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其它小说>氓花+番外>第81章

    其他人也是如此,纵然周牧云此时有几分真情流露,然而在场的诸位都是人精,心里的天平并不会因为她的弱势而倾斜多少。就连惯于想东想西的顾晓辉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悄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爱情故事的凄惨,难得端住了一言不发的架子,和看大片似的注意着对面房间的动静。

    傅云声的质问永远显得不近人情:“你的作案经过呢?”

    周牧云幽幽道:“做笔录的那天,我撒谎了。我和沈嘉南吵架,出门时带了手机,钥匙,还有钱包。最开始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真正想到杀人……是我在车上的时候,可能是因为我准备了把刀吧,觉得不用太可惜了,以后也不一定有那么好的机会。但我已经和李亚说好了要去她家,临时变卦肯定会引起怀疑,如果沈嘉南真的死了……你们就会查到我的头上,所以我在下车的时候撒了谎,说我身上没钱,最后选了手机支付,你们要是能查到出租车司机,我没带钱,难道要从李亚家走回去吗?”

    “之后……我去了李亚家,满脑子都是杀人的计划,自然不好和她多说。她这个人……有时候很敏锐的。我的表情……估计很奇怪吧,明明来之前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一会儿,但杀人的想法一冒出来……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想到自己要杀了他,会成功吗……之类,就有点儿忐忑,又有点儿……期待。我想过沈嘉南死了会是什么样子,无论结果能不能发展成我想象的那样……他的死,对我来说,其实也是种解脱。”

    虽然偏离了作案经过的主题,傅云声却并没有打断她。

    周牧云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又是一笑,方继续道:“说实话,我很喜欢李亚这样的朋友。平时像是泛泛之交,但真有困难的时候她会帮你……不是说她帮我隐瞒了什么,我是说……在我还没决定杀人的时候,我问她能不能借住,就是怕我忍不住说了什么,这件事也不会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李亚不是那种人,我很信任她,君子之交淡如水。我知道她平时失眠,桌子上也摆着安眠药,就劝她早睡,别管我了,省得耽误明天上班,我大概是要请假的。她犹豫了一下,吃了药,后来她睡着了,我叫了她两声没有反应,就拿了她房间里的一件外套,戴着帽子出了门。”

    “我换了三辆车回到楼下,拿钥匙开了门。沈嘉南就在书房的床上躺着,没睡,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出来了,大概没想到我居然会回来。客厅还是我走之前的那个样子,我把桌子扶正——吵架的时候倒是没砸东西。我说我们两个应该谈谈,他点点头,我转身进了卧室,把衣服换了。当时就想……杀人嘛,身上肯定会有血,李亚的衣服我不能弄脏,也不能让她发现我换了衣服。我挑了件夏天的睡衣,回到客厅,沈嘉南问我为什么要换衣服,我说这是我家,我回来睡觉不可以吗?说完去了厨房。那把刀被我藏在灶台下面的抽屉里,还没人动过。去李亚家的路上我就把手上的透明指甲油给搓掉了,正好厨房里有刷碗的胶皮手套。我戴上手套,拿着刀,站在厨房门口往外看,沈嘉南就站在茶几旁边,很没防备,在等着我出来,我就冲过去把他给捅了。”

    “他没想到我会捅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又抬起手来抓着我的胳膊,很疼。我整个人撑着他的体重,戴着手套……血的感觉很模糊。他那时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问我为什么要杀他,之后又开始自言自语,说我那么恨他,杀他也是应该的,只是不该为了这种事赔上自己,杀人是犯法的。他说这些……我突然觉得他很蠢,也很可笑,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说教,大概是这一刀捅得还不够狠,就把刀拔|出来,换了个地方捅了第二刀。”

    “然后我为了刺激他,就告诉他,那把刀上只有池先生一个人的指纹。”她垂下头,玩味的表情似是在回忆当时荒谬的场景,“结果沈嘉南居然笑了,说小朗才不会在我身上吃那么大的亏。他连省城案都破了,你这是难为他还为了我CAO这么大的心。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突然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既恶心,又可怜,于是推了他一把,看他摔在地上,还想起来,就压在他身上,朝他胸口又捅了几刀。”

    傅云声道:“捅了几刀?”

    周牧云道:“七八刀吧,记不清了。那时我已经没力气了,看着他躺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喘,后来渐渐没声音了。我跪在地上,身上都是血,拿手机给我闺蜜打了个电话。我以为他已经死了,脑子里乱糟糟的,突然间特别想哭。我闺蜜听出我声音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直到今天才知道沈嘉南心里还有别人……她知道我和沈嘉南没什么感情,如今说开了是件好事,不懂我为什么那么伤心。我说我不是为了沈嘉南,是为了远程……她知道我是想远程了,沈嘉南耽误我那么长时间……她就一直安慰我,说不能便宜了沈嘉南。我当时就想,我没便宜他啊,真没便宜,人都死了我还怎么便宜。我闺蜜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在同事家,又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她给我出主意,让我离婚,又让我把夫妻财产分割清楚……这时候沈嘉南突然动了,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扎了他一刀,‘噗’的一声。我闺蜜可能听见了什么,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突然间心慌得厉害,怕把她也牵扯进来,就说我同事好像醒了,然后挂了电话,又在沈嘉南身上扎了两刀,这次他真的死了。”

    “刀就插在他身上,我没动。然后站起来,踩着血,撕了睡衣把脚包上,怕留下脚印。然后我用水洗了洗身上,出来时地上的血已经把我留下的痕迹没过去了。我怕做多错多,突然想起沈嘉南是做程序的,家里还有鞋套,就找了一双穿上,把一些比较扎眼的痕迹擦了,留下的那些争取让人觉得凶手是从大门跑出去的。然后我想到他和池先生的照片……可能是因为我看过吧,所以特别敏感。当初我碰那些照片的时候没戴手套,你们找到这种证据,万一发现我的指纹那就完了。大半夜我又不能把照片带回去销毁,就找地方偷偷藏了起来。”

    余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周牧云布置完现场后悄然离开,回程时仍然采取了和来时相同的策略。因为担心夜车司机会对独来独往的女性留下深刻的印象,她略作变装后还选择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TV作为自己出发时的掩护,在六合桥附近的小区下车,步行穿过大桥,途中丢弃了早就打包好的证物,再乘第二辆车回到了李亚家附近的车站。整个过程虽有意避过了家门口的监控探头,但在下车之后还是一不小心就露了形迹,毕竟她再怎么变装也逃不开身上的那两件衣服。至于证物,因为案发现场就是自己家里,大量的指纹和脚印并不能说明什么,所以周牧云只把染了血又撕成两半的睡衣、行凶时戴的胶皮手套、清理现场时用的鞋套和几块砖头一起缠进了塑料袋里,一了百了地沉江了事。

    而后她步行返回李亚家中,因为李亚吃了安眠药正在熟睡,开门时的细小响动很难引起她的注意。这时又是夏季,周牧云一来一回间并没有带回什么诡异的寒气,稍作休整之后也难以露出太大的破绽。等到第二天早上李亚醒来,看见周牧云一脸憔悴的样子,自然关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周牧云再似是而非地道歉一番,很快让李亚有了自己听到她打电话的错觉。

    周牧云一字一句地说完,双手略一交握,纤长的睫毛勾画出一个冷漠又优雅的弧度,又恢复了那种仿佛无所畏惧的从容。

    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了。

    而在她条理分明的叙述中,却始终没有提到沈嘉南电脑里那段堪称诡异的录音。

    傅云声在此前的讯问中一直甚少开口,但这并不代表他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如今不消旁人提醒,自然也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们怀疑周牧云动用了窃听,是在综合所有线索之后作出的判断,主观臆断做不得数,这段录音的来历却务必不能含糊过去。在接手了外遇报告的线索之后,警方也设法和那位王侦探取得了正面的接触——这位王侦探也算是半个科班出身,对这起捉女干演化出的骗婚事件尚且记忆犹新,本来看在周牧云命途多舛的份儿上还准备帮她一把,找几个律师朋友帮她参详参详,被周牧云拒绝之后便没了下文。王侦探也承认,他当初的确对沈嘉南实施了监听,是借周牧云之手在沈嘉南的手机里装了个小小的窃听芯片,用来盗取他的通话内容和短信详单,对于这种非工作场合的私下见面,王侦探坦言他更喜欢“跟踪+偷听”的方式,必要的时候才会开启录音,反正对沈嘉南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而已,小心一点也不会有错,被发现了也能用误会解释过去。至于那种警用级别的即时监听,给钱的话他也能搞到,就看他的雇主有没有那么大方了。

    王侦探的处置暂且略过不提,他本人却坚决否认了自己作为周牧云窃听设备的来源。温馨在傅云声的授意下播放了那段录音——池朗说那番话的时候气急攻心,言语之间难免有些托大,如今众人却没了揶揄他的心思,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周牧云的身上。

    周牧云轻巧一笑,道:“我没听过。”她似是早有准备,面对傅云声的诘问,又徐徐道,“我连杀人都承认了,有必要……在录音的问题上撒谎吗。”

    作者有话要说:

    ①周牧云带没带钱包是前文的一个BUG,这里采取了她说自己没带(实际带了)的事实。前文我找时间修改一下,实在舍不得破坏我整齐的更新时间QAQ啊另外……

    因为感冒了下次的更新可能会久一点……

    by讨厌流鼻涕嗓子痛的小顾

    

    第79章 第七十八章

    

    她这句话说的不无道理,那轻巧的一笑却无端浸润出几许微末的寒意。虽然也可勉强理解为心灰意冷的混不在意,白子峥到底还是没有放过那一丝诡异的直觉,现实却是傅云声和温馨俱被疑罪从无的信条给打了回来。周牧云的电脑里没有安装窃听程序的痕迹;沈嘉南书桌下的胶带痕迹也完全可以辩称毫不知情;设备本体若被沉江恐怕也是大海捞针,这几天又下了场雨,河水流速加快,搜寻一个小小的电子元件更是难上加难——诚然他们对周牧云有所怀疑,缺乏有力的证据也是不争的事实。

    讯问一时陷入了僵局,周牧云却仿佛没有察觉到警方的窘境,仍是一脸平静地在等待着傅云声的回答。虽然现在把周牧云铐起来带走也没什么问题——毕竟她交待的内容十有八|九都和警方掌握的实情相符,但录音既已是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证据,又险些让池朗栽了个跟头,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白子峥正想着这个突破口该怎么打开,池朗却松开了他们交握着的那只手,等到白子峥侧头看时,池朗已经走到了徐闯身边,也不知道对他徐叔耳语了什么。

    徐闯略一点头,显是应允了池朗的提议,片刻后用话筒对审讯室内的傅云声道:“傅队,问周牧云,那天晚上她买香油回来,和沈嘉南具体争吵了什么。”

    傅云声从耳机里接收到徐闯的指令,细不可察地同温馨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问周牧云时倒没显出“替别人问”的迹象,周牧云却有些在意他怎么突然换了话题,而且这个答案……她会对沈嘉南痛下杀手,未尝没有这次争吵的原因。


    是什么呢?……是导|火索。她在心里给出了这样的定义。

    她重复道:“吵了什么……”这四个字就像是一块烧熟的豆腐,在舌尖几经辗转,颇有些难以下咽的感觉。

    池朗回到原位,见他松手后白子峥已然换了个双手抱臂的姿势,遂神情自若地揽住他的臂弯,不疾不徐地将他两只手都拉了下来。白子峥心下好笑,放开左手让他牢牢握住。池朗重新占据了他的手心,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注意看她的表情。”

    白子峥知道徐闯让傅云声问的那句话必然是他想出来的,因为他一向擅长在回忆的道路上做文章。这时周牧云也幽幽开口道:“那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看见沈嘉南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的。我问他怎么了,池先生怎么不在。他突然发了火,说都是因为我他才会变成今天这样,又跟我坦白他其实喜欢男人,池先生就是他以前的男朋友,要不是当初父母逼婚的时候我正好出现,他说什么也不会在那个时间点选择结婚。又害得池先生病重住院,现在是他该补偿的时候。可能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吧……那时候只是觉得心冷而已,我又没逼着他结婚,怎么如今倒成了我的错了?他这个人又很爱演,和我说他们从前怎么相爱,又说他们住在一起的日子,共同经历了什么。我说你想怎么样呢,他说离婚,我心里没他,这样皆大欢喜。又说结婚之前他就听说过远程的事,所以我们才能相安无事那么多年,不然就凭我心里有人,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娶我。我听了这话……就很不甘心,凭什么事到如今他还要做出一副是他放过我、施舍我的样子……他对不起别人,更对不起我,我跟这种人结婚,更对不起远程,对不起我们以前的那些时间。”她垂下眼睛,又恨恨道,“后来我摔门出去,坐在便利店的时候想到远程,越想越不甘心。我也是个人,不是心甘情愿来给他当同妻的,远程他……那个时候我才决定让他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哪怕搭上我呢,我不后悔,是他活该。”

    她前半段的叙述还算平静,只在沈嘉南提到宋远程的部分才突地变得咬牙切齿起来。白子峥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脑内回放,最终定格在“远程他……痛苦”一句,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地攥紧池朗的手指。池朗感觉到掌心传来的力道,又轻声道:“怎么了?”

    白子峥道:“等等。”说完对站在他们前面的韩毅道,“韩毅,我有件事想问你。”

    韩毅道:“什么?”

    白子峥道:“那段录像……不,再加上那段录音,技术那边应该有过书面的分析报告吧?”

    韩毅道:“有。你要看么?我让小东给你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