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声唰唰, 马蹄飒飒,落在树梢上的雪被惊扰, 纷纷扬扬往下坠, 藏蓝色的身影穿梭在树林之间,冰冷的铁箭擦着这抹身影刺入树木里。
白马在林间狂奔,马背上身穿藏蓝色衣服男子, 操控着马躲避身后追来的刺客, 动作灵敏,快捷。
他从树上落下的雪中穿过, 只留下一道残影,后面的人穷追不舍。
“殿下,你千万不要冒出头。”
江抚明的声音穿透了冰雪, 落入了傅严亦的耳朵里,他震惊的睁大眼睛, 满眼的不可置信, 心剧烈的跳动着, 手不由自主的握紧。
抿起嘴唇给,瞳孔不断放大缩小, 他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愿意为了救他而做到这个地步。
他虽然贵为太子, 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待他,不是怕他就是想要欺他,等着看他笑话, 想他死的人大有人在。
他早就不对任何人抱有希望了。
耳边传来江抚明的呼吸声, 傅严亦的拳头握的更紧,想到对方肩膀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就觉得这像是做梦,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对方居然为他挡了一箭。
他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他是真心待他的吗?
傅严亦的心脏像是有一颗滚烫的岩浆落下, 烫在他的心尖上,让他全身忍不住的发抖,他开始回忆江抚明对他说的一切话,虚假还是真实,在此刻都混在一起,假假真真,他已经无法看清。
心里对江抚明有了别看法。
眼睛泛红,透出一股子冷淡的决绝,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声音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样,异常的沙哑。
“他们这些人都是朝着孤来的,你放孤下去吧。”
直到这一刻,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他试探的说道,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大胆又疯狂。
“殿下,抓紧了。”
耳边响起温柔又有感染力的声音,江抚明只说了这一句话,却胜过千万语,有他这一句话在,就不会将他抛下。
傅严亦僵硬在江抚明的怀里,泛红的眼睛变得更红了,抓着江抚明的衣服,将自己躲进他的怀中。
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避风港。
傅严亦心里是不希望江抚明将他舍弃的,但是他又要问出来,因为太缺少关爱,所以一点点好处都会让他多想,只有确定才会让他安心。
可是他一但确定了,就会一直认定下去,不会再改变。
傅严亦手中的弓箭在上段路上已经掉了,他们现在没有武器,只能逃跑,江抚明一边躲避着箭,一边还要操控着马躲避前面的树木,肩膀上的血迹已经将衣服染透。这么冷的天气,江抚明的额头却冒出细细的冷汗,嘴唇的颜色也在慢慢变浅。
江抚明一直骑着马往前面跑,周围只有书和石头,没有一个人,越往后面,树木就越杂乱,碎石头就越多,地上被厚厚的积雪遮盖,不知道前路是平路还是坑坑。
后面的人穷追不舍,箭刷刷的往他们这边放,江抚明尽量的躲避那些人。
就在一个拐弯处,马的腿被箭所伤,马撕心裂肺的鸣叫声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响起。
白马并没有停下,听从江抚明的指令往前面跑去,趴在江抚明怀里的傅严亦紧紧抓住江抚明的衣服,将眼睛闭上,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像是祈祷,又像是在自我鼓励。
受伤的马根本跑不快,随着时间的推移,马的速度越来越慢,摇摇欲坠,不用多久就会倒下。
“殿下,抓紧我,我们要走了。”
傅严亦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个大手抱住,江抚明在一个拐口,用力狠狠的踢了一下旁边的树,满天的雪落下,将他模糊住,干净利落的带着傅严亦跳下的了马。
“快跑。”
江抚明抓着傅严亦的手,就在雪地里跑起来,往深山里跑去。
江抚明刚刚卡了一个视觉盲区跳的马车,最大程度上争取到了逃跑的时间,后面已经没有人跟上来了,但是他不敢挺,只能带着傅严亦往前面走。
一大一小的脚印在白茫茫的世界中,一个接着一个出现。
傅严亦有腿疾,江抚明受了伤,两个人走不快,雪地中能清晰的看出他们行走的轨迹,他们停下来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道走了多久。
傅严亦感觉脸上冰冰凉凉的,抬头往天上看去,眼睛睁大,手伸出来,道:“下雪了。”
他抬头看向握住他手的江抚明,江抚明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听到傅严亦的声音,他没有看来,只是抬头看向天。
“下雪了。”
天上下起了大雪,是希望,也是悲剧。
大雪会覆盖他们的脚印,但是也让他们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极度寒冷的天气之中人的行动会越来越缓慢。
在两个人寻找休息的地方时,江抚明在前面探路,因为身体虚弱的缘故,不慎踩空。傅严亦第一时间去抓江抚明的手,但是力气太小,一同掉下去,他立马抱住江抚明,想要给他挡伤。
但是他身子太小了,根本帮不了江抚明什么。
江抚明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后,直接将他保护在怀中,一同滚到山下去。
雪依旧在下,山里安静的可怕,像是能把声音掩埋住一般。
雪地里倒着两个人,大的将小的紧紧抱住。
大的人眼睫毛缓缓动了几下,随后眼睛张开,他先是死板的看着前面,慢慢视线才聚焦,他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孩子,随后像是松口气般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面部扭曲起来,这是疼的,他感觉自己的骨头要分裂了一样,特别是双腿,就好似被人用铁锤敲断。
试着动了动腿,发现毫无反应后,男子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手撑着地上坐起来,背靠在后面的大石头块上,用手推了推倒在他腿边的小孩,出声:“殿下,醒醒。”
这样寒冷的天气,人可千万不能睡着,这一睡着可能就是长眠了。
江抚明摇晃了许久,地上的孩子才悠悠转醒,他揉着自己的头,缓缓睁开眼睛,在看到江抚明的那一刻,神智立马清醒。
“你没事吧!”他甚至都没有站起来,双手当脚,就这么急匆匆的跑到江抚明的面前问道。
江抚明的状态可谓说是真的糟糕,肩膀上血都已经结冰了,撕开衣服看的话,一定能看到他已经发紫的肩膀,他的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面色毫无生意,额头上是冷汗,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也因为从山顶滚落变得破破烂烂,身上满是伤痕。
非常狼狈,一点都没有往日温如玉公子的形象。
江抚明这个时候却摇着头,起皮脱水的嘴唇张了张,声音里居然还带着安抚人的意味在里面:“殿下,我没有事情。”
傅严亦听到他说这话,眼睛瞬间就红了,颤抖的手伸过来,停在他肩膀上那支箭一点点的距离,抿着嘴巴,最终将手放下,颤声道:“说谎。”
“怎么可能没事呢。”
傅严亦发红的双眼一下充满水雾,他将头偏过去,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站起身来,道:“我们走,一定能出去的。”
真是个爱哭的小鬼,没有想到还是有可爱一面的。
江抚明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也许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更能看清一些东西。
傅严亦见没有人回答他,连忙转过头,也顾不上把自己哭泣的模样藏好,看着江抚明急切的道:“怎么,不走吗?深山里有野兽,而且在原地也不安全。”
傅严亦看着江抚明,见对方一直不说话,急的头动过动过去,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对方是真心的想要和他一起走。
江抚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殿下,前面有树枝,之后的路需要你自己走了。”
江抚明用手指着前面那一堆形状不一样的枯树枝说道,里面有很适合当拐杖的树枝,对方借助这个也能离开。
“我没有事,你先走吧,我想休息一下。”江抚明对傅严亦说道。
傅严亦愣在原地,眼睛不敢置信的睁大,很快看向江抚明的腿,道:“你这个地方受伤了?”
傅严亦知道江抚明不是一个轻易说放弃说休息的人,对方说出那些话来,只能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腿上。
江抚明点了点头,对方很敏锐,一下就能看出来了。
“殿下,你先走吧。”江抚明出声说道,“出去找人进来。”
傅严亦摇了摇头,坐下来道:“我不走,我陪你。”
傅严亦不走,不是不愿意出去寻人过来,而是江抚明这个情况,等不到他寻人过来,雪下的这么大,什么足迹都能被掩盖,他是能出去,但是想要回头来找江抚明,那可比登上还要难。
他这要是出去了,江抚明就要一个人在这雪地里,身上还有着重伤,毫无生存下来的可能。
而且外面个有人追杀他,他腿脚又不方便,能不能走出这个大山都另说。
“我们一起等人过来。”傅严亦说道,坐到了江抚明的身边,小手抓住了江抚明的手,看着前面的树林,认真的说道:“一定要活下去。”
江抚明听到傅严亦的话,嘴角的笑容变大,点了点头。
对方离开找来救援的希望也不大,和他坐在一起等救援生还几率一半一半的,没有差多少。
【你就一点都不急吗?】系统看着江抚明生命值不断的下降,急的都快要跳脚了。
江抚明望着前面白茫茫的雪景,【急也没有用,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就看天意了。】
该努力的,都努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江抚明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很想再见自己爱人一面,越到这样的关头也想要见到自己在意的人。
“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江抚明停止了回忆,转头看向傅严亦那边,其实第一遍的时候他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后面才理解对方想要问什么。
这个时候,一般是真心坦白局,但是说话方是江抚明,真心坦白局是不可能了,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该刷好感的地方肯定是要刷的,付出都付出了,总要拿点什么才是他。
“臣,对殿下说的每一句都是认真的。”江抚明认真的说道,表达自己的忠心。
“成为孤的腿也是真的吗?”傅严亦问道,偏开视线不敢看江抚明,偏开后,他又看了过来,心底还是渴望对方能真诚的回答。
江抚明看着傅严亦的眼睛,道:“臣认真的。”
情真意切,恨不得掏心掏肺,江抚明的声音无比的真诚,光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
“嗯。”傅严亦沉声,偏过头没有看江抚明,眼睛看着前面。
又是一段安静的时光。
“疼吗?”
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江抚明点了点头,道:“疼,不过没什么事情,还能撑住。”
江抚明倒是想要回答不疼的,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实在不是很好,只能换以一种说辞,增加信任度。江抚明现在身体已经透支的厉害,头也开始变得昏沉,全靠着他惊人的意志力才撑到现在。
傅严亦担忧的看了一眼他,从袖口摸索的一会,拿出一个被布包裹好的东西递了过来:“拿着。”
江抚明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从外表上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他伸手接过来,出乎意料的不重。
江抚明将布打开,里面出现了一些干粮饼。
眼睛闪过诧异。
他之前猜测里面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想到是这么“值钱”的东西,在这样的处境下,这东西可是无价不到,他们两个行动能力现在都不便,食物对他们来说尤为珍贵。
江抚明抬头看向傅严亦,举了举手中的干粮,道:“殿下。”
江抚明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严亦打断,他将头转向一边,开口道:“你拿着吃吧,恢复一下体力。”
对方居然会这样,江抚明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很快因为牵扯到伤口,表情变成了狰狞,看着手中这一小包的干粮,江抚明开口道:“殿下,你也吃一些。”
“我不饿,你都吃了吧,很快就会有人来的。”傅严亦说道。
他倒不是真的相信会有人来,只是想要江抚明将这些东西吃完,他受伤,身体非常虚弱,能量流逝快,需要吃点食物补充体力。
他带的食物不多,就一个人的口粮,分着吃根本不够吃。
江抚明是没有想到傅严亦居然是想把所有食物都给他吃,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再推辞,他的确比傅严亦更需要这样的食物,身体的能源流逝太快了,吃点东西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说不感谢是假的,危机关头对方也愿意把东西给他。
“谢殿下。”江抚明也不再客气,接过干粮就吃了起来,干粮并不好吃,食如嚼蜡,不过本身也不是为了美味而吃的,而是为了生存而吃的。
江抚明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打量着傅严亦。
他是没有想到太子殿下平日里那么骄纵的一个人,外出狩猎居然会带食物,还带上了干粮,也许别人做,江抚明觉得未雨绸缪,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太子殿下,今年十岁,平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贵的很。
他是真没有想过对方会带食物,带的还是以饱腹,方便为主的干粮,而不是一些不易保存、饱腹,容易坏的食物。说明这个人,带这个东西出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确保在极端环境下,有食物吃。
想的很深远。
今天只是一个冬猎活动,一会就结束了,周围有这么多护卫军,大多数人都觉得没有事情,是不会做这样准备的。
真是奇怪啊。
江抚明一边想着一边吃着手中的干粮。
“你一直看着我,是想要问我为什么要带这些出来吗?”傅严亦转过头来看着江抚明,江抚明的视线他早就感觉到了,他本身就对他人的视线格外敏锐。
没有等江抚明的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以前,有段时间总是没有饭吃,非常非常的饿,最饿的时候,连狗嘴巴上的东西我都去抢过,但是被抓住了,抓着我打了一顿。我在黑屋子里躺着的时候,只想要吃一口东西。”
“黑屋子里不只有我一个人,也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那些人都和我一样大,但是却非常的疯狂,他们为了一口食物会扭打在一块,互相撕咬,将对方咬的血肉模糊。破了相的,就会被带出去,打断双脚,扔到外面去当乞丐。”
“长得好看的就会被卖到烟花之地,我不想去,他们也没有打算让我去的意思,只是把我关在黑屋子里,说是要把我打成残疾送去乞讨,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动,应该是上面的人还没有决定好吧。”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饿,什么都想不起来,腿被他们打伤的时候,我还正在拼命的往前面爬,去抓前面那个黑色的米团。”
傅严亦很平静的说着这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像是说别人的故事,好似这些悲惨的遭遇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从哪以后,我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能保存很久的食物。”傅严亦看着前面白茫茫的林间说道。
他能说出来的这些,也都是冰山一角,真实的过去更为恐怖,在没有人性的世界生存下来,总是要看到一些无法忘记的过去。
江抚明听到对方说的这些,很快就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那个人生节点,对方曾经出事被抓走过,说的就是那段过去。
他被抓走的那段时间,就听他现在平静表述的这一切,都觉得毛骨悚然。
江抚明突然明白对方为什么是这么变扭又病态的性格了,童年的影响往往是要伴随一生的,对一个人三观的塑造,尤为重要。童年缺失什么,或者疯狂渴求什么,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消失,反而会留下一个心病在,变得越发想要。
从而变成一个极端的需求。
傅严亦这样拧巴的性格,和他成长的道路脱不了关系,他虽然年轻,但是经历太多成人都无法相信的事情。
江抚明停止了吃东西,看向傅严亦,他觉得对方现在需要听一些话,来转移心情,对方看起来平静,但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有几个人能做到平静对待。
“殿下,你很勇敢。”
江抚明并没有锁一些“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没事”等等这样的废话,对方根本不需要哪些,他需要的肯定他的话语。
“殿下比我以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
江抚明温柔的声音在傅严亦的耳边响起,给人带来温暖的感觉,他的语调很温和,光是听着就觉得有力量。
傅严亦将头低下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殿下,愿意把这些和臣说,是愿意相信臣了吗?”江抚明不想气氛变得这么悲伤,开口转移话题道,他想对方多半是不会回答的。
“嗯。”
一个轻微到,江抚明以为自己听错的声音。
还没有等江抚明反复确认,傅严亦就抬起头来,通红,流着泪水的双眼看着他,道:“孤相信你了。”
“你不要背叛孤。”
江抚明一时间愣住,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道:“臣,绝对不会背叛殿下。”
“不要背叛我,我已经很久没有相信过人了,你是孤唯一相信的人。今天从这里出去,孤一定不会亏待你。”傅严亦发誓道,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目光坚定。
经过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他一直退让那些人只会得寸进尺。
那些人想要他死,他偏不。
“臣,誓死追随殿下。”江抚明说道,当然是场面话,他现在这个环境下只能说这个。要不是已经选择了九皇子,他一定会为对方效忠的,但是选择已经定下,无法更改。
不过,以后他就不会是对方的陪读了,和对方的关系自然会断去,如果和对方不是敌对,江抚明不会动他的。
傅严亦看着江抚明,点了点头,目光坚硬:“跟着我,我一定不会让你白跟的。”
傅严亦以前没有想过未来要过成什么样子,而今天他想了,既然那些人对他不仁,那就不要怪他不义。他们想要这太子位,他偏不给,他们想要这江山,那就凭本事本事来拿
他知道那些人想要杀他,但是等他们真的动手了,他还是非常愤怒的。
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活下去。
他的命也有人在意,也有人愿意为他效忠,人生还没有糟糕到不行。
“我们一定要从这里出去。”傅严亦看着江抚明说道。他一定要从这里出去,一定要抓到今天这件事情的主谋,他一定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嗯。”江抚明点了点头。他何尝不想出去,这个世界还没有见到自己爱人呢,至少要见上一面。
雪越下越大,满天大雪从天而下,天慢慢变黑。
寒风肆意,周围气压越来越低。
傅严亦是被风刮来的树叶打到脸才猛然惊醒的,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连忙看向旁边的江抚明。
江抚明的身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僵硬的靠在一片,身体像是被冻住般,没有一点生机,眼睛睫毛上还有些雪霜。
傅严亦慌了,连忙看去查看江抚明的呼吸,很微弱,但是还有,人还活在。
傅严亦松了一口气,紧着心又悬了起来,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里明白晚上搜救的难度有多高。
他可以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可江抚明的身体等不起,对方今夜还是要在这里,就只能在这里了。
他绝对不允许对方在这里死去。
“给孤起来,你说好誓死效忠孤的,没有孤的允许你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傅严亦不断的去喊江抚明,但是都喊不应。
傅严亦的眼泪砸在江抚明的脸上,他不断的喊,声音都哑了,对方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他试着去拖动江抚明,但是一个成年男子,他这个小身板怎么可能拖的动。
他看向前面,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般,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只留了薄薄一层,遮住身体的里衣服,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将自己的衣服包裹住了江抚明。
这样还能维持对方的体温。
他要走了。
现在留在这里也是一死,他要争取到希望,现在那些刺客也走了,他可以留下明显的印记,只要他能坚持住,就能回来。
傅严亦跪在地上,往先江抚明指的那个方向爬去,在雪地里摸出树枝,他将能摸到的所有树枝用腰带绑好,撑着一个长的可以当拐杖的树枝往前面走。
每走到一段距离,他就用立好树枝做标记,没有树枝了,就在雪地里摸索,意识快要模糊了,他也不愿意放弃。
心里就一个目标,救出江抚明。
在一个下坡时,傅严亦跌倒了,身后的树枝散落了一地,他倒在地上,眼睛开始涣散,突然听到远处有什么动静。
他眼睛转动下,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血滴了下来,他勉强爬起来,看着前面的火光,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发出一些哑音。
他叫了几声,才恢复声音。
“这里。”
傅严亦将地上的树枝捡起来,一边撑着树枝跑着,一边扔下树枝,跌跌撞撞往火光处跑。
来寻人的人,也听到了声音。
“有人在那边,快去。”
马蹄声离傅严亦越来越近,他停下来,站在原地,挥舞着自己的手,道:“在这里。”
“抚明。”一道声音传过来,等来人看清是傅严亦后,低头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来人是江抚明的二哥。
紧跟着,后面一大批的人走过来,江抚明的二哥带了一队人马,搜山。
“殿下,请问江员外跟你在一起吗?”江副将连忙问道,听到自己弟弟还没有从山里出来,他就向皇帝请示,自己带了一队人进来找人,从天黑找到天亮,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在,跟我来。”傅严亦虚弱的说道,扶着树枝,都摇摇欲坠。
江副将让傅严亦先离开,他不愿意,他坐上了马和他们一块去,他走的时候留下了标记,所以很快就找到了江抚明。
看到江抚明被人抱上马的时候,傅严亦才将眼睛闭上,他的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他一直靠着咬嘴唇撑着,现在的舌头上满是血迹。
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的傅严亦从马上坠落。
“殿下。”
一周之后。
丞相府,西边的房子。
宽大,满是书香气的房间,香炉上升起袅袅白烟,是宁神的香味,房间床上躺着一个男子。
他手指微微动弹,下秒他眼睛缓缓睁开。
江抚明看着木色的床顶,大脑一片空白,过了一会后他才回过身来,想要动头,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只能转动眼睛。
他能确认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获救了?
【你总算是起来了,吓死我了。】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江抚明觉得脑子嗡嗡的,有些受不了,回复系统道:【声音轻一点,说说发生什么了吧。】
系统刚要说,房间门就被打开了,江抚明贴身小厮走进来,发现江抚明醒来后,脸上露出大喜,将药放在桌子上,连忙往外面跑去。
“抚明公子起来了。”
江抚明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对系统说道:【你不用说了,我等下问问他们,我先缓缓。】
系统也知道江抚明这是刚起来,有些累人,就没有打扰他。
江抚明躺了一下,很快,就有人跑进他的房间,而且是一个接着一个跑来,最先跑来的是二哥,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赶过来的母亲拉到一边去。
母亲拉着江抚明的手,一边哭泣的说道:“抚明啊,你总算是起来了,你都已经昏睡七天了。”
七天了,他睡了这么久。
“你不知道,你被带回来的时候,肩膀上有箭,身上到处都是伤,太医还说你的腿要是在晚一点就要保不住了,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原主母亲说着就抱住江抚明,哭的撕心裂肺。
江抚明看着后面站着的大哥还有江丞相,在看向站在一边的二哥,他们眼里都是担心,看样子他的沉睡,他们担心了。
“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让大哥二哥担心了。”江抚明说道。
“弟弟,没有,这事情不怪你。”大哥连忙说道。
二哥在一边疯狂的点头:“对,抚明,这个事情怎么能怪你呢,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身体最重要。”
江丞相也点了点头,道:“抚明,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江抚明点头,躺在床上,听着大家和他说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昏迷之后又有那些人来看他。
“对了,太子殿下好了后,就来看你了,你这次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肯定感恩于你,不会在刁难你了。”大哥想是想起什么说道。
“太子?”江抚明疑惑出声,紧接着道:“对方最近还好吗?”
“太子被救下后昏迷了六天,就比你提前醒来你一天,一醒来就过来看你了,还带了珍贵的药材,说让你使用的。”大哥说道。想起昨天见到太子的样子,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撑着拐杖摇摇欲坠的走来,站在他弟弟床前看了许久。
交代了药要怎么用,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有些莫名其妙。
“他昨天才醒?”江抚明更疑惑了,他其实已经记不清他昏迷之前发生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获救的,但是傅严亦又没有受什么伤,居然昏迷六天,是因为小孩体质差吗?
在一边的二哥忍不住了,出声道:“这个,对方将衣物都给了你,维持了你的体温,然后一个人走了很远,身体冻坏了,差点瘫痪,不过还好救回来了,不过听说腿上的病加重了。”
江抚明眉头皱了起来,瞳孔里放大,原来对方在他昏迷的时候都做了这些事情。
对方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他。
冬天里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他饱暖,相当于是用了自己能保命的东西给他,是用自己的生命在赌一个可能。
怎么平时那么一个精明的人,怎么突然这么傻了。
“对了,那天我在雪地里看到他,模样可惨了,火光照着他,嘴角一直冒出血迹,他是看到你被救后才闭上的眼睛。我突然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和传闻中的不一样,至少够义气,我喜欢这样的人。”二哥豪迈的说道。
他这种习武之人,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肠子,觉得一个人不错,就是觉得一个人不错,评判标准也简单粗暴。
江抚明听后,眉头皱的更深。
“怎么,一年不敢相信的样子?”旁边大哥出声问道,“其实我最开始听的时候也不相信,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江抚明点了点头:“我也觉得。”
“我也觉得不像对方做的事情。”二哥这个时候插嘴说道,“不过的确发生了。不过,太子殿下,好像失宠了。他这次生病,皇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给了一些药材给他。果然帝王家就是薄情。”
“不过,也对,那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九皇子救了皇帝的命,为皇帝挡了致命的伤害,宠爱这个孩子也说的过去。不过这个九皇子听说之前一直在冷宫,还被下人欺负呢,皇帝去冷宫看他的时候,他还被几个奴才踢。”二哥说起这个事情,满是吃瓜的感觉。
大哥皱起眉头,道:“不要议论宫中事情,谨言慎行。”
“好啦。”二哥不耐烦的说道,他就不爱听大哥这样啰嗦,道:“这,就你,我,还有弟,你说还有谁,我们三兄弟说这些,还说不得了。”
大哥啧了一声,道:“平日里就要养成习惯。”
“好好好,对对对,你说什么都行。”二哥无语的摇了摇头。
“等等,哥,你刚刚说九皇子救了皇帝?他现在如何了?你还知道些什么?”反应过来的江抚明连忙问道,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事情来的也太突然了。
“你看,弟弟就很想听,我不管,我就要说。”二哥像是找到了靠山。大哥在一边摇了摇头,一副随他去的模样。
“这个事情,我那天在场。那天刺客突然出现,然后朝着皇帝射了一箭,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突然出现,给皇帝挡了一下,本来以为是什么下人,后面才发现是九皇子。最开始这个九皇子还是被送回冷宫养的,结果皇帝去看人的时候,九皇子真被下人打,扫了皇帝的脸面。这皇帝估计是心疼自己这个儿子了,就让人从冷宫出来,将一处地方腾出来给九皇子当地方,还派了很多小厮和宫女,每天都赏赐金银珠宝。”二哥将自己听到的全部说出来。
他就知道这么多。
“啧啧,听说这九皇子极其不受宠,都当野孩子在宫中生活很久了,这一下可不得了,逆天改命了。”二哥一边说着一边点头。
江抚明眼神转了转,若有所思道:“的确。”
具体发生什么,等他病好了再去调查,还可以去找本人问问。虽然和他之前的计划不一样,但是结果是好的,比他想要的那个结果还要好。
江抚明还想从二哥这里打探一些消息,就听到外面传来,太子殿下驾到的声音。
江抚明往门口看去,眨了眨眼睛,他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来。
大哥和二哥互相看了一眼,二哥先出口说道:“怎么又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一个人影缓慢的走过来,他撑着拐杖,穿着黑金色长袍,头发用玉冠束缚好。
一步一步往这里走来。
“参见太子殿下。”大哥和二哥同时行礼,傅严亦就像是看不见一样,走到江抚明的身边。
阻止了江抚明要行礼的手,沙哑的问道:“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