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年以前,精灵族地。

“阿兰朵,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高希纳姆担忧地看着眼前的银发女子。

银发女子神情恍惚,犹如在梦境之中:“嗯,已经到达极限了,这样下去,我会直接晋升旧日,而最初将会醒来。”

“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可是把神性和人性分割开来根本就从来没听过。”高希纳姆皱眉。

“‘命运’的仪式是,在命运的洪流里找到正确的契机。可没有足够的锚点,只会被裹挟、淹没。”

“我太早达到序列0了,‘命运’只有一条途径,‘光之钥’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我晋级成为‘命运之轮’。”

“我需要将一部分特性分割出去,‘人性’进入轮回重新从‘怪物’开始,‘神性’封印光之钥进入沉睡。”

阿兰朵用飘忽神秘、宛如预言一般的语气说道:

“待‘人性’获得足够锚点,‘神性’就会苏醒,合为一体。”

可即便是顶尖的预言家也无法准确看到自己的未来。

巨人族背叛,远古太阳神趁机入侵,偷袭了正在举行仪式的幸运之神。

强烈的撕裂感让祂一分为二。

两份序列一特性落入远古太阳神手中,阿兰朵夺回了一份序列一特性,撕下了错误的碎片。

而光之钥和错误的碎片同祂的一部分流落世间,不知所踪。

留下的只有失去了大半“自己”的神明。

高希纳姆看着感情淡漠,就像是完全变了个模样的阿兰朵不知所措。

“我们现在就去找!”她激动道,对毫无反应的阿兰朵非常不解,“你的话,一定能感应到‘自己’在哪里的不是吗?”

阿兰朵摇头:“不需要。”

“为什么?!”

“仪式已经生效,我看到了‘未来’。”高希纳姆从未想过自己能从阿兰朵口中听到如此清冷的声音,“她将不断在‘错误’的作用下进入除‘命运’以外的所有途径,这份异样将会产生极大的排斥,她将不断重启,延长‘那天’到来的日子。时间将会磨砺灵魂,为最后的仪式累积足够的锚点。”

“可……”高希纳姆瞳孔微颤,一针见血地找到了关键,“你说的‘重启’,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吧?”

“嗯,是死亡。毕竟光之钥排他性太强了,祂不会允许我进入其他途径。排斥到几点后就会吸引‘厄运’让‘我’强制重启吧。”阿兰朵的声音完全没有起伏,“这样也好,‘死亡’是最强烈的冲击,每一世的印记才会更强烈。”

“你在说什么啊!”高希纳姆声音骤然拔高,“那可不是一两次,而是成千上百次死亡啊!”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不就跟祭坛上的祭品一样吗!”

“为了达到目的而必要的牺牲。”

阿兰朵歪着头疑惑地看着满脸愤怒的高希纳姆,用着澄澈的眼神理所应当地说道。

“不就是祭品么。”

“如果你在担心祭品的承受力,那没有必要。每一世她的记忆会回到原点,唯有死亡才会唤醒一切,那时候就是崩坏了也没事,重启后就会恢复正常的。”

那一刻,高希纳姆深刻地明白了一点。

眼前的已不是她所熟知的阿兰朵,祂不是精灵族的幸运之神,也不是自小照顾她和苏尼亚索列姆的长辈,亦不是同族人一同欢笑、引领族人前进的大贤者。

那场失败的仪式成功了一半,它成功分割了神性与人性,却也带走了更多的东西。

只剩神性的阿兰朵彻底化身为只会遵从“命运”的旁观者。

就连“成为旧日”这件事对祂也并非必要的事,只是因为祂“看到了”,所以才这么做而已。

所以在阿兰朵用那双澄澈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精灵族走向灭亡的时候,高希纳姆丝毫没有感到意外,甚至连质问的欲望都没有。

就是问了大概也就会得到“这是命运的流向”这样混账的答案吧。

于祂而言,他们已经只是“精灵王”“天灾女王”这样的历史符号。

本该是这样……

高希纳姆艰难地抬头看向抱着她逃跑的阿兰朵,祂的表情依旧淡漠,望着虚无缥缈的未来,眼中什么也无法映入。

“为什么……?”

“我看到了,你还没到死去的时候。”

祂这么说着将高希纳姆丢入召唤而来的海怪口中,自己引开了所有的追兵。

高希纳姆陷入了沉睡,严重的创伤让她只能蜗居在海底。

偶尔她也会醒来试图寻找自己的族人,但一次次她只能不断认识精灵族灭亡的现实。

有的时候高希纳姆也会问自己,恨阿兰朵吗?

可很快她就会自嘲问了个什么傻问题。

把一族的存亡寄托于一个人的身上,那灭亡了也是活该。

漫长的时光中高希纳姆曾数次遇到过[路小双]。

她在没有恢复记忆以前和高希纳姆印象里过去的阿兰朵一样,面对亲近之人会活泼过头,有时候不着调地让人青筋直跳,有时候又体贴地让人觉得想为她实现任何愿望。

但不同于落地天使,最开始就有着顶尖战力的阿兰朵,[路小双]非常的弱小,却不幸地拥有了掺杂了异物的“光之钥”。高希纳姆也曾出手帮过几次,但有的时候看着反而因此死得更为凄惨的[路小双],她也只能沉默地回到海底,再度陷入沉睡,直到一只血族带着熟悉的气息闯进了她的珊瑚宫殿。

“阿兰朵!你看是精灵诶!太不容易了总算找到除你以外的精灵了!”

“嗯,威娜,有陷阱。”

“哦哦!好危险!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设陷阱啊?”

那当然是阿兰朵那个混蛋还正常的时候为了坑我挖的,虽然最后那傻子忘记了然后自己掉进去了。

她才没有怀念那个时候所以特意把这个也保留了下来。

叽叽喳喳的声音让高希纳姆不爽地睁开眼睛,想召唤雷电劈死这不知死活吵到她的家伙。可熟悉的名字让她呆愣了下,猛地睁开眼,高希纳姆看到了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

银色的长发垂在身后,金色的眼瞳专注地看着祂身旁的少女,带着已许久未见的“感情”。

祂甚至和自己打了声招呼,高希纳姆感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要知道自仪式以后,阿兰朵就再也没主动找人说过话。

“我和阿兰朵怎么认识的?”此世名为威娜的[路小双]说道,“我钓鱼然后就把祂钓上来了,据说祂都已经在河里漂了快八百年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傻乎乎的天使。”

这孩子怎么还变着弯骂自己傻呢。

高希纳姆面无表情。

而阿兰朵听闻后,竟是皱眉和威娜争辩起了自己的智商。辩着辩着两人就开始互爆对方的黑历史,尽说着些挑逗她耐心的话题,充斥着令人怀念的气氛,就连那随之而来的不耐烦也是那样可悲的熟悉。

以致于她召唤了雷电,将这两个久久说不到重点的家伙给劈得到处乱窜,那活似嘲讽的求饶声再次响起在她耳边。于是雷声愈发响亮。

最后,高希纳姆把威娜丢了出去,单独留下了阿兰朵。

“这一世是‘那个时候’吗?”高希纳姆紧紧地盯着祂。

祂摇头:“我看到了威娜的死亡。”

“……这样你都没有任何感觉吗?”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高希纳姆沉默片刻,看着对方清澈依旧的眼眸,自嘲一笑,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这时候还在期待什么呢。然后把祂也给丢了出去,并勒令不许再来。

然后在看到阿兰朵带着血迹斑斑的威娜来到她身前时,成了高傲的天灾女王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她说想要结束这样的轮回。”阿兰朵面无表情地说道,却比先前都要更像一个人,而非机器。

“……你确定?哪怕仪式就要成功?哪怕在末日即将降临?”

阿兰朵没有回答,仅是紧紧抱着威娜,抱着她的半身的残骸,脸上带着凝固的血迹,宛如泪痕。

“这是‘我’的愿望。”

那一刻,高希纳姆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多么可悲啊,遵循命运的旁观者,回到自己半身的身边竟是唤醒了那丝错误残留的“人性”。

即便微小,那依旧存在于祂体内的情感在“人性”的牵动下不断跳动着,微弱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尖叫着要祂做些什么,只是太过微小了祂一直没有察觉。

在真切地看着威娜,看着自己“人性”的痛苦,阿兰朵体内的情感也在“放大”,越是靠近越是“感同身受”。

听着威娜满身血污地求祂杀了自己,那内心汹涌的情感通过无形的链接流到祂体内翻涌,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

阿兰朵甚至以为已经到了融合的时候,不然为什么祂的情感会这样充沛到让祂的心都要被这迟来的痛苦与后悔撕成两半。

祂看着自己的族群灭亡无动于衷,祂看着自己的半身在循环的痛苦中沉沦挣扎淡然评论“这是必要的牺牲”,祂遥望着未来却遗忘了自己的初衷。

——我不想再失去家人。

一直以来“随波逐流”的阿兰朵第一次插手了“命运”。

祂把自己剩下的一份特性和唯一性|交给了威尔,托他守护威娜创立的“生命议会”;祂在切斯特沉眠之地设下隐秘的刻痕,留下只有他能够开启的机关;祂找到黑夜与莉莉丝,将后手留给曾经的友人……

最后祂站在那个病死在街巷的半精灵身前,金色的眼瞳里祂看到自己的半身带着光之钥的银光坠入这具身体。

翅膀在祂身后张开,金色的竖瞳中银色的圆环在急速旋转,无数的符文出现在半精灵的心脏周围,与之相对的阿兰朵的双眸色彩愈发黯淡,就像是老旧破碎的玻璃珠。

祂将选择权还给了[路小双]。

若是依旧想要“死亡”结束一切,那便在最后消融于永暗之河。

若是她想要成为旧日,那便让这成为最后一世。

那天起,世间就再无幸运之神阿兰朵。

只有旧日遗民路小双。

“真是笨呐我……”蕾西轻叹,“哪有什么你我呢?”

她拥住这具安静地流泪的残骸。

“我们本就一体。”

在死寂的永暗之河之下,银色的光芒开始闪烁。

虚无开始侵蚀她的内心,那是一种不断蔓延的荒芜。

世界宛如被套上了一层玻璃罩子,一样的清晰,却有了游离在外的排斥。

她不断远离,远离山川,远离海洋,远离了大地,不断地远离,她来到了这片扭曲的、可怖的星空。

熙熙攘攘的眼睛注视着她,窃窃私语钻入她的耳中,一切的一切宛如不可名状的抽象画,冲击着她的眼睛,啃食着她的大脑,意图将她的灵魂抽出蹂|躏捏成另一种无法想象的形状。

但源自她脚下这颗蓝色的小星球上却传来了一股股力量化作纤细却又坚硬的绳索拉住了她。

那是田地里农民收割水稻时朴实的欣喜笑容。

那是苏尼亚海人民吃着“精灵美食”谈论那位海洋祭典冠军的好奇和赞美。

那是白银城人民每日一次虔诚的祈祷与歌颂。

那是塔罗会成员的认同和友谊。

那是大地教会的亲友们的牵挂。

“叮——!”

心脏处的光之钥再绽放银光,无数灰暗的画面在她脑中回闪。

自身每滴血液、每个细胞都传来低语。

【来吧,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你是这么的软弱,害怕痛楚,害怕失去,就是下定决心抛弃懦弱站到末日之前,却还是因为痛苦中途放弃功亏一篑。】

【如果早早交给我的话,切斯特和西姆就不用死了,他们都会留在你身边。】

就像是失去立足之地,坠入漆黑的深海,满目只有那深沉的绝望。于是她闭上眼睛努力倾听另一个声音。

那是生命议会成员对初代议长的敬佩与尊崇。

那是精灵族对他们的大祭司的憧憬,对无往不胜的幸运之神的敬仰和信任。

那是轮回中留下的无数痕迹,遇上的羁绊、碰撞的情感,连过往无数的死亡都化作坚不可摧的自我的一部分。

【现在不过是被所谓的爱情迷惑了头脑,一时冲动。】

【甚至为此连另一个自己的牺牲都弃之不顾,将所有人的付出毁的一干二净,愚蠢地重新踏回老路。】

【你真的想清楚自己要的东西了吗?真的不曾有一丝后悔吗?】

蕾西随着虚幻的波浪起伏,无数的质问咒骂在她耳边响彻,有因她而死之人临终的怨恨、有被她见死不救之人的痛苦质问、有旧日死去之人怨愤命运不公的悲鸣。

它们化作波涛意图裹挟着她,将她带到深渊之中。

蕾西的脸上浮现出痛苦,泪水自她眼角不断滑落。可她死死拽住自天垂下的绳索,始终没有松手。

“我等你。”身着洁白西装的克莱恩对着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便抵过一切。

修长的手指伸出,被银光包裹的钥匙轻颤着发出金属的鸣叫,却被紧紧握住,坚定不移地递送到嘴边,被洁白的贝齿咬住。

“咔嚓。”

光钥匙被蓝发的半精灵嚼碎吞咽而下,银色碎片顺着咽喉落入胃部,它挣扎想要脱离,但空灵的歌声带动蔚蓝色的波涛将其淹没、碾压、融化。

银光越来越盛,光核已被消化了大半。

层层波光中,一本虚幻的书册凸显了出来。

这书册摊开着,显露出了一段话语:“克莱恩.莫雷蒂饱受着‘诡秘之主’精神污染的折磨,一直都很痛苦,非常疲惫。在经历了激烈大战后,受到心灵层面影响的他终于达到了极限,决定放弃,不再反抗。”

她再次看到了一次命运的拐点。

本已被消融大半的光核渐渐失了束缚开始向身体深处逃窜。

银白的天使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走的话,会没法完全晋升旧日的。”

蕾西摇头:“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阿兰朵轻叹:“后面会很麻烦哦。”

蕾西微笑:“如果能一起面对,那又有什么好怕的。”

阿兰朵亦是勾起一抹轻笑:“是啊。”

两道挂着一样笑容的身影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彻底融为一体。

“我唯一惧怕的,只有独自一人。”

“毕竟‘我’最怕寂寞了嘛~”

◆◆◆

源堡,灰雾之上。

在晋升“愚者”之后,回归源堡休息的克莱恩却遇上了不请自来的恶客。

顶替“门”先生成神的阿蒙拥有了“错误”和“门”两条途径特性,并在远古太阳神这名准旧日的远程支援下攻上了源堡。

“愚者”、“错误”、“门”,三条属于“源堡”的途径在灰雾之上尽显自身的特性,争夺着“诡秘之主”的晋升权。

长久的概念级别的斗争后。

克莱恩眼前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那一层层粼粼波光疯狂涌出,瞬间将他淹没。

克莱恩的精神状态骤然稳定了,但代价是失去了不同的情绪和各种欲望,就连反抗都不想做,只希望这么静静地站着,等待毁灭来临。

阿蒙看着放弃抵抗的克莱恩,嘴角微微翘起。祂抬起了双手,用手指圈出了一个椭圆,星光之中映照出了克莱恩的身影。

紧接着,阿蒙双手沉重分开,撕裂起克莱恩和周围环境赖以生存的虚空。

虚空如同玻璃,一块块裂开,一寸寸粉碎,高楼毁灭般坍塌起来。

可是,这所有的坍塌,所有的毁灭,都绕着克莱恩的身体过去,没直接波及他。

他就像是暴风雨中安稳航行的小渔船,显得那样的突兀,那样的不协调,似乎不应该属于这里。(注)

阿蒙抬手正了下夹于右眼眼眶的单片眼镜,脸上的笑容隐约淡了一点。

克莱恩体表的半透明斗篷上浮现出无限的圆环,不断有密密麻麻的凸起产生,又平息消失。

“……总觉得这一幕已经发生很多次了呢。”阿蒙眼眸幽深地说道,脸上的笑意消失。

“我还在想你还要多久才会发觉。”克莱恩勾起笑意,一条巨大的水银之蛇突兀地显现在克莱恩那半透明的斗篷之下,缓慢地缠绕上他的身体,无数的圆环在祂的皮肤上闪烁,蛇头靠在他的肩头向阿蒙危险地吐信,金色的竖瞳紧紧盯着祂,满是警惕和嘲笑。

在阿蒙难看的神情下,克莱恩笑道:

“你有‘上帝’作为支撑,我身旁也有‘命运之轮’同在。”

“来吧,不论多少次我们都不会输给你。”

◆◆◆

那一天,阿蒙懂得了什么叫“读档锁血”和“超新星爆发”。

--------------------

作者有话要说:

阿蒙:夫妻双打也太欺负唯一性了!

*

下一章完结!

感谢在2021-02-14 23:20:15~2021-02-16 00:2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每什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