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是谁?”

这是她第三次发问。

“你应该知道的。”

他第三次这么回答。

蕾西,在男人这么称呼后下意识认同了这个名字的她鼓了鼓脸颊,但又很不甘心地承认她确实应该知道,甚至知道这是她可以信任的人。

但她喊不出他的名字。

明明知道,但没法说出口。就像被屏蔽了一样。

“所以你告诉我不就好了。”她忍不住说道。

“不行,那样我会死的。”

“那不要了!”她仓促惊叫,慌乱之下语句都有些破音,“我不问你了……”

男子轻笑,惹得她面上微红。

蕾西沉默了一会儿,郁闷道:“那你要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看医生。”

“我又没生病。”

男子叹气:“你病得可重了。”

“胡说八道。”

“那你能说出我的名字吗?”

“……”

蕾西哑然。

最后只能恼羞道:“那你也不用一直抱着吧!”

是的,从开始逃跑时候被扛着,后面见她不舒服,就改成了公主抱。

少女白皙的脸庞上飘着绯红,黑色的双眸努力瞪着他表达自己的怒火,但那抹羞意却只能让人联想到拼命瞪大眼睛满脸写着“我很凶我超级凶”的奶猫一样,完全没有震慑力。

男子无辜地看着她:“可这样跑更快。”

“所以你为什么要跑啦!”

还不待男子回答,背后隐隐传来的怒斥声完美解答了这个问题。

“站住!你个绑架犯!”

“给我们滚出岛!”

“先把人放下然后滚出去!”

……

中间还夹杂着各类“武器”朝他们砸来,倒丝毫也没有顾忌“受害人”的意思。

男子的表情更无辜了。

好的吧,确实需要跑。

……才不对啊!

她本来就不用跑,是这家伙强行带着她逃跑的!

要不然她就能见到……

见到……

见到谁?

少女的神情开始恍惚:“……我……”

黑色的杂音在周边显现,隐隐有什么悲鸣声传出,散落在地面的结晶石上有画面闪现,逐渐染上黑色,森森白骨从地面迅猛地蹿出意图阻拦他的脚步。

男子,也就是潜入蕾西心灵之岛的克莱恩抿着唇,身形飘忽地躲过各类攻击,但突如其来的密集的攻击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诸多血色。

眼见攻击愈发密实,克莱恩用力捏碎了手里的一块符咒,金色的粉末飘扬开来,围绕在他们周围,驱赶走黑色的同时簇拥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赶去,像是在为他们指路。

昏昏沉沉的脑子犹如被什么用力敲击,蕾西身子一抖,猛地惊醒。刺眼的红色瞬间映入眼帘,染红了她的眼眶,神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般惊恐。

“对不起……!”

“我没事。”克莱恩摇头,仿佛只是被枝叶轻轻划伤。

“是不是因为我问了你名字,果然我不应该……”她却没有被安抚到多少,十分内疚地说道。

克莱恩环抱着少女的手指艰难地打了个响指,一片火焰中,他越过这片白骨之森继续向前逃去。

“不,如果你不继续问了,那我就更是死定了。请务必遵循内心的好奇心,拜托了。”他极其诚恳地说道。

“……你好麻烦啊。”蕾西登时露出了死鱼眼,实在没忍住吐槽道。

克莱恩闻言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蕾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产生了极大的内疚感呢。

“咳,那我就随我心意问你好了。”她轻咳一声盖过自己的心虚感。

不知不觉中,他们跨过了那段苍白的道路,闯进了一片花海。

天空荡漾着海浪的颜色,隐隐有空灵的歌声回响,雪花飘忽着自他们身边吹过,随着歌声飘起,最后在绚丽的花朵之上落下亲吻。

似乎觉得就这么干巴巴地问名字太过无聊,少女开始使用不同的语言问着同一个问题。

克莱恩一边警惕地赶路,一边不自觉地分辨着她用的语言。

鲁恩语、弗萨克语、因蒂斯语这些第五纪大国的通用语不说,都坦语,南大陆古拜朗帝国的通用语她竟也能嘟囔上几句,想来是切斯特的功劳。

此外,除了赫密斯语、古赫密斯语这非凡者必学的语言,巨龙语、精灵语这种小众的语言她竟是也会用,不禁让人感慨她没白在艾德雯娜学习班和海盗们一起进修。

尤其是在用精灵语的时候,蕾西下意识一个哆嗦,神色格外庄重。

……嗯,大概还有天灾女王蹂|躏下的成果。

在这几种语言都念过后,她不自觉地开始用上了“前世”的语言。

“Who are you?”

“Ктоты ……?”

“あなたは誰……ですか……”

……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情越来越恍惚。

克莱恩不由加快了步伐,他已经隐隐可以看到岛屿的边界那片迷雾了。

“再坚持一下……”他低声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然后在跨出花海的那一瞬间,他对上了少女黑色的眼眸,她的黑发拂过他的手臂,泪水划过她眼角的泪痣。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向身后,用着他最为熟悉、最为刻骨铭心的语言问道。

[……你是谁?]

那一刻,岛屿之上的红白光芒的斗争再次达到了高|潮,就像是什么屏障骤然碎裂开来,地面在他们身前断裂成两半,露出漆黑的深渊。就在他脚步下意识停顿的瞬间,天空陡然变得漆黑,熟悉到让人发疯的画面在天空上放映着,和着鲜血映入少女的眼眸之中,如毒刺扎入她的大脑,翻天覆地地搅弄,只把最疼的部分挖掘出来。

如泥沼般黏腻、窒息的痛楚弥漫了全身。

怀中的黑发少女开始尖叫,她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要抓破自己的头骨,将自己仿佛被凌迟的大脑绞碎,好减轻那生不如死的疼痛。

“不、不要!我……切斯特!西姆!不要碰他们!不要杀他们!”

“为什么!我好恨!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死!!!”

“爸爸妈妈救我!我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蕾西!”克莱恩焦急万分,明白奥黛丽制作的符咒失效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了,最开始他按着“蕾西”的样貌去寻找“核心意识”,却发现那种着花草的蓝发少女不过是“岛民”的一员。

也是,于他们而言,那并不是他们内心深处最为认可的“容貌”。

他们最不能忘怀,最铭刻于心的样貌……

随后他就听到骤然爆发的悲鸣。

他赶了过去,看到了一位黑发黑眸,身形苗条,相貌清秀,眼角点缀有一颗小巧泪痣的普通少女。

——那是父母赠予的最宝贵的事物,即使平凡、不完美,却承载着他们那短暂一生的最初的“存在”。

这位少女身前的晶体重复着可怕的画面,反复地切割着她的“心”,促使她疯狂地伤害着自己,绝望而又本能地寻求着自己父母的怀抱。

于是在这完全由她精神主导的岛屿上,时间倒流,她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庇护所。

告别父母,寻找友人,唤醒记忆,回归原点。

如此反复地折磨着自己。

甚至对于“寻求父母”这样的“自救”行为越来越迟缓,克莱恩毫不怀疑最后她连自救的念头都会被自己消磨殆尽,彻底自毁。

唯一的符咒已经被他用掉了,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

克莱恩神色肃然,急切地想绕过断崖向边界奔去,嘴里还在说着:“再坚持……!”

“噗嗤!”

尖锐的藤蔓刺穿了他的胸膛。

他瞪大双眼,鲜血从他嘴角流下。

不知何时,一个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蓝发的女子有着他所熟悉的面容,却挂着他陌生至极的冷漠神情。

“异物,入侵核心意识,格杀勿论。”

怀中的少女被夺走,刺穿心脏的藤蔓用力将他甩向了断崖,落入那漆黑的深渊。

鲜血泼洒在少女的脸上,唤回了部分她的理智,瞪大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不……”她喃喃着,爆裂的怒火陡然而起,将令人窒息的痛苦烧出了一个孔洞。

“不可以……”她挣扎着、强行从绝望的泥沼中挣脱出一只手。

“就是我也不可以!”

无尽的荆棘骤然穿破地面,刺破“蕾西”的身体,将这具木偶钉在了地面上。

她分毫视线都没有给予那边,只是抓着藤蔓飞身一同跳出断崖,意图抓住对方的手。

未曾想对方只是看着她身后,什么动作都没有。

“你在做什么,抓住我的手!”

“……”

克莱恩想起了奥黛丽的告诫。

【名字是象征,是有别于自己的“异类”。】

【绝对不要在心灵之岛上交付自己的名字。】

【那会直接激起“岛屿”最后的防御机制,到时候你就不是被“心防”驱逐出境,而是会被她的精神同化。】

克莱恩感觉到自己就要被驱逐出去了。

可他清楚地看着那阴魂不散的黑色阴影再度缠绕上了她的身体,甚至颜色还更深了。很显然,这姑娘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现在也只是强撑着想送他离开。

【同化究竟是什么?嗯……这么解释吧,一旦你交付了姓名,除了会激起对方反扑的本能,还等同于你开放了自己的“许可”,你的精神将逐渐融入她的精神中,除非她清醒过来主动拒绝,否则就是我也无法停下这个过程。】

【不!虽然确实可以借这个机会刺激到她的精神,有一定可能唤醒她,但这太危险了!】

【……我确实可以在外面尽力延缓,可是……‘世界’先生!】

对不起,“正义”小姐。

他叹了口气。

虽然这样很卑鄙,但也没办法了。

黑发、衣襟向上被风压吹得猎猎作响,他不断下坠着,望着上方面色焦急的少女,无奈道。

“对不起啊,瞒了你这么久,本来说好你半神之后我就把一切告诉你的,不过现在也不迟。”

“什么话我不想听!你快点抓住我的手,我送你出去!”她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想要打断他的话。

可对方却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

“看来你想起了一点啊,不过还不够呢。”

“其实,我还有个名字。”

“住口!不准说!”她尖叫着想让他闭嘴,却还是慢了一步。

男子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用着她再熟悉不过的语言说道。

[我叫周明瑞。]

短暂的平静后,禁句激起了巨浪。

触犯禁忌的男子瞬间被“深渊”吞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克说自己卑鄙,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安危放上天平逼迫蕾西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