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命轮是种术法,用特殊的回转金轮将真龙之命替续衰弱的王朝国运,但命轮只能往一个方向转动,若是被替之命还返,便会引发灾祸。 

  赋君抒没有儿子,他自己正在位也无法献命,而当白泊世测算出赋长贤符合要求时,他着实踌躇了很长时间。 

  白泊世并不在乎赋君抒选择以谁的命来替续国运,他只是大齐守神,所作所为也全都是为了这个王朝。 

  若是没有大齐,就没有他白泊世。 

  所以他愿意折损修为用替命轮帮助赋君抒,重燃大齐国运之火。 

  赋君抒突然问:“国师,那该如何阻止赋长贤重生?” 

  白泊世沉吟不语,将手中的古卷翻了又翻,才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昏黄的灯火下,赋君抒已经离开许久了,只剩下白泊世在静默中合眼沉思。 

  一年年时节更替、轮回,一代代国君上任、继位,白泊世在这座白泽宫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仿佛一个永远被禁锢着的鬼魂,看一辈辈人在这片皇宫里出生、长大、病痛、死去。 

  他清楚每一位国君的人生,说得出每一代皇室的史实,犹如走马观花一般,花开了花谢了,他还在锦簇中独自观看。 

  “以白为姓,承袭白泽之贤,泊世为名,顺应栖止之意。”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青年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大齐开国之君,崇道修仙,在位一百八十年后,终于得道,飞升而去。 

  他让他自虚无中诞生,留下了一座世外仙境般的皇宫,囚禁了他一生。 

  泊,栖止,停留。 

  世,人间,红尘。 

  他便在这人世间漂泊,上百上千上万年。 

  “这如画江山予你,替我好好看着罢。” 

  院子里的古钟响了一声,白泊世猛然惊醒过来。他凝神细听,镂银灯中的火焰又跳了几下,显得更加黯淡了。 

  不,不对,不是古钟的声音。 

  云板四响,正是丧音。 

  “丽妃娘娘殁!” 

  冷宫里,丽妃吊在房梁上的身影让人看了十分惊悚。她穿戴齐整,发挽珠钗,身披册封正衣,甚至还画了妆,花钿面靥,脸上一派艳丽。 

  人群里,赋君抒面带倦容,冷静地看着丽妃被内侍从梁上解下来的尸身,白泊世来到他身边低声道:“是缢鬼,丽妃被害了。” 

  赋君抒嗯了一声,他知道缢鬼引诱索命,法事必要做了。 

  他仍是盯着丽妃,她隆重的装扮简直可以直接下葬。赋君抒只喜欢她素着一张脸的模样,丽妃一开始也会玉冠束发,一袭深衣,扮了男装取悦他。只因为赋君抒说,喜欢看她这样子的清秀俏丽。 

  已经有内侍来询问丽妃下葬的规格,赋君抒抿唇沉默,许久之后才说:“册封为后,以皇后之礼下葬。”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赋君抒不发一言,自顾自离去。 

  只有白泊世敢跟在他身后,两人冒雨走在皇宫的山林里,路边的宫灯散发出幽幽光芒,勉强照亮了前路。 

  “陛下,收回指命罢。”白泊世道。 

  赋君抒没有言语。 

  白泊世看着他固执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丽妃真是可怜,到死了都还是你的挡箭牌。” 

  赋君抒的脚步顿住了,他猛地转过身来,赤红着眼怒视一脸沉静的白泊世。 

  “望陛下深思。”白泊世不卑不亢地对他行礼,返身离开。 

  赋君抒也回头朝寝宫走去,心里怅然若失。宽敞半黑暗的道路回荡着雨声、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宁静中带着混乱,匆匆促促。风吹过树梢,他的一帘热泪压在眼底闷住了视线,他仿佛走在黑水淌漾的黄泉路,身侧的宫灯是白光凄然的火焰,灵台上的蜡烛。 

  一阵冷风吹来,他的眼泪顺势而下。 

  夜雨,冷灯。 

  平淑的病情加重了。房间里点起了火,被褥紧紧堆在他身旁,但他只是咳嗽,偶尔以帕子捂嘴,马上又将那手绢揉成一团。 

  他躺在床上,在心里默背各种儒学经典,目光瞥到手绢一角那淡淡的红,立刻又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