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吗?他从来没有找你的念头,干脆当你已经死掉了, 嘛, 不过无所谓就是了,像你这样的罪魁祸首, 他肯定是更希望你死掉的吧。”长发男人转动椅子, 玩耍得十分开心,似乎从这种行为中能找到乐子。他微微放低身体,单手支棱着下巴。

  “啊啊,等到我们解决了问题的那天, 你再出现在他面前, 到底是真正的英雄呢?还是个只知道逃离的废物?时之政府不会放过你, 他也不会接纳你。”他餍足地笑了,“嗯哼, 你太渴望他带来的光明,甚至不希望看到任何阴影, 只要听到任何指责,脆弱的心脏就会崩溃。这不是爱,而是索求啊。”

  纯白的衣角摆动, 他转换方向,俯视着役人。

  “你只是个蠢货而已, 所以现在才会为我效命。”

  他一字一句道,那恶魔的微笑没有半分褪色。

  役人的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模糊, 看不清楚这条道路。子弹好像击穿了肺部, 呼吸里带着灼热的空气直接冲入胸腔, 他的身体是普通人类,但是反射神经却出于某人的恶趣味被拔除。用草薙炼的话来说,人偶就应该有人偶的样子,如果连感情和痛苦都能够拥有,对于他而言实在奢侈。此时此刻,役人竟然不知道是否应该感谢他的行为。

  即使如此,拖着明显机能减弱的躯体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他几乎跌跌撞撞地冲入了会场当中。

  江户川柯南刚刚从突如其来的危机中松了口气,那个身着军服、气息不善的青年似乎并非敌人,足够让他悬着的心忽然放下。

  虽然一直在感叹这位夸张的富豪究竟为什么设置无用的宴会,但他还是因为放不下心的缘故卖萌拿到了通行证。他说服自己绝对不是出于对某几个人很明显会出问题的担忧——然而就在他这么自我催眠的时刻,忽然发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觥筹交错和毛利小五郎的吹牛声中,少年盯住了始终游离在场外的那几个身影。他们套在铃木集团护卫专用的衣服当中,那套制服相比来说略显臃肿。最关键的是,他们的动作完全没有守备人员的利落,拖着双手行走的模样怎么看都怪异。

  结果没等到他提醒小五郎他们,会场音乐停止的刹那,那几个男人像是疯狗一般冲了过来,掀翻一切阻拦在他们面前的东西。最丢人的是,他们被这几个连热/兵/器都没有拿的男人团团包围。

  柯南卡着死角向对方射击了一发麻醉针,正中后颈,却没收获到任何反应。他顿时丧失斗志,一声叹息,总觉得和那堆家伙待在一起后净遇到奇怪的东西。

  万能的高中生侦探竟然有一瞬间产生了“要不然就在这里坐着等救援吧”的冲动。

  当然,骚动也只是在发觉被包围时产生了些许,在场不乏在武术方面有造诣的,很快准备合力突破没有武器的绑架犯们。于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声音当中,柯南目睹了其中一头怪物从人形中生产出来,却被一柄锋利的太刀当头斩落的时刻,眼神淡定得像是死掉了。

  “谢谢你,大哥哥。”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对一期一振卖起了萌,上次见到对方时,青年浑身是血,脸都看不清晰了,而且他和斯库瓦罗激战的场景小孩子看了绝对会心理阴影。

  一期一振在脑海中寻找片刻,还是没能想起眼前的男孩究竟是谁,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即使换过身体,他也不会忘记役人的气息。青年裹着手套的十指将刀柄握得更紧,力道几乎从缝隙间流出血液来,他永远记得在事件后抛弃了前代的家伙。那次争吵过后,他已经数不清几回听到前代的悔恨之音,人类没有将对方的消失定义为害怕承担责任的逃避,而是以为他死于裂缝的怪物手中。

  “果然是因为我的错误。”年轻人伸出手臂,张开的手掌对准了虚空,只是苦涩地笑着,“我害得亲人离开我、他也离开了我,一期君,最后会不会连你们也离开我呢?啊啊,我不会责怪你们的,因为这是我的报应嘛。”

  某种意义上,这预言并没有出错,这是他们之后才知晓的事实。

  再次与看起来更加快活、甚至同杀人凶手勾结一路的役人相遇,那股仇恨的力量他几乎抑制不住。不想像之前那样失去理智,为新的审神者带来更多困扰,他才选择了解救人类的道路——当然,还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琴酒很明显不打算在意人质的死活。

  他的本质没有改变。

  一期一振能够感受到他的淡漠,素不相识之人的性命,甚至不如蝼蚁。那双眼中始终不能看到别人的存在,他甚至不会担忧这种无情的行为被责怪,因为无论如何,他的正确性即是以恋人为中心,与之前的役人相像却又绝对不同。他复杂地看着他们并肩的模样,这种超乎占有欲之外的感情,实在无法分辨好坏。

  ……希望是我多心了。

  一期一振不出意料地看到在场的所有人从戒备怪物变成了戒备他,这也难怪,毕竟能够毫不犹豫斩杀三只快到天花板高的怪物,怎么想都是他比较可怕。

  望着地毯上切割的气痕,付丧神甚至有点忧愁是不是自己做过了头,以及之后该怎么收尾解释之类的复杂问题。在他思虑之间,一阵匆忙沉重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接着,一个与人类有八分以上相似度的影子冲了出来。

  他摔倒在有厚度的深红地毯上。

  尽管摔倒在这里不会太疼,人群却发出了倒吸一口冷气的惊呼,一期一振敏感地嗅到令他厌恶的灵魂味道,掺杂着血腥。

  “失礼了。”一期一振俯视着他,“没想到您会在这里啊。”

  他缓缓俯下身,单膝跪地,视线与低处齐平,然而始终对趴在地上的役人是俯视的。他能看见对方身上被染红的衣物,因为牵动肌肉,血迹正在不断扩散。

  “他受伤了。”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

  对忽然出现的伤者的担心终究超越了对一期一振的戒备,青年的身旁,穿着浅粉色礼服的长发女子伸出纤细的手,似乎想将他拉起。役人微微抬头,正瞧见那双纯洁无瑕的眼瞳。

  烦躁。

  天旋地转。

  无论是琴酒嘲讽的眼神、一期一振同情与释然夹杂的眼神、还是眼前陌生少女不包含杂质的温柔,都让他烦躁到想当场自尽。

  啊,对了,我还有那个东西!我跑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小鬼付出代价!

  他的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芒,露出手掌间的黑色遥控器,在试图按下按钮的刹那,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控制手指了,但稀缺的痛感致使他没能第一时间发觉事实。

  那支手臂已经离他而去,刀光迅捷,连血液都来不及溅出,一期一振甚至绅士地挡在了毛利兰面前,挡住残忍的画面。他截住断臂,从中拿走那枚遥控器。

  他不懂人类的热/兵/器,柯南凑上前,状似无意地看向他手中的物品:

  “啊咧咧,大哥哥,难道你是炸/弹/魔吗?”

  毛利兰轻呼一声,提起了警觉,看似伤者的家伙居然藏着如此危险的东西。但无论如何,一期一振的应对都太粗暴了,这作风,简直就像双方都并非正义,而他们这些宾客只是被无辜卷入其中的罢了。

  役人粗重地喘息着,奇怪,他明明没有受伤的感觉,此刻却莫名地持续焦虑着,仿佛体力正在不断流失。他的面色呈现出一种万念俱灰的青白,一期一振看着那个遥控器,有种奇妙的感觉。

  炸/弹吗?

  他晃了晃小巧的黑色玩意儿。

  看到他摸不清用途的样子,柯南顿时变了脸色,要是没有常识到触发炸弹就惨了,然而事与愿违,青年在他眼前忽然按下了那枚深色的按钮。他与役人同时反应过来,“大哥哥,那个不可以按!”

  “哈、哈哈哈哈哈,一期一振、以前只知道你是个一根筋的家伙,没想到会这么蠢,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刺耳地大笑出声,在场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太脆弱地已经发出尖叫,抱住了自己的头颅,仿佛这样就能避免被伤害一样。一期一振看着他逐渐恢复精神,甚至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在心底叹了口气。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分钟、三分钟,沉浸在无人的寂静之中。

  青年将遥控器丢回役人怀里,同情之意简直要从轻飘飘的言语中溢出:“这只是玩具而已,你被人骗了。”

  这只是个玩具般的假按钮,没有任何爆炸,也没有任何死亡。役人呆滞地捧着它,忽然一把将它丢弃在旁,喉咙中仍然溢出异常的笑声,支离破碎的音调被杂乱拼凑,在场的人类都能感受到一阵毛骨悚然的意志。

  “需要我为你介错吗?”

  一期一振平缓地询问道。

  役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推开一期一振,那个影子没有犹豫,径直冲向被深红帷幕完全遮蔽的落地窗,他尖叫着砸碎玻璃,接着所有人都能听到清楚的、碎片落在地面上,重物砸下的牙酸声音。

  “这——要是有尸体从天而降可就麻烦了。”安室透喃喃道,赤井也沉重地点了点头。

  草薙拽着琴酒的衣服:“太惨了吧,根本从命令到交给他的东西全部都是某人的恶趣味,有那样的上司也够可怜的。”

  “虽然我能理解你们的感叹。”怪盗瞥向全部躲在琴酒背后,不踏出阴影一步的三人,“但是你们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啊?”

  “有熟人。”

  三人异口同声。

  黑羽简直要崩溃:“你们做强盗时就不考虑一下熟人的感受吗?!”

  “你没资格说吧怪盗小哥。”

  黑羽默然,不好意思,真有资格,这职业是世袭的。

  他吐槽间,殊不知四个人同时将若有所思的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此刻反应过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向后退了几步,嘴角抽搐:“你们想做什么——”

  “这件事情不好收场,所以只能靠你啦,银翼的魔术师。”草薙打了个响指,“现在是你的表演时间,去表演一下力挽狂澜,洗清自己的嫌疑吧。”

  黑羽贴着墙壁:“不、要、啊!”

  于是十分钟后,柯南抽搐着脸,看到某些十分眼熟的黑衣人占领会场,并且其中某个狙击手玩心十足地威胁起铃木史郎:

  “现在开始,你们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上,铃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