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今日徐原青都足不出户, 每日都去常老院子里诊脉,按照常老的方子好好吃药,睡前还泡药浴。

  起初身体疼痛难忍, 后来几日逐渐舒缓,感觉身子较之前轻快不少,面色也红润许多,许是药效起作用了。

  顾三知也常去常老院子里请教医礼, 常老见他有些真本事,不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庸医, 偶尔也会指点他一二,左越也会跟着听上一些, 回来后找徐原青要纸笔,在纸上鬼画符,模样十分认真。

  徐原青精神头好了, 闲来无事可做,便觉得日子难过, 他百无聊赖的思考玩些什么打发时间, 想着府上最近客人不少, 向长宁差事忙完了会来府上, 寻娘也偶尔来, 向长远早晚来,李一鸣无事就赖在他府上。

  人倒是挺多,他当即拍板决定,做一副麻将出来, 怎么着都能凑一桌。

  李一鸣按照他画的图纸叫匠人打来一套, 看他特意在屋子里找了一张八仙桌摆上,一脸茫然的问, “世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徐原青试了一下打来的麻将手感顺滑,张张都一般大小,他兴奋的摩拳擦掌,“我最近都要认真治病,闲来无事想玩点传统艺术。”

  “啊?”

  “你去叫向长宁,我去叫寻娘。”徐原青迫不及待的吩咐,自己先去叫人了。

  片刻后,向长宁和寻娘一脸茫然的看着桌上一堆小东西,被徐原青招呼着坐下。

  寻娘捏着一块仔细观摩,向同样不解得向长宁投去目光,“这玩意是什么,还是青玉做的。”

  向长宁耸了耸肩,看向李一鸣。

  李一鸣摇摇头,最终三人都看向徐原青。

  “这简单,我教你们。”徐原青撩开衣袍坐下,一边叫他们码牌一边解释,“这个麻将,也叫打牌,玩法很简单,我一说你们就懂。”

  半个时辰后,经过徐原青耐心的解释,三人从一窍不通到懵懵懂懂。

  一个时辰后,三人虽然动作不娴熟,但能独立打牌,碰牌和杠牌都懂了。

  两个时辰后,顾三知和常老姗姗而来,老远就听到几人的争吵声。

  向长宁拍桌质问,“李一鸣!你乱碰什么!”

  李一鸣一脸嘚瑟,“拿到了我有什么办法。”

  寻娘看着手里的牌唉声叹气,“什么破牌嘛。”

  徐原青见三人状态,头一遭觉得如此亲切,在大晟生活的十多年里,他或是被病痛折磨昏厥度日,或是独自看话本打发时间,抑或翻墙出去办事。

  他没有亲近可信的朋友在身边,这样热闹的场景,久远到是上辈子记忆,偶尔悲痛万分时梦里也能见一见。

  这样鲜活的人气,让他察觉到了幸福感,他全身心放松下来后,不想着无关其他的事情,只认真的玩闹。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和这个世界的朋友,玩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好像破赤壁的和他们交谈。

  向长宁不耐烦的催促,“徐原青,到你了。”

  徐原青回过神来,看散乱的麻将,莞尔一笑,“打的什么?”

  寻娘指了指面前的牌,“六。”

  徐原青笑意盈盈,眯了眯眼,将牌“啪”一下推倒,“不好意思哦,胡了。”

  三人定睛一看,怨声载道。

  常老和顾三知进屋,就听到几人说着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吵的还十分激烈。

  常老凑头看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满脸疑惑,“吵什么呢。”

  寻娘忙起身,“师父,世子教我们打牌。”

  “这是牌?”

  常老明显不信,他们也有牌,只不过是简单的叶子牌,没有这么一桌。

  寻娘:“您坐下,我教你。”

  “顾先生,我也教你。”向长宁也起身去把顾三知扶过去,顾三知摸到椅子忙摆手,“我坐边上便好,你同我说玩法即可。”说着将人拉到面前,抬手将她按坐下,叫沉浸在医书里的左越给他搬张椅子。

  左越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急忙去搬椅子给寻娘和顾三知,而后继续去炉子边看他的书。

  换了牌搭子,李一鸣比徐原青还高兴,摩擦着手掌,已经准备好了大展拳脚。

  起初常老板着一张脸,偶尔吐槽几句这牌不合理,又催促他们快点打,后面眉头舒展,笑眯眯的劝人家别乱打。

  徐原青看他的杠牌,再看他面前打的牌,心里一算就知道他要什么牌了,摸到了故意在他眼前一晃,“常老,你要这张牌?”

  “你……”

  常老被寻娘拍了一下,话断在喉咙里,冷哼道,“老夫才不是要那张牌。”

  “哦,那我就不打了。”徐原青故意的把牌插进去,换了一张打,看着常老瞪着眼看他,还装作一脸无辜。

  左越时不时会问顾三知一些问题,向长宁也不闹腾他,等他注意力在牌上了才和他说玩法。

  几人越大越来劲,转眼就到了亥时,向长远姗姗来迟,站在门口看如此热闹的场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徐原青看他,“向长远,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我去城郊羁押人犯,来晚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向长远抖抖鞋,拍了拍身上才踏进门,本想和众人都打招呼,奈何大家目光全在桌上,他便径直到徐原青旁边去。

  徐原青:“改日教你,你若没事去厨房一趟,我们玩忘了时辰还没吃饭。”

  “胡闹!”向长远闻言微怒,“你正在治病,怎么能贪玩不用饭!”

  向长宁牌用力往桌上一砸,青玉撞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抬眼横扫,“你闭嘴,再啰嗦一会他更伤身体。”

  常老也出言,“向公子,老夫在此,世子死不了。”

  徐原青看他不为所动,仍旧眉头紧锁气自己,他伸手拍了拍他背,哄孩子的语气道,“快去吧,真有些饿了。”

  向长远被他一哄,耳朵微红,歪着头哼一声才走,寻娘也去帮他。

  向长宁撇嘴,“这小子现在只听你的。”

  李一鸣翻了个白眼,常老摸了摸莫须有的胡须,意味深长的看徐原青。

  “胡了!”

  徐原青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将牌倒下,“今日你们新学就算了,明日若要再来,可就要算银子了。”

  重新码牌,顾三知和左越说着什么,忽道,“常老要用血茴草吗?”

  常老眼睛一亮,“你有那东西?”

  顾三知点头。

  “那感情好,一会我叫小豆子去拿。”常老高兴,一没注意牌打错了,一下就叫嚷着要重打,向长宁一手就按住了拍,“悔棋非君子所为,悔牌亦是如此。”说着,另一只手提出面前的三张牌,得意的喊,“杠!”

  顾三知垂眸浅笑,扭头往她的方向,即便看不清也能猜到她眉飞色舞的神情。

  常老咬牙切齿,“死丫头!”

  李一鸣坐井观天,撑着脑袋催促,顺嘴提,“这血茴草当初向将军叫去寻,我还纳闷她找药做什么,后来才知是给世子,我当她副将那么久,居然都不知道他和世子有联系。”

  向长宁瞥他一眼,“我也不知道你和徐世子有这等关系。”

  顾三知轻声道:“都是缘分。”

  寻娘回来,正好听见他们聊血茴草,此物与她颇有渊源,听着就想起不美好的过往,眼底掠过凉意,笑脸依旧,“我当初请北疆的朋友替我找药,可惜被人劫走了。”

  李一鸣:“我就是劫的药。”

  “啊?”寻娘惊讶,心头浮上了猜想,“莫不是我丢的被你抢了。”

  话说到此,众人都来了劲,正到徐原青打牌,他也停了手,听两人说。

  “我叫城里人打听,听到有人寻到了就去蹲守,哪知道是谁的,不过那人当时说这东西我抢不得,否则死无葬身之地。”李一鸣忆起“啧”了一声,满脸不屑,“以为我是吓大的呢。”

  向长宁追问,“寻娘,你朋友是何方神圣?”

  寻娘被常老盯着,心虚的躲开眼,“不知道,我们只书信往来,北境那边的药我都请他帮忙,只失手了这一次,许是有些真本事的人物。”

  当初向长宁寻药也是听向长泊提了一嘴,知道了此药属至阳之物,想着能克徐原青的寒气,就叫李一鸣去打听一下,其余的一概不知。

  正要深究,向长宁便端着饭食来了,他们紧着聊天也没顾上这局的牌,便一致抽了牌,将碗碟摆桌上。

  徐府厨房效率高,不过一会的时间还备了鸡鸭鱼肉。

  向长远搬椅子坐他边上,不管旁人如何,一边给徐原青夹菜,一边念叨着他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不吃饭身体不好,病就难好。

  “……”

  徐原青尴尬的瞥了众人,他最近是不是太给他脸了,让他这么得寸进尺。

  想着就嫌弃的推开他脑袋,瞪他一眼,满眼写着“你再说一句试试”,向长远被他眼神杀住,努了努嘴没再念叨。

  今日高朋满座,徐原青心情舒畅,试探性的问,“常老,能喝酒吗?”

  常老看众人期待的目光,眉头紧皱,故作高深,将大家吊足了胃口,许久才笑道,“小酌怡情。”

  众人闻言一喜,向长宁迫不及待的叫左越去拿酒。

  向长远严谨的再次询问,“真能喝?”

  常老发现就只有他过分谨慎,每次都要确认几次才罢休,没好气的说,“小子,你要是不信我你找别人。”

  徐原青看向长远拉着眉眼,无奈的将他拉到自己另一边坐,朝常老解释,“关心则乱,常老莫当真。”

  “我有那么小气?”

  “师父你不小气。”寻娘笑吟吟的给他夹菜,看常老神色缓和了些,再贼眉鼠眼的故意说,“谁小气呢?”

  她这么一闹,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左越取来了酒,向长远为赔不是去倒酒,徐原青眼巴巴的看着他转了一圈,终于到自己了,他故意只给他倒了一半。

  一半就一半吧,心情好不与他计较。

  大家面前都有了酒杯,向长远捧着酒坛子朝常老敬酒,“多谢常老救世子,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向长远一定到。”

  说完捧着酒坛就灌酒,徐原青瞪大了眼睛,合着不给他酒喝是自己要喝!他伸手拉下他手,让他别这么莽撞。

  向长宁一脸骄傲,拍桌叫道,“好!不愧是向家儿郎!”

  向长远放下酒坛,常老端起酒杯,瞥了瞥徐原青又看他,意味深长的说,“你小子心思我懂,人我会救,你不必担心。”

  他端着酒杯朝徐原青示意,而后一饮而尽,徐原青也端起酒杯回敬,“劳烦常老。”

  左越给大家都添了酒,突然端着酒杯跑到徐原青面前,小声的说,“世子,我也想喝一点。”

  徐原青:“小孩子喝什么酒。”

  左越一脸认真,还往顾三知方向看了看,徐原青就知道他的心思了,这小子虽然和顾三知有了师徒之名,但其实还没行拜师礼。

  徐原青见状拍了拍他脑袋,往他被子里倒满了酒,柔声道,“去吧。”

  向长远侧目看他,世子对旁人总是冷着一张脸,对身边的人却是和颜悦色,许多人总是把利爪对家人,对外人却客气,世子很好,比许多人都要好。

  左越端着酒到顾三知旁边去,高声喊,“师父!”

  众人吓了一跳,顾三知也不例外,转过身去面对他,“怎么?”

  “徒儿行拜师礼。”左越说着就激动的跪下,即便小心了杯中的酒还是洒了一些,他红着眼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左越实诚,脑袋往地上砸了三声闷响,徐原青静静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养的小孩,成别人家的了。

  “好。”顾三知浅浅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向长宁直勾勾的盯着他,若有所思。

  常老见状心痒痒,瞥了一眼寻娘,逗左越,“小孩,我可比你这师父厉害,你要不换一个师父?”

  左越红着脸挠了挠头,把酒递给伸手的向长宁,“就不了吧,我觉得我师父很好。”

  向长宁拉住顾三知的手把酒杯放他手中,“我也觉得他师父很好。”

  “常老这是要与我抢徒弟吗?”眼见顾三知慌了一下,忙将就饮下,接了前面的话,却没接后面的话。

  “切。”李一鸣筷子夹菜都不耐烦,一个个瞪了一遍,尤其是向长远恶狠狠的看了一刻才停止,阴阳怪气的说,“你们是要留这过夜吗?”

  闻言,众人讪笑,逗动筷吃饭喝酒。

  向长远最晚走,等徐原青上床歇息了才舍得离开,走大门要绕远路,他看天色不早了,府里也没什么人,就想着翻墙,行到窗边想起来什么,抬手敲了敲窗。

  徐原青翻白眼,“你有毛病啊!”

  向长远被骂了反而高兴,对着窗子说,“世子,明日见。”

  徐原青:“……”

  少年人的喜欢就是幼稚,还挺可爱,徐原青无奈的拍了拍额头,那就明日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