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自己早已有了决定,无论程言是不是真的心有所属,他都会死死把这把火困在自己心里,即便将五脏六腑都焚化成灰,都不向程言透露一点点。

  可当得知程言真的可能有喜欢的人的时候,他还是低估了自己心里疼痛的程度。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拔腿逃走,永永远远从程言身边消失。

  如果他真的走了,哪怕就一点点,师兄会想他么?

  这样的问题连想一想都像是任性。

  其他人格还在七嘴八舌地安慰他,李冬行默默瞧着,没有再问刚刚下午他们有谁出来过。

  见到程言之前,他仿佛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模糊。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起韩征说的,这和头疼一样,可能也是他人格融合过程中的副作用,他不必太过在意。

  反正等再过一阵子,他好得差不多了,就会和程言辞行。

  他做不了给程言幸福,至少可以主动走远些,为程言让出足够的时间与空间,远远地看着心上人幸福。

  此刻的程言哪里知道李冬行的这点想法,他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做一些荒诞离奇的噩梦,等早早醒过来发现隔壁人并没有又一次不告而别,提着的心吊着的胆才放了下来。

  他独自去了生物楼的实验室,盯着一堆脑成像设备发起了呆。

  过了会听见有人敲门,他回头一看,发现居然不是李冬行,而是穆木。

  “你一个人想啥呢?”穆木倚在门口问。

  程言想也没想地回了句:“想要不要扫扫脑子,看我有没有病。”

  穆木剜了他一眼,说:“你要用扫呢?我看这世上没几个人比你更病。”

  按理说是常规的嘲讽,程言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味。

  他站起来,认真打量着穆木,皱了皱眉,问:“出事了?”

  用的是疑问句,语气是肯定的。

  穆木和往常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连妆都画得很完美,一点不像大清早来学校上课。也就知根知底如程言,能从她精心描绘的眉眼深处看出了一丝哭过的痕迹。

  穆木强笑了下,有气无力地拍了下程言肩膀,说:“有空么?有空就翘个班,陪师姐出去喝酒。”

  见穆木这般模样,程言哪敢放她一个人出门去,就算没空也得挤出时间。

  毕竟是大白天,两人不敢太招摇,没去酒吧街上找江一酉。程言从楼下小卖部拎了两瓶啤酒,跟做贼似的避开了所有同事学生的视线,陪穆木一起上了生物楼楼顶的天台。

  从八楼到天台要走一截三十来阶的楼梯,那楼梯极窄,也就能让一个人通过,靠外侧的地方连个扶梯都没有,就这么当空悬着。穆木原本走在前头,程言瞅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真怕她一脚踩空跌下去。他只好往前几步,越过穆木,再伸手拉住她,就这么一路拽着才爬到了顶上。 

  楼顶没什么遮挡物,风哗哗得刮得厉害,一瞬从春天打回严冬。地上除了几块装修时候留下的铝合金板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就靠墙根那儿铺着几块瓷砖,剩下的大片空地全是□□的水泥地,看着就跟寸草不生的山顶似的,怪荒凉的。

  穆木也不顾心疼她身上的漂亮裙子了,光爬那几步台阶就像是消耗了她体内最后那点力气,她刚上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望着远方抬头吹风。

  程言望了望和跟前护栏的几米距离,想说幸好你没想寻死觅活,一转头见了穆木灰扑扑的脸色,识趣地闭上了嘴,在她身边坐下。

  穆木开了瓶啤酒,没管程言,先往嘴里咕嘟咕嘟倒了一半。

  她像是一点不要往日里那点苦心经营的淑女样了,整个人显得破罐子破摔,喝完还打了个酒嗝,抬起绣着精致蕾丝的袖子就抹了抹嘴。

  程言在旁瞧着,过了会才用手肘碰了碰她胳膊,低声问:“出什么事了到底?”

  穆木在脚边搁下酒瓶,手重了些,发出“铿”一声响。她直勾勾盯着那酒瓶子,像是对上面的德文字母产生了浓厚兴趣,好半天才撩了撩头发,哑着嗓子说:“我失恋。”

  程言愣了下,在心里说,怎么没几天功夫,全天下的人都失恋了?

  过会他回过神,觉出一点不对来,问:“等下,你恋谁了?”

  穆木不说话。

  打死程言也不会以为是王沙沙,他反省了下自己对师姐平时关心不够,都不知道穆木喜欢的人是何方神圣,也没打算强人所难接着再问,在脑子里搜刮出几句安慰的话就打算张嘴。

  没想到穆木先开口了。

  “我早上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她缓缓地抬起一侧胳膊,把额头压了上去,像是打算挡风,又像是想挡眼睛,“我都看见了。”

  程言一时没问她看见了啥。

  他猛地想起来,徐墨文两天前和他们几个通过邮件,简单地说了句他最近有件私事要告诉他们。程言当时的心思颇有些自顾不暇,都没急着问徐墨文要说的是什么事。现在结合穆木的前言后语,他好似顿悟了。

  “是这个?”他朝穆木晃晃自己的左手,突出了无名指。

  穆木应了声,脑袋一歪,靠在了程言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