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霖是个做事认真又善于忍耐的人,她表现得比程言找来许多被试都要好,头动微乎其微,数据质量极高。实验完成,程言结束扫描,把傅霖从核磁共振仪里放出来。

  傅霖从小床上爬起,晃了晃脖子,对程言笑嘻嘻地说:“程言哥,我还成吧?”

  “很好。”程言点点头,“快去换衣服吧。”

  傅霖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到程言边上,自然而然地被屏幕上的大脑扫描图吸引了。

  “这是我的脑子吗?”她和所有人一样,乍一眼看见自己的大脑出现在屏幕上,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她盯着那三视图,不由自主地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喃喃说:“真的是唉,我后脑勺是尖的呢,我娘说是我出生的时候被挤出来的。哈哈小时候大哥抱我,还老爱揉我脑袋,说尖尖的真丑,害得我好长一段时间都非要扎辫子挡着。”

  “如果你喜欢的话,一会可以给你打印一份带回家,当做纪念。现在3D打印技术都在普及了,每个人都能收藏自己大脑的模型。”程言边说边把一旁的椅子拉近了些,招呼傅霖坐下,“看,其实刚刚你大脑的每一部分都被扫描下来了。从这些成像里,你可以看见自己大脑的不同区域。”程言移动着鼠标改变扫描图的坐标,示意傅霖看。“这是枕叶,负责视觉加工。你刚刚在看东西,所以这块也一直在活跃。”

  傅霖看着那块被标记成橘红色的脑区,有些激动地问:“程言哥,这个,是不是你在外面,就能看出来我刚刚在里面想啥?”

  程言抬头看着那块负责数据处理的屏幕,说:“没那么神奇,但现有的技术的确可以做到一部分所谓的读心。比如说,你在里面看图片,每看见一张不同的图片,你的大脑都会有一个不同的反应。通过这种外部刺激与内部活动的一一对应关系,我们可以找到一个大概的分类器,相当于掌握了你的大脑的某块区域的反应模式。再然后,我们就能根据记录到的你的大脑反应,反向推断出你刚刚大致看见了什么,是一个字母X,还是一个字母Y。”

  傅霖听得似懂非懂,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哇”。

  程言也并未希望她能完全理解。他说这些,充其量只是想让傅霖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电脑发出轻轻的“叮”一声,提醒分析数据的程序已经跑完了。程言扫了眼结果,意识到自己的才想完全正确。

  也许是头一回,他并不因为实验做出了预期结果而感到欢欣。

  “阿霖。”他拿着打印出来的结果图转向傅霖,“你是不是老觉得分辩不清别人的脸?尤其是……年轻男人的脸?”

  傅霖愣了愣。她把目光从那些新奇的大脑成像上收回来,双手绞在一块,放在膝盖上。过了几秒,她小声问:“程言哥,这是什么意思?”

  程言先把其中一张图交给傅霖,指了指大脑上的一处亮块,说:“这是你的左侧梭状回。就像我刚刚说的,大脑的各个区域都有分工,这一部分是专门对人脸反应的区域。你的反应比一般人弱一些,但并不是没有。只是……”

  他把第二张图交给傅霖。

  傅霖接过图,看着那些起起伏伏的柱状图,毫无头绪。

  “这是你在看人脸图片时候的解码结果。”程言指了指其中几条柱状图对比,“对女性,你的解码情况基本正常。也就是说,你能分辩出两个女人长得不同。但这里……对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你几乎无法解码不同的面部特征。阿霖,光看人脸,你认不出两个年轻男人谁是谁。”

  傅霖抓紧了那两张纸,脸上现出一抹仓皇,说:“不,这怎么可能呢?程言哥,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很正常,我的脑子没有问题,我不可能认不出……认不出……”

  她抓了把自己的脑后的头发,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从她眼里的不安来看,她已经隐约猜到了程言说这些的目的。

  程言像是料到了她会否认,叹口气,拿起接下来的三张纸。

  “你先看这张图。”他手里拿的是一张打印出来的年轻男人的脸,没有须发,也没有衣饰等其他特征,“你看清楚了?”

  傅霖瞪大了眼,点了下头。

  程言放下那张纸,又同时拿出两张,一左一右举到傅霖面前,问:“你刚刚见到的是哪一张脸?”

  纸上还是两个光头无须的年轻男人的脸。

  傅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眉头轻轻皱起来:“我,我……”她咬了下嘴唇,手指似蜷非蜷,十秒后才犹犹豫豫地指了指程言左手举着的那张。

  程言放下手里的纸,轻轻说:“错了。”

  傅霖呆了呆,突然站起来,想去拿那两张纸,嘴里说着:“我刚刚看错了,再让我选一次……”

  程言按住她的小臂,摇摇头。他看向门口,抬高声音说了句:“可以进来了。”

  门被推开了。

  李冬行带着一个男人站在外面。那个男人身材高大,留了一头中长发,穿着牛仔外套。

  “哥!”傅霖喊了声就想跑过去,跑到一半,仿佛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别过脑袋看了眼程言。

  程言背着双手站起来,面对阖着门的休息室方向开口:“你也出来吧。”

  休息室的门跟着打开了,里面也走出一个男人,身高、发型还有衣饰,都和李冬行身后的男人极为相像。

  江一酉神情复杂地看着傅霖,唤了声:“阿霖……”

  傅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门口那个人,已有些明白,慢慢低下了头。

  站在门口那人摘下了假发和外套,往李冬行手上一扔,说:“李师兄,没我的事了吧?我下午约了人打球,先走了啊。”

  他的声音和江一酉截然不同,一听就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生,方脸上长了一层显眼的青春痘,即便故意往江一酉平时的样子打扮了,常人也该一眼瞧出是另一个人,况且傅霖与江一酉已那般熟悉。

  那个男生是李冬行花了一上午时间找来的。程言昨天从酒吧回来,便把傅霖钱夹里的相片一事告诉了李冬行。李冬行理解了程言想做什么,今天一早就开始托班上的学生去找篮球队的同学,从中选了一个身材与江一酉最接近的,把准备好的假发和外套给他,带着他等在实验室门口。

  这是程言实验的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