这地窖, 瞧见满地的血水, 还有躺在墨麒怀里一动不动,满头、满身是血的李光寒后,顿时倒抽了一口气,心里一凉,坐倒在地,老泪纵横。

  “他没死,只是体力不支,昏迷了。”墨麒宽慰老管家道,“你可知这铁链的钥匙在何处?”

  老管家抹了抹眼泪,摇头道:“我都不知将军房内有这地窖……”

  “先前见李将军时,他手上本就带着铁环,说不准这铁链是可以从铁环上摘下来的。”楚留香凑过来看,“看,果然如此!”

  墨麒把李光寒的右手抬起一看,铁环和铁链的交界处,果真如楚留香所猜测的那般,并不是焊死的,而是以技巧复杂的机关勾连在一起。

  “不然让小远道来试试……啊,这事儿,九公子已经和你讲过了吧?”胡铁花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又大嘴巴了,顿时战战兢兢地看了宫九一眼。

  宫九悠闲地抱臂站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向胡铁花,倒是没说话。

  胡铁花:“…………”

  我怎么有种错觉,好像九公子现在心情挺好的……不能吧,出门之前他还气嘟嘟的呢。

  墨麒点头:“说了。不必耽误时间。”

  若不是李光寒现在急需治疗,胡铁花这建议倒还不错,恰好能看看唐远道掌握的机关之术如何。可现在李光寒还在失血,身上伤口又未处理,额头上的伤急需包扎,墨麒便干脆亲自上手了。

  胡铁花傻眼地看着墨麒,从他那好像藏了一整个杂货铺的袖里掏出一根比针稍粗一点的、前端有尖头的铁棒,几下挑拨,就将那锁给吧嗒开了。

  便是楚留香也有些惊讶。这样的锁,身为盗帅的楚留香自然也能对付得了,但手里的工具总归是要复杂精巧一些的,哪里会像墨麒一样,拿个铁棒就直接挑拨,这到底是怎么开的锁?

  墨麒将戳进锁头的铁棒扒了出来,那铁棒却并不是原先的样子了,而是在周围冒出了许多细密的齿牙,恰好是能开着锁的钥匙模子。墨麒伸手在铁棒的末端一按,楚留香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铁棒周身的那些齿牙便立即缩了回去,竟是又变回了原本光秃秃的铁棒模样。

  “这小东西倒是新奇。”楚留香饶有兴致地看了这看起来毫无奇特之处的铁棒一眼。

  他也就是顺口一说,哪里想到墨麒居然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这根百用钥匙递进他手里了:“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麒毫不在意地垂下头,手一翻居然又拿出了一根一模一样的铁棒,继续解其他的几个铁环锁扣:“无妨。这东西不费材料,好做。”

  就是费神点。不过相比较又费神又费材料的四季酒来说,这铁棒子就真的没什么了。

  楚留香没再拒绝了。其实他并不需要这百用钥匙,也能撬得开这锁扣,只不过可能要多花费些时间而已。但既然能有这可以节省时间的工具,他又何必非要死倔着多费那个力气呢?

  更何况——工具多一种总比少一种的好。万一他遇到什么需要争分夺秒的情况,这小铁棒很可能就能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楚留香将道长这份情记在心里,嘴上却只是简短地道了句:“多谢。”

  将来,他总能找到机会还道长这份情的。楚留香心里想。

  ……应该……能吧?

  想想道长的能耐,楚留香突然又不确定了。

  墨麒捉着李光寒的手腕,看了一眼那铁环,将铁棒收起,又翻手换了根细长的铁丝,以胡铁花看不明白的步骤用铁丝几下轻巧的勾挑,从黑漆漆的铁环内又倒出好些根和楚留香手中的铁钉一样的暗器来:“……这铁环里装着暗器,那些铁针确实是李将军发出来的。”

  “李将军知晓自己发狂时四肢被困,若出现危险恐难对付,这铁环恐怕便是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而设计成暗器的。”墨麒将铁钉重新安了回去,以备李光寒下次再用,“只是,看李将军身上的伤势,他每次发狂时都会有自残的欲望,这铁钉还没用到敌人身上,却先被李将军自己用来自残了。”

  “……”胡铁花大张着的嘴巴,从墨麒解开李光寒手腕上的第一个铁环锁扣开始,就没合上过。直到墨麒都抱着已经解完锁链的李光寒起身了,才僵硬地扭过头,使劲捣捣楚留香,又指指墨麒,“……!”

  那意思:墨道长居然还会机关之术!

  楚留香给抱起李光寒出地窖的墨麒让开一条道,无奈地对胡铁花说:“这便能让你惊讶了?我与墨道长同行那段时间,不仅发现他会机关、岐黄、女红,这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他亦是无一不通。古人言,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他皆擅长之。”

  “他连女红都会?!”胡铁花和楚留香走在人群最后头,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道长才是弱冠之龄,就已通晓如此之多?——哦,对了,他还会行舟摆渡、奇门遁甲!”

  楚留香:“没错。旧时我与道长同行,几乎每办个案子就能多发现他的一个长处。我们现在知晓他会这些,便已经啧啧赞叹了,实际上他说不准还会的更多。”

  胡铁花不由感慨:“满里城里流窜的那个凶手还敢自称‘蓬山仙人’,我看道长才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的……”

  走在二人前面的宫九,侧脸看了胡铁花一眼,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什么话都没说便转回头去,跟着前面的人出了地窖。

  胡铁花被宫九看的一阵发毛,不敢再说出声了。

  他偷偷靠近楚留香,传音入密了最后最重要的一句:“你瞧,他还能哄得了九公子。你说他是不是天上派下来镇这九公子的神仙?”

  楚留香挑眉。

  两个狐友相视一眼,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同为红娘的谜之微笑……

  ·

  ·

  李光寒的伤比看起来要严重。

  虽说他身上的伤都是些皮肉伤,随便养养就能好,要是狠得下心,墨麒也能替他用给自己还有楚、姬用的那种药水,但这都没什么大碍,麻烦的是他头上的伤。

  外伤倒是都处理好了,不过李将军的问题肯定不出在外伤,而是在内伤。

  他傻了。

  李光寒坐在床上,眼神直直地盯着被子,一动不动。他的头顶还裹着一圈一圈的纱布,看起来头重脚轻的,样子更傻了。

  夜晚摇摇晃晃的烛光照到他腰板挺得僵硬笔直的身体上,配上那被包的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活像一只起尸的粽子。

  “墨道长,墨大侠,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家将军啊!”老管家在外屋哭着哀求。

  李光寒这次醒过来之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部受创的原因,整个人都呆呆的,像是失了魂似的。原本他的身体就已经极为消瘦了,这次元气大伤后,整个人的气色就更是颓败。如今坐在床上呆愣愣的模样,简直像个人形的傀儡,看得老管家当场就厥过去两回。

  他这幅样子,姬冰雁来看了都没法再和他置气了,也说了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他也当尽绵薄之力。

  “从外伤看,李将军不应当有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恕我冒昧,”墨麒认真地看向老管家,“你家李将军,这段时间可曾食过什么药剂,能让人精神大振,甚至精神过度的那种?”

  老管家本想一口否定,但看墨麒的眼神如此认真严肃,还是静下心来仔细回忆了一会:“……当真没有,我家将军每天的精神……唉。”他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同道长你说实话了。”

  “将军重伤的那晚,我因为一直没等到他回府,所以一直在府门外等候。当时都是深夜了,街上什么人都没有。我看到街转角地上,慢慢爬来一个人的时候,差点以为是鬼,可将军府边挂的灯笼,却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我家将军啊!”老管家的眼泪又垂下来了,“我冲过去想扶起他,却发现他身前的衣服还有皮肉,都因为这一路爬来的摩擦,弄得血肉模糊了。他手里攥着半张帕子,看到我以后,就说了句‘对不起’,就晕过去了。”

  “半张帕子?”宫九打断了老管家的话,“什么帕子?”

  “应当是位姑娘的,上头还有些很淡的香味儿……不过放到现在,早就没了。”老管家擦擦眼泪,“我去给各位拿来看看。”

  老管家大约是一直把那晚的事情记挂在心上,这帕子也是一直悉心保存着,不出片刻他便将那半张帕子取回来了,伸手就要递给墨麒。

  递到一半,老管家才想起来,他分明应该将线索先递给太平王世子才对,伸出去的手忙又换了方向:“这……是我糊涂了,世子请看。”

  空荡荡的一张帕子,除了估计是李光寒留下的血手印和泥沙以外,什么图案都没有。

  宫九浑身上下的白衣都洁净得不染一丝灰尘,就连褶皱都是整整齐齐的,看到如此脏的帕子自然是嫌弃。他微微蹙起眉头,隔空以掌风将老管家的手往墨麒的方向一推:“以后直接把东西给他看。”

  墨麒:“……”

  他接过帕子展开:“你一直没洗?”

  老管家点头:“我怕会有什么线索。将军醒来时就忘了这帕子了,我就把这帕子拿给下面的人,让他们去查,只能查出这帕子是东瀛的布料,其他的……就没什么了。”

  “东瀛?”宫九不由地又看了墨麒一眼。

  墨麒:“……”

  怎么总觉得九公子看他的眼神里饱含深意呢?

  他收回注意力,再仔细检查这帕子,确实是瞧不出什么来了:“裂口有断线,且参差不齐,应当是暴力撕开的。也不能确定便是女子的帕子……当时你闻到的香味,是什么样的?”

  老管家:“应当是花香,故而我才认为这应当是女子的帕子……我家将军在重伤那夜以前,有连续半年的时间,每晚用了晚食后都会立即出门,说是去海边逛逛,一逛就是到深夜才回来。我觉得说不准就是和这女子……互相之间心生爱慕,所以才每晚出门,在海边幽会。”

  “就你家将军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互相之间’心生爱慕。”宫九面无表情道。

  老管家反驳道:“可将军重伤,又不是那女子做的!他去的地方是南海海边,又每次都在夜晚,这不正是那‘蓬山仙人’最常出没的时间和地点吗?”

  宫九好整以暇地在主位上坐下:“你的意思是……李光寒重伤,是‘蓬山仙人’做的。那你说说,‘蓬山仙人’撕李光寒和他爱侣的帕子做什么?为何‘蓬山仙人’又不对李光寒下杀手呢?”

  宫九没有给老管家说话的机会,极有条理地分析道:“按照尸体出现的时间来看,在李光寒重伤之前,‘蓬山仙人’就在作案了。巧的是,那时间,正好和那女子与李光寒开始幽会之时相吻合。我若是怀疑,那女子就是‘蓬山仙人’,而他们结识,正是因扮做‘蓬山仙人’的女子弃尸大海时被李光寒发现,才开始的。这个猜测,合理吧?”

  宫九扇子微抬,止住了老管家欲开之口:“而在李光寒重伤之后,‘蓬山仙人’也并没有停下作案,这说明这位‘仙人’并没有受重伤。照理来说,若是那女子不是蓬山仙人,不是顾念先情,那没有受重伤的‘蓬山仙人’,又为何会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只差最后一击的李光寒留手呢?你家李将军,又为何在分明遇到过‘蓬山仙人’夺命的情况下,还坚持‘蓬山仙人’乃是无稽之谈呢?”

  “只有两个可能。”宫九放下手中的扇子,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要么,是因为如我所猜测那般,你家将军心中所属的这位女子,就是‘蓬山仙人’。故而那‘仙人’才无缘无故地放了你家将军一马。李将军又心知,‘蓬山仙人’就是那与他幽会的女子,那女子分明就是个普通人,并非仙人,故而认为‘仙人’之说是无稽之谈。”

  “要么……”宫九轻轻盖上茶盏。

  老管家听得早就心急了,关键是宫九还讲得极为有理有据,听得他自己都快坚持不住要相信宫九了。现下听闻还有第二个可能,打心眼里不愿相信自家将军是爱上了一个毒妇的老管家忙问:“要么什么?”

  茶盏被宫九的指尖微微一挡,无声地放回了木桌上。

  宫九:“要么,你家将军,就是这‘蓬山仙人’!”

  ·

  ·

  老管家被宫九讲得都快惊傻了,被墨麒安抚着进里间去照顾李光寒去了,李光寒重伤那夜回来之后的事都没仔细讲,只囫囵地讲了个梗概。

  其实也没什么线索,只是说李光寒回府后,基本都闭门将自己关在屋里,就连吃喝的东西,都是仆人送到他门前,他等没人时再自己取用的。等到好了些许后,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就一直是那副瘦削又虚弱的模样了,墨麒所说的那种“突然精神大振”,根本没有出现过。

  宫九的手腕被墨麒摁着,直到老管家进了里间,听不见他们对话了,墨麒才放开手。

  宫九立马开口调侃:“你说你是不是和我大宋的将军犯冲?李光寒倒是没死,不过他现在这幅样子,若是一直保持着恢复不了,怕是还不如死了的好。”宫九抚掌道,“且每次都必然有个外族介入案子,玉门关是辽军,河西是西夏,如今到了南海来了,又是东瀛……”

  宫九点点手中的折扇:“墨道长,你这般命相,若是放你在我大宋的边疆绕上一圈,岂不是能把大宋周围的邻国都挑个遍?庞统也不会天天在河西叫着无聊了。”

  墨麒突然就被扣了一顶黑锅:“……”

  “边境之地出了乱子,有外族想要趁虚而入,本就正常。”墨麒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李将军也不会一直这般没有神智的。”

  “他应当是脑部受了冲击,又……”墨麒犹豫了下,道,“又服了些会影响精神的东西,两管齐下之下,才出现如今这般情况。待他身上的伤口好后,我会给他开三天的药浴,辅以内力替他活络脑中淤血。待淤血散后,他自然就能恢复正常了。”

  “会影响精神的东西?”宫九眉头一抖。

  墨麒顿了顿:“……怎么?”

  宫九原本玩笑的心思收了起来:“还需要我来提醒?玉门关,药矿。河西,乳果。如今到了南海来,又是这能影响精神的药物,难道在这蓬山案中,也有影子人的身影?”

  墨麒沉吟了一会,摇头道:“应当不是,我说的那种东西,并不如药矿、乳果那般罕见,且并非只有南海才有。若是影子人,他们又何必特地来南海来种呢?”

  “种?你说的那是什么东西?”宫九问。

  墨麒:“是一种花。一种很美丽,也可怕,花本身没有剧毒,落入有心人之手后,却比剧毒还要可怕、还要狠毒的花。”

  宫九:“其名为何?”

  墨麒:“其名为罂粟。”

  屋门口传来人惊惶撞上木板的声音,然后是一声痛呼。

  姬冰雁整个人扑倒在门槛上,因为门槛正好杠在他的伤腿上而痛得轻微抽搐。

  墨麒连忙把他扶回轮椅上:“你怎么来了?”

  先前看过李光寒的模样后,姬冰雁明明已经回屋了,究竟是有什么事,才劳他这个恨不得天天宅在屋里,不见天日的享福的家伙,特地来跑这一趟?

  姬冰雁坐回轮椅上,抓着墨麒手腕的手始终却没有放开。他的嘴唇都被这一下重击痛的褪去血色,面上都是汗珠。但他却没有再呼过一声痛了,而是死死握着墨麒的手腕,紧盯墨麒:“你继续说!什么罂粟?”

  墨麒看出了姬冰雁的紧绷,便没再抽回手,只是配合着姬冰雁的动作,微微弯下腰,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腕,继续道:“南海‘升仙客’的尸体,身形消瘦,骨瘦如柴。身体上还有许多新旧外伤,看力道和方向,应当都为自残所留下的。再加上面上的表情……”

  姬冰雁的瞳孔一缩:“罂粟……”

  墨麒颔首:“李将军应当也中了罂粟之毒,才有这般疯狂的举动。可是,为何蓬山仙人要大肆散播罂粟,又将这些上瘾之人杀死、伪装成‘升仙客’的模样?此举意义何在?她又为何一定要同李将军接触,甚至和他幽会?”

  宫九:“因为李光寒恰好碰到她在海上弃尸,为了遮掩此举,故而索性伴做普通夜游南海的女子……”

  墨麒摇头:“海是最好的逃脱之路,她既选了此处作为弃尸地,必然不会没有任何准备。便是被发现,她也只消往海里一跳,夜黑无光,李将军又能上哪抓住她?”

  宫九慢慢走了几步:“你的意思是……李光寒身上,有蓬山仙人想要的东西?”

  墨麒颔首:“没错,而且她还没有拿到。这才是她为何独独放过李将军的关键原因。”

  墨麒低下头,对姬冰雁道,“我说完了。你来找我们,是有何事要说?”

  “楚留香说他和胡铁花好像找到了线索,让你去醉春楼找他们。”姬冰雁努力深呼吸了几下,缓缓放开了攥着墨麒手腕的手,平稳了气息后将楚留香等人的话带到。

  “你可以请房外仆役来带话。”墨麒撩起姬冰雁的裤腿,检查他被门槛撞到的伤腿,有没有再被伤到才接上的筋。

  姬冰雁咬着牙忍耐腿上的剧痛:“我也去。”

  墨麒皱眉:“你伤势太重——”

  姬冰雁坚定道:“我也去。从石观音死后,我再也没听到过‘罂粟’这两个字,但今日,我又听见了。我不能当做没有听过的样子离开,不管这南海的罂粟存不存在,我都一定要一查到底。”

  ·

  ·

  醉春楼。

  墨麒站在门口,难以举步。

  宫九已经迈着可以堪称是轻快的步伐踏入门槛了,和姬冰雁一块,观赏着墨麒的窘迫。老管家推着姬冰雁的轮椅,死死皱着眉头,拘谨又别扭地站在姬冰雁身后,满脸警惕的表情。

  姬冰雁回头看了老管家一眼,笑道:“放松,莫要紧张。”

  老管家一直瞪着身边的人,但凡有女子有那么点要靠近过来的局势,他就立即凶凶地瞪大双眼,一副“你敢过来,我就咬死你们”的表情,简直比醉春楼里的姑娘还要像个姑娘。

  醉春楼的姑娘们看着老管家掩唇嬉笑,眼里全是促狭,不过倒是没人真的上前去欺负这个宛如惊弓之鸟的老人家。

  至于墨麒——

  那可就不一样了。

  就算是墨麒举着刀举着剑杵在门口,只怕都挡不住蜂拥向他的姑娘。

  已经有两个浓妆艳抹的青衣女子力排众人,抢到了接待他的机会。两人像只百灵鸟似的轻巧地奔到了墨麒身边,一左一右围了上去,一人抱住墨麒的一条胳膊,使劲往墨麒身上挤。

  其中年龄较长的那位招呼道:“都在门口站了这么久了,就进来嘛,这位……道长?”

  招呼着墨麒的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更加殷勤了。

  别的不说,就照墨麒这身材,这长相,这气度,她们俩姐妹要是真能接下这单生意,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再加上这俊美男子居然还是个道士……

  年纪稍小的那个,眼中已经开始漾着一汪春水了,娇娇地道:“道长真的不进我们醉春楼坐坐吗?”

  姬冰雁平日里在墨麒面前暴跳如雷、气急抓狂很多次了,墨麒的反应基本都是无动于衷。这次难得看见自己总是不动如山的老板手足无措,沉稳的模样快要龟裂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舒爽:“道长,还不快些进门,楚留香和胡铁花都在楼上等着了。”

  墨麒哪还能听不出姬冰雁语气中的调侃,姬冰雁就差把看好戏这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试着抽了抽自己被两个姑娘死死抱住的手臂,没能抽得出来,只得无奈地放弃,对还站在门口看他笑话的二人道:“你们先上去。”

  宫九抱着手臂,看着墨麒束手束脚的样子,半是觉得有趣,半是觉得莫名的不爽:“你莫要是打算不进门了。”

  墨麒被这两个小姑娘挤得快要缩手缩脚,高大的身躯在这一刻都显得憋屈起来,可可怜怜的。他尽力避开姑娘往他身上蹭的某些要命的部位:“不会,我一会就跟上。”

  宫九丢给了墨麒一个“看你怎么解决”的眼神,随后和被老管家推着的姬冰雁一块去找胡铁花他们了,给墨麒一个缓冲的余地。

  年轻的那个青衣女子见这黑氅道长的朋友都离开了,赶紧抓住机会,对着墨麒软软地递了个眼神:“道长,你——”

  墨麒内力微微一振,有力而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两位姑娘。

  妹妹往后踉跄了几步,立即就委屈地看了姐姐一眼。

  年长的女子立时不悦,拉住妹妹的手:“我们姐妹能看上你——”

  她还待说“是你的荣幸”诸如此类的话。

  墨麒:“你们老鸨在哪。”

  年长女子:“……什么?”

  墨麒:“让她出来和我说话。”

  他掏出了一沓银票。

  在醉春楼灯火通明的光亮照耀下,银票朴素的纸面恍惚间都仿佛折射出了醉人的色泽。

  两个姐妹花顿时倒吸了口气。

  …………

  醉春楼的雅间里。

  楚留香吃惊地对姬冰雁道:“你、你居然带着九公子一道,把道长抛在楼下了?!”

  “没错。”姬冰雁泰然地举起酒杯,闻了闻,皱眉嫌弃道,“这酒不好。早知道,我自带几坛四季酒来了。”

  楚留香都没心思管什么四季酒了,他忍不住拿眼睛的余光看了好几下宫九的脸色:“你怎么——你怎么这样呢?”

  他屁股都快坐不住板凳了,简直想立刻起身去楼下“救”墨麒上来。

  胡铁花也是满脸责怪地道:“你怎么能这么做呢?道长那么洁身自好的人。”他责怪完,立马抬头对还没坐下的宫九道,“九公子放心,道长不是那样的人。”

  宫九:“……”

  什么那样的人?

  姬冰雁莫名其妙:“……”

  你们俩什么毛病。

  两位红娘简直操碎了心,恨不得把姬冰雁拽到一边去,好好和他说说宫九和墨麒之间的二三事,让他认清楚看明白,自己究竟犯了多么大的错误!

  俗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姬冰雁被两位好友的眼神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到底在讲什么?若是怕道长被楼下那两个姑娘吃了,那我和李管家下去,把墨道长接上来就是了。”姬冰雁皱眉,“可话说回来,墨道长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孩子,你们不必这般不放心吧?”

  姬冰雁纳了闷了,墨麒在楚留香和胡铁花眼中的印象难道这么不可靠、这么叫人记挂的吗?不会吧,那可是他几乎无所不通、无所不能的老板啊?

  姬冰雁无比正直地陷入了困惑。

  好在,在楚留香真的要起身下楼之前,墨麒已经推门而入了。

  原本纠缠着他不愿撒手的那两个青衣女子,如今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站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也是恭谨守矩的很,跟侍立在仙君身后的两个乖巧仙童儿似的,就连和墨麒之间的距离,都规规矩矩地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长度。

  “道、道长,这……?”胡铁花结巴了一下。

  他当时和老臭虫一块进这醉春楼,就是被这两个姑娘给拉进来的,故而极为清楚这两个看起来清秀的姑娘究竟有多缠人。可看看现在她们的模样?

  胡铁花倒吸一口气:“不得了了,道长,你这是把她们俩给点化了啊!”

  墨麒:“……?”

  你在说什么。

  年长的那个姑娘抬起头,对着胡铁花甜甜的笑了一下:“是呀,道君把我和妹妹点化做仙童,以后就侍奉道君左右啦。”

  妹妹也细声细气道:“对呀,对呀。”

  胡铁花也就是开玩笑随口一说,没想到居然还被人顺着搭下话来了,顿时一乐:“连‘道君’都叫上了?”

  年幼的那个和自己姐姐对视了一眼,噗嗤一声笑开了,笑得花枝乱颤。

  墨麒无奈道:“我只是将醉春楼买下来了。莫要开这般玩笑。”

  胡铁花胸口一闷:“……”

  道长你是觉得一张嘴就把醉春楼整个儿买下来,听起来不像是玩笑话吗?

  姬冰雁筷子夹的冬笋,啪嗒掉进了碗里:“你刚刚说什么?你把什么买下来了?”

  墨麒:“醉春楼。”

  姬冰雁手都开始微微哆嗦:“你——你还不如告诉我,你给这醉春楼捐了万两黄金,让里面的姑娘都从良了呢!你把醉春楼买下来了,到时候谁来管?我给你管个酒楼就已经气得每天每夜地掉头发了,你——你还让我给你管春楼?!”

  姬冰雁打从和墨麒见了面后,他冷峻的模样就很难维持住了,此时怒目圆瞪的模样,简直就是在用所有的表情、姿态来质问一句话:“你还有没有良心?!”

  墨麒怔了怔,随口道:“但……你或可把这醉春楼改成酒楼?”

  姬冰雁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换上了一副深思的模样,重新夹起筷子,边默不作声地一个劲挑笋子,边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地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点点画画,显然已经进入了他兰州首富的经营状态。

  墨麒让两个一路送他上来的姑娘回去了,将门关上,方才在宫九身边唯一一个空座上落了座,问楚留香道:“你们在这里发现了什么?特地让我们都过来。”

  楚留香放下手里的花生:“我和老胡,在这醉春楼里,发现了一个东瀛来的姑娘。”

  老管家的身体抖了一下。

  东瀛来的姑娘。

  李光寒重伤回来的那天晚上,手里的帕子就是东瀛女子的。

  胡铁花不再开玩笑,面色一正道:“今天出门后,我和老臭虫原本是想查查,这满里城里有没有什么关于‘青鸟’的地方,或者东西。但找了一个白天,都一无所获。”

  “逛了一整个城,除了知道这‘蓬莱仙人’如今在满里城里极为有名,几乎被一些百姓真当做仙人来祷拜以外,我们连点儿实质性的消息都没捞到。那仙人长什么样?在哪里落脚?甚至她是佛家还是道家的仙君?百姓一概不知。只知道家里立了仙牌,拜了她,说不准就能直接被点化成仙,摆脱尘世百苦,永享仙界之福了。”

  墨麒微微蹙起眉头。

  连仙人的根脚都不知,哪里有拜一拜就能成仙的好事。

  这听起来,倒有些像邪教的路数。

  胡铁花:“满里城,‘蓬山仙人’的传闻都已经传的风风雨雨,满城皆是了。说不准过段时间,整个南海都要知道这‘仙人’的事迹了。可是这‘青鸟’,却是无人知晓。”胡铁花摊开手,“除了问秀才、问书商的时候,会被答一句‘是不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的青鸟’以外,我们连根鸟毛的影子都没瞧见。”

  楚留香接着胡铁花的话道:“没错。满里城的人,只知‘蓬山仙人’,而不知‘青鸟’。也就是说,青鸟是蓬山仙人唯独在李将军面前的伪装。”

  姬冰雁皱眉,将在出门前,墨麒的推测说了一遍:“……如此看来,李光寒对于这个‘蓬山仙人’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他身上定然有什么秘密,是这‘蓬山仙人’想要得到的。故而才这般大费周章,还特地捏造了一个‘青鸟’的东瀛女子身份来接近李光寒。”

  胡铁花点点头,继续道:“后来在道长给李将军疗伤的时候,我和老臭虫两个人又合计了下。‘蓬山仙人’虽然传言的是‘点化众生’,可到底那些死者在官府这里是被当做被人谋害的。即便当真有人信仰这‘蓬山仙人’,那也肯定不能被官府发现……所以关键的信息,必然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的。那像这种暗地里的消息,得到什么地方搜集才最有可能搜到?”

  宫九:“青楼。”

  楚留香颔首:“所以我和小胡就询问了城里人,这满里城里最大的青楼是哪一家。所有人都给我们指了这醉春楼。”

  “我便和小胡一块,装作上门的恩客,进了醉春楼,坐在大厅里,听客人们聊天。恰好坐在邻座的两个人,正说着这醉春楼里,去岁时新来了一个姑娘,长得个子小巧,说话的口音虽然奇奇怪怪,但性格却最是乖顺。”

  “我们便装作是要点她服侍的模样,叫来了龟公问她的消息,却得知这位姑娘是从东瀛来的,会好些中原女子不会的奇淫巧技……”楚留香看着墨麒严肃皱起的眉头,尴尬地咳了一声。

  楚留香忍不住冒出一种,方才那句话,简直就在玷污墨道长的耳朵的感觉。

  他摸摸鼻子继续道:“性格又十分配合,模样也是赛天仙的好,岁数也不大。故而,是这醉春楼里如今的花魁娘子。若是想要点她,就算是有再多的金子……也怕是要排到不知道猴年马月去。”

  楚留香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蓬山,乃是指蓬莱山。曾有传说,称始皇帝时,始皇曾命徐福东渡蓬莱,为他寻长生不老之药。而这蓬莱,经后人的分析,很有可能就是如今的琉球,也就是东瀛。”

  “我和小胡逛遍了满里城,恐怕只有这位东瀛而来的女子,是唯一一个,能和蓬山,和青鸟,有那么一点联系的人了。只可惜……”楚留香看了墨麒一眼,半是自黑半是调侃地道,“我这样的无名之士,想要见到贵楼的花魁娘子,‘怕是要排到不知道猴年马月去’哪。”

  宫九挑眉看向墨麒:“楚留香要点醉春楼里的花魁娘子,‘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去’。那道长你这个醉春楼如今的老板,要点自己楼里的娘子,还需要排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