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无奈道:“你们两个该不会跟踪我吧?”

  原元放下手里的餐单,笑眯眯说:“巧合,纯粹是巧合。”

  程诺显然是不信的,他把目光转向王子厉,王子厉立刻停住了正在给唇舌扇风的手。

  “咳。”

  他转过身子,微微点头:“真巧。”

  程诺:“……”

  还要装是吧?

  程诺简直要气笑了。

  卿玫看着王子厉,伸出手指轻轻勾了勾自己的下巴,问:“你这里没事吗?”

  王子厉一时没回过神。

  卿玫叹了口气:“你忘了你的紫外线过敏了吗?下巴都红了。”

  王子厉:“……”

  这还真的忘了。

  当他看到卿玫站在门口欢喜等人时,下意识拉着原元藏了起来。

  见到卿玫正在等的人居然是程诺,王子厉只觉得自己血管里流淌的都是汽油,稍微有些火星就爆了。

  怎么会是程诺!

  不行,他得弄清楚。

  等王子厉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扯着原元偷偷摸摸跟在两人身后了。

  “行了,既然都发现了,也不必藏来藏去。”

  卿玫朝王子厉摆了摆手。

  这是在叫他吧?

  王子厉心中一喜,却下意识扬了扬下巴,作出一副矜傲的神情靠了过来。

  “教练叫我做什么?”王子厉撇开头,故作冷淡问。

  卿玫眉眼弯弯:“把手伸出来。”

  王子厉咳了一声,带着些许期待,伸出了手。

  卿玫抓起程诺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

  王子厉瞪大眼睛。

  程诺懵了。

  两个人皆是迫不及待地要松手,然而,两人的手却都被卿玫按住了。

  卿玫笑说:“我知道你们两个有心结,要不然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跟过来,记得我说过吧?你们两个再搞出事情来,我就让你们手拉手一个月。”

  王子厉和程诺彻底被吓到了。

  王子厉:“我没有!”

  程诺:“我不是!”

  卿玫:“我知道啊,所以,这次只是为了让你们两个好好相处,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你们两个一起回宿舍吧,在路上把心结都打开,以后,恐怕就没有时间让你们搞矛盾了。”

  看着她笑盈盈的模样,两人忍不住打了个颤。

  教练,你要做什么啊!

  卿玫对程诺说:“他脸上还有紫外线过敏的伤,一会儿你们回去,帮他涂药吧。”

  “男孩子不是生气过后就会立刻和好嘛!”

  程诺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吟吟说:“教练你放心,我知道您信任我。”

  王子厉脸色一阵难看。

  原元在一旁小声道:“要不,我送王子回去?”

  还没等王子厉说话,卿玫便说:“你要留下了,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王子厉像是机器人似的一点点转过头,直勾勾盯着原元。

  原元被他盯的皮肉生凉。

  他傻笑摸头:“哈,哈哈……有啥事啊,我肚子疼……”

  还没等他借口说完,卿玫立刻站起身,“那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

  原元递给王子厉一个“帮不了你”的眼神,突然惊喜说:“哎呀,又不疼了呢。”

  卿玫笑眯眯看了他一眼。

  原元背脊一僵,只觉得自己都被教练看穿了。

  ……王子啊,别看了啊,我也不想跟教练单独相处被你狂吃醋啊!

  王子厉和程诺离开后,卿玫让原元坐在程诺刚刚做过的位置上,卿玫给他点了一杯果汁。

  原元看看自己果汁杯,又望望被侍者收走的咖啡杯,叹了口气道:“在教练眼中,我一定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吧?”

  嗯?

  卿玫注意一下他的视线,立刻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卿玫笑说:“你呀……我只是担心你现在吃的药不能喝咖啡,这才给你点了一杯鲜榨果汁,你年纪多少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原元眼睛睁得圆圆的,他双手抱着果汁杯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水獭,他眨了两下眼睛,两边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原来教练是在为我考虑。”

  卿玫:“这下开心了吧?”

  原元猛点头。

  卿玫无奈:“你表面上看上去开开心心的,却想的太多了。”

  原元垂下头。

  卿玫:“这也没什么不好,你脑袋里要是空空如也我才发愁呢。”

  原元轻轻抬起头,在眼皮下偷看她。

  卿玫笑着说:“要想花滑滑的好,当然是要用脑子来滑的,我觉得你就是用脑子来滑的。”

  原元被她说的非常不好意思,不停地挠脸颊。

  他犹犹豫豫说:“我也没有教练说的那么好。”

  话一出口,他脸上就露出后悔的神情。

  原元立刻又加了一句:“当然,我也比大多数人做的都好。”

  “我大概排……第三。”原元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卿玫:“这样就满足了吗?”

  原元“唔”了一声。

  “原来你做动作时不认真是因为这个,怕你一认真,就抢了程哥和王子的位置?”

  “哇哦,我要是把你的心里话告诉他们两个会怎么样?”

  “教练!”

  原元扳着桌面,撒娇似的露出笑容:“教练,别,这是我私下讨论的,别说,教练!”

  卿玫摇头:“你未免也太看低了程诺和王子厉。”

  “我没有。”

  卿玫笑了:“你当然没有,你只是怕自己尽全力也无法得到更好的成绩,所以只拿出八分努力来,这样的话,如果成绩不好,你还可以告诉自己,我只是没有尽力而已。”

  原元笑容僵住了。

  “总教练一直说你不努力,然而,就我所见,你一直在努力训练,我一直奇怪为什么总教练会做出这样的评价,直到最近我才知道答案。”

  原元低下头,手指抵在果汁杯上,看着自己指尖的肌肤慢慢吸收着杯壁上冰凉的水珠。

  他轻声问:“答案是什么?”

  卿玫往后仰了仰,给他留出一些空间。

  她笑道:“因为你一直在做着虚假努力。”

  “啊?”原元一脸疑惑。

  “一方面机械训练,假装百分百努力,另一方面,你训练时,没有用上自己的大脑,所以,上一次指责你出错的地方,下一次你还会出错。”

  原元出神地想:是这样的吗?他真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吗?

  等他回过神来,天色已经全暗了,而卿玫正安静地坐在一旁,借着挂在栏杆上的小灯泡在本上写着什么。

  “教练。”

  卿玫抬起头,笑问他:“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什么吗?”原元神情恍惚。

  卿玫低声道:“十八岁不会重新再来,原元,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年纪吗?既然处在正好的年华,处在可以为了梦想抛下一切,义无反顾的年纪,你难道不想抛下所有顾虑,痛痛快快努力一场吗?这样,你就能看清自己究竟处在什么位置。”

  原元轻声念叨:“我可以吗?”

  卿玫将手中的本合拢,将本面展示给原元看。

  原元抬头望去,只见本皮上写着“原元的五年计划。”

  哎?

  哎哎?

  原元下意识要去拿这个本子,卿玫却往上一举,避开了他的手。

  原元仰头看着,心里百爪挠心。

  原来教练已经把他的五年都计划好了吗?那在教练眼里,他五年后会在什么位置?

  “教练……”他拉长了声音,期待满满。

  卿玫笑问他:“想知道吗?”

  “嗯!”原元立刻点头。

  卿玫:“我只能给你看一眼。”

  她打开了一页,展示给原元看。

  上面写着的是这次国际滑联大奖赛的时间和地点,还有他的预期目标。

  ——前三?!

  原元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磕磕巴巴说:“教、教练这是您熬夜写出来的吗?”

  卿玫不解。

  原元:“要不然就是您以为我们可以包了前三名。”

  卿玫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你应该是这样的名次。”

  为什么啊!

  原元完全搞不懂:“程哥和王子都比我厉害,您刚刚还让程哥在比赛上冲一冲,现在又说我是前三,那岂不是说,这次金银铜全被我们包了吗?”

  卿玫点了点纸张:“只是预期目标,你能不能达到还是个问题呢。”

  原元瞬间萎了。

  卿玫:“但是,我觉得如果按照我的计划来,你可以到达这个名次。”

  原元终于听出味儿来了。

  “教练的意思是……我现在的节目不行?”

  卿玫想了想,继续说:“难度要增加,四周跳还是要努努力的,还有,如果跳三周,我希望你能跳更多更完美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我这里有个计划。”

  她说着从计划本里取出一张表格递给原元。

  原元看过之后,攥紧了那张纸。

  卿玫说:“我记得你曾经说没有人相信你,只有我相信。”

  “我要对你说,我相信你能做到这些,从始至终我都相信你原元身上的光芒不会被程诺和王子厉掩盖。”

  “现在的问题是,原元,你自己相信吗?也愿意为此付出全部吗?”

  如果……如果……真的有人对他抱有期待的话,他想,他是可以的。

  原元攥紧那张纸,抬起头,紧紧盯着卿玫。

  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他的眼神已经证明一切。

  卿玫终于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很好,跟三人的谈心工作都完成的很好。

  “那个……教练,你这个计划本能给我看看吗?”

  卿玫笑着摇头:“当然不行。”

  因为这个计划本她只做到大奖赛前,后面的计划还要看他能不能真的跟上她的进度。

  因材施教,因时制宜。

  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而这个计划本也只是她激励他们的一种战术而已。

  卿玫诱惑道:“如果你能达成第一步计划的话,我就让你看看下一步计划如何?”

  原元眼中猛地亮了,“好,那约定了。”

  “嗯,约定了。”卿玫笑眯眯。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由夏入秋了。

  天气凉下来的时候,卿玫到底是被父母传唤回家里去了。

  她家是一栋联排别墅,别墅前有一座漂亮的花园。

  她回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可以看到花园的落地窗前做瑜伽。

  见她进门,母亲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卿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

  母亲也是一代花滑女单选手,青少年时期表现的十分亮眼,只是后来渐渐长大,过不了成长这道坎,不适合女单了,不得不去练冰舞,后来冰舞也不适合了,只得含恨退役。

  花滑女单一直是她母亲心里的一道坎,估计就是因为那时的遗憾太深了,才让她成为虎妈,硬是用各种强硬手段逼着她小小年纪学习花滑。

  罚站,禁止吃饭,被骂,被打。

  卿玫曾经大声抗议:“你就是个笨鸟,自己飞不过别人,就躲在树上‘噗’下一个蛋,然后就固执地把自己的希望强加在下一代的身上。”

  那时候,她母亲给了她一个巴掌。

  卿玫捂着红肿的脸,哭着跑出去了。

  当时,外面还在下着雨,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似乎遇到了什么好心人,给了她一盒热牛奶,然后,她就因为发烧晕过去,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

  时间过去这么久,虽然表面上看去,她与母亲的关系趋于缓和,可深埋在心里的刺却怎么也拔除不掉,已经流血化脓,好不了了。

  母亲盘腿坐在瑜伽垫上,慢慢呼出一口气,淡淡开口:“下午,有客人上门,打扮漂亮一些。”

  卿玫眼皮一跳。

  卿玫淡淡说:“这几年都练花滑了,我哪里会打扮。”

  母亲没跟她生气,依旧用淡淡地语气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心里有数?怎么没数?

  卿玫轻笑一声:“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推销出去吗?”

  母亲:“这次的客人是咱们旁边的邻居,也知根知底。”

  卿玫直接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母亲在她背后说:“你会满意的,他跟你有共同的兴趣爱好。”

  卿玫回答她的是“咚咚咚”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