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挑起眉毛,那张属于工藤新一也属于冲矢昴的书桌上只摆着几封未拆开的信件。不知是否恶趣味作祟, 它们都沾染着不同的香水味, 强烈地排斥着彼此,新修剪下来的花朵被制作成装饰品, 黏在信封一角。

  只有其中某件例外, 枯败的百合呈现出死般的色泽,看上去就会让人心生不悦。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斑点遍布它已经完全扭曲的花叶,萎缩成一团莫名其妙的形状。

  “嗯哼。他是确定我们不会一口气拆开看吗?”赤井秀一从其中抽出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封信,嘲讽似的勾起唇角, 然而, 他很快意识到有极糟糕的气息正在酝酿。

  FBI王牌的警觉心让他的注意力立即回到了最古怪的那份信上。

  看来这封信是……某位人渣父亲交给儿子的礼物。

  不用猜他都能知晓端正书写的名字是谁, 毕竟,即使是面对琴酒本人、光明正大的挑衅也不能让他如此愤怒。他顿时有些好奇起了里面会装着什么内容, 但理所当然的,这些东西里绝对是他们不愿意让彼此看到的秘密。

  赤井秀一粗暴地撕开印有火漆的封口。

  从中滑落的不是他想象中含有威胁之意的信、也不是挑衅的文字, 而是冲洗好的照片。由于反光的缘故,他没能在刹那看清,但赤井秀一的心脏暌违已久地开始了几乎跳出胸腔的剧烈跳动, 这股不妙的预感让他霍然加大了捏住相片的力度。

  照片中的女孩留着长直发,笑容纯净无暇, 她微微侧过头,好似在询问拍照者问题。

  无论过了多久, 那鲜活的模样都不会褪色。

  简直就像是名为宫野明美的女子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恍惚之间, 赤井秀一误以为她纤细的手触碰着自己的肩膀,仍旧呼唤着不属于他的某些字符。而他回过头时,那里只有空荡荡的一片黑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宫野明美的命运。

  也比任何人都不想屈服于这样的命运。

  “……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动摇吗。”他低垂头颅,忽而笑了起来,忍住那声即将溢出的软弱叹息。他极快速地瞟了琴酒一眼,然后抽出第二张照片,他的指尖霎时微弱地颤抖了一下。

  作为一个极其克制的人类,他很少将自己的喜恶完全展露在明面上。

  画面中的依旧是宫野明美。

  将这称作是宫野明美也太过残忍,她的身体软倒着,干涸的、鲜红的血液像盛开的花束,将她此刻的姿态完全定格。现场的布置与当初一般无二,在赤井看来这更像糟糕且拙劣的模仿秀,充满不言而喻的恶意。

  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发送短信,又以怎样的心情死去呢?

  这都是赤井秀一无从得知的东西。

  罪魁祸首就在身边,即使如此,理性也能够制止他曾经温热的血液燃烧。他不禁自嘲地想,只要是为了利益,他什么都可以容忍——更何况世间这么多错误,并不是非黑即白的逻辑能够解释的,他们同样身不由己。

  他翻过这张薄纸,背面被用水笔写着飞扬的字符。

  想必看到这里的你一定愤怒万分吧。

  可惜连报仇都做不到呢,FBI先生,你是否曾思考过,当我被你们击败之后,你的正义该如何是好呢?

  右下角恶趣味地描绘着鲜红的玫瑰,因为涂抹过于用力,那颜色像是要直接渗透过来,与照片中虚幻的血迹连接到一起,晕染出更加深刻的混沌。

  “琴酒——”

  赤井开口道,然而他恍然发觉就在沉浸其中的时候,琴酒早就不见了踪影。空荡荡的桌上只留下了交给安室透的那封信件,他嗅着说不出名字的清香,指尖触碰到信面的片刻却又缩了回去。

  不必猜也知道草薙炼打算给他看什么,赤井犹豫半晌,他听到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最终他若无其事抽走那封信。

  “赤井先生?”

  他开门的瞬间,草薙呼唤了他的名字。

  安室透的身后,穿着奇异的青年挂着那副包容万物的笑容,正在打量着屋内的装潢。他身上的饰物都不像现代人会穿戴的,怀中的武/士/刀无疑昭示了身份,因此赤井只愣了几秒:“不愧是那位怪盗基德。”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情早就不能让他震惊了。

  “我倒觉得他掉链子的次数多到爆炸。”草薙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猛然掏出手机凑到赤井面前,“阵桑在哪里!”

  赤井被他来势汹汹的模样逼退一步,硬着头皮编造解释:“他有事情要处理……”

  他定睛看到屏幕上明晃晃的新闻叙述,十分心虚地移开目光。

  “赤井先生,您也应该解释一下。”

  最终事件还是被定性成为了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某两名黑衣人以及佩刀的面具青年们被完全当作了嫌疑人,据统计失窃的除去怪盗基德早就预告好的赤红之眼,就只有身为无价之宝的三日月宗近。

  以某位怪盗莫名竖立的诚信,在他对赤红之眼失去兴趣后,大概会归还宝石。

  然而关于失窃的刀,恐怕需要进行严密的搜查了。

  警方同样在巷子里找到了证人指证的同伙之一的尸体,现场惨不忍睹,但已经排除他杀嫌疑,直接导致他死亡的不是子/弹与刀刃,而是垂直坠落导致的多处粉碎性骨折和撕裂伤。

  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有位评论家甚至就日本警方的无能和怪盗基德拯救人质的事迹写了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字里行间将传奇怪盗捧上神坛,赤井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建立什么教会了。

  “我,呃。”他组织语言,“……砸玻璃时有注意。”

  “你们炸掉了博物馆庭园的雕像,震碎了一楼的所有玻璃。”

  “那是意外。”赤井努力回忆犯罪过程,“因为铃木集团的封锁太严密了,本来我们只想炸掉大门,炸/弹的威力超出想象。”

  “一楼的卫生间里发现了一名全/裸的警卫……”

  “喂,那是怪盗扒走的吧。”

  “也对哦。”

  两人一同陷入沉默。

  三日月宗近神秘兮兮地抿着茶水,细长的眼瞳中映照出年轻人们各异的心思。几个孩童心性的付丧神正给他介绍着自己觉得优秀的现代甜品,凭借或无关自己的意志沉睡的短暂时光里,他们想必也思念极了过去的日子。如今看到他们如此有精神,三日月自然觉得愉快。

  “看来……也不只是有坏事发生呢。”三日月喟叹道,“麻烦您了,一直以来照顾我们家审神者。”

  安室透眨了眨眼,“唔,因为阿恭是我的后辈嘛。”

  三日月的目光落在大和守安定身上,后者似乎有些瑟缩,面对这似曾相识的人物,他少见地陷入了完全的迷茫。加州清光也是如此,毕竟他们不算真正纯粹的付丧神,而是失去了记忆与身份的外来者,依靠不属于他们的刀剑才拥有了生存意义。

  看到俊美青年的眸光暗了下来,他们心下都是一惊。

  转瞬间,三日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他掩住薄唇,声音仍旧柔和,“不要担忧,你们迟早会找到自己的意义……并非你们所想像的那样。”

  仿佛是预言者,或是传递善意的长辈。他们竟然提不起分毫反驳的情绪,大和守安定深深看了他一眼,平白无奇的动作当中蕴藏极其锐利的刀意,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让他有些沉闷。

  “请……多指教?”加州清光已经完全卸下防备,亮闪闪的双眼盯住摇晃的坠饰,“三日月前辈!”

  仿佛能看见他冒出了犬耳,三日月倒觉得现在的相处模式很新奇。他满足地抚摸着清光的头顶,大和守躲在黑发青年身后,用力拽了拽清光的黑衣一角,似乎想警告他什么。

  看到三日月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顿时如临大敌,活像炸了毛的猫。

  “哎呀哎呀,这样青春的感觉也甚好。虽然微妙的有哪里不一样,但是灵魂的味道还是如此纯净啊。”三日月感叹着,“审神者大人,……哈。”

  他游刃有余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困惑。

  “我家的审神者大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虽然知道他们寻找自己就是为了寻求有关鹤丸国永的答案,但是直接把他晾在这里就消失的行为也太匪夷所思。身为华美之刃的三日月宗近难得带了点莫名低沉的情绪。

  安室透放下茶盘,看着空无一人的旁侧,书房只开了一盏台灯,漏出房间的灯光显得十分昏暗。赤井秀一与草薙恭都不在这里,他还能嗅到淡淡的违和气味。

  “应该是出了些问题。”他望着那面光滑的空书桌,暗道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三日月先生,还需要小甜饼吗?”

  付丧神捧起茶杯,他眯起双眼,凛冽的花香与甜腻到让人反胃的气息已经消逝。

  “也罢,我就等待着他归来吧。”

  他语音刚落,恰巧掩盖住某些门扉被吱呀打开的细音。通往天台的门扉大约是锈住了某个部位,此刻被人刻意搭上链条,发出扭曲的摩擦声,赤井秀一听到没有其他多余的声音传出,才略微松了口气。

  夜风拂起他额角有些卷曲的黑发,他的指尖触碰到皮夹中某样冰冷生硬的物体。

  他忽然想点燃烟,也忽然想拿出能够取人性命的精致武器。在他产生这些念头的刹那,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赤井秀一回过头,自嘲似的笑了。

  “赤井先生?”

  草薙合上门扉,风灌进不紧密的缝隙,他抬起头,看着赤井:“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