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姐看过来, 刚开始被吓到了,但很快恢复正常, 点了点头, 道:“对,戴着金边眼镜,长得很帅, 但是不苟言笑, 穿着风衣,看起来很有修养。”
“他还在吗?”高大的男人紧接着又问出下一句话, 宽大冷白色的手按压在前台的黑色台上,显得他手骨骼更为分明。
“不在了,我刚去看他的时候, 他已经不在休息厅了,往后门走了, 应该是去停车场了。”另外一个前台小姐姐回答道。
“好的, 谢谢。”江抚明收回手就走了。
他出来, 司机的车就在门口等他,他很自然地上了车, 报了蒋衍渊公司的名字就闭上了眼睛。手指总觉得有些痒, 便抓上了旁边新买的饮料。
他在比赛的时候,不是错觉,他好像在前排看到了傅严亦的身影, 那个时候他以为他看错了, 没有想到对方真的过来了。
要不是时间有限,他会调取监控看看。
不过现在已经基本能确认那个戴着眼镜的人就傅严亦了。
看起来就很小气廉价的花束, 花和草,黑色的简单包装, 却用着价值几百万的丝巾剪下来的边当丝带绑花。
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但是这些是送给他的,他就有些意外了。眼睛睁开,一双泛红带着血意的双眼,出现在车内镜里。
对方想要做什么?
江抚明想不明白对方,明明上次宴会一别,他们就没了任何交集,当初他收走的那个名片,他也早已经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对方的弟弟也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他也没有什么工夫去找他弟弟麻烦,反正已经想好对方要是还来找他,就直接送他去重症病房,等那个时候再走法律吧,他是这样想的。
显然,他们已经没有了任何交际。
直到他知晓这个花是谁送的之前,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不觉得了,他心中有个奇怪预感,预感自己的交集和对方会越来越深。
江抚明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只是心中烦闷,让他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又勾了出来。
江抚明到蒋衍渊公司门口的时候,对方正好一边拨他电话一边下来。
坐上江抚明的车,两个人就去了警察局,律师在一边跟着,不过来警察局,倒不是因为偷税的事情,而是旗下艺人吸。毒的事情,他被喊过来问话,税款的事情是会有专人来查,是蒋衍渊把两件事情弄混了。
蒋衍渊这个事情也并不复杂,就是旗下艺人曝丑闻,而他因为管理失误,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好公关,才导致的一系列连环事情的发生。当然,这后面也有人在恶意使坏,推波助澜的结果。
不过,在爆出第一个艺人小丑闻的时候,蒋衍渊没有注意到,公司其他人试图隐瞒,就说明这个公司有很大问题了。
后面的危机公关也没有跟上,错过了最好的挽救时间,导致这场大火燃烧到了本部。蒋家这次受影响非常大,亏损严重,那不是用冰冷的数字来形容的,这次事情让他们家的国民信任度下降,家族所有的产品在未来会持续受到影响。
之前和傅家谈好的全息生意,本来只差临门一脚的事情,现在全部成了泡沫。
蒋大哥连夜赶到C市处理公司问题,公司大换血,甚至还调查起了堂亲戚一家,找到对方违法的证据后,毫不手软地送去监狱,立马召开发布会,诚恳道歉。
最大程度上挽回民心。
蒋家又不是搞娱乐公司的,他们重点是做食品的,群众信任度那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就像是伤到了筋脉,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蒋家这次的亏损,不仅仅是现在浮现出来的这些,那没有浮现出来的,往后会在各个地方冒出头来。
总结就一个词,亏惨。
蒋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人也是有本事的,要不怎么能掌管蒋家大权,由他出面,蒋家的风评慢慢回转,但是这次影响实在太恶劣了,再加上网上传播速度快,处理不及时的原因,大众已经接收到了一个蒋家公司有问题的情况。
至于是食品的问题,还是艺人的问题,有些网友根本不关心。
食品这东西又不像别的,是要入口的,出问题那是要命的。大众知道这东西有问题,肯定就不会买了。
蒋大哥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有人在算计他们家,他很快就去调查了,一个对家的娱乐公司放了黑料,然后被他们食品商业上的对头找准了机会,放了很多的水军下场,造成了这次的事情。
蒋大哥是个眦睚必报的人,手段也有些激进,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些在后面做坏事的人。
娱乐公司的他也找了对方的黑料放过去,食品商业上的对头,那就去抢对方的市场,搞对方的名声,玩的就是战术了。
这一来二去,两个月蒋大哥就在C市住下了,蒋衍渊虽然什么也没有干,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干成,有了责任,这些天都被他大哥抓着学如何管理公司。
别人家的事情,江抚明是不好操心的,也不需要他操心,日子回到正轨上,他接着比赛,只是花他再也没有收到了。
自从那天他确定花是谁送的后,连花也没有了。
那萌发出可能会交集的想法,在无情岁月中逐渐淡去,对方就和他以往见过的任何路人一样,都将从他记忆中淡却,无论曾经留下过怎样的颜色都将会变成黯淡的灰色。
日子和往常一样,即使接受了心理治疗的方案,却没有任何用处。
在擂台上打的越来越激进,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周围人看他的眼神比往日更加惊恐。
那是看怪物的眼神。
不对,他就是怪物,只是披了一张人的皮。
比赛不断,他在拳击上的名声越来越大,但是以往多多少少会接的一些采访,他也全部停掉了,队里也觉得这是一个比较稳妥的做法,因为他情绪越发的不稳定,不适合在公开场合露面。
又是一场拳击比赛落幕,他如往常一样在人声鼎沸中消失,一个人回到休息室。
今天的对手很难缠,身上挂了彩,多了自己血迹,却难得是心情好的一次,情绪趋于稳定。收拾东西,比赛服外套了卫衣和裤子就准备回家,却在这个时候接到了蒋衍渊的电话。
犹豫再三,还是接听了对方的电话,其实他心里是想挂的,他不怎么想和别人交流,他没有那样的欲望,没有想认识一个人,或者和一个人交流的欲望。
“哥,我可能不能在C市陪你了,我要会本家去了。不,或者被送去国外。”电话那头蒋衍渊的声音很低沉,最近蒋家的确日子难过。
“我们家的产品,差评率比以往都多,滞销也严重,新品完全没有水花。哥哥说的后遗症比我想的还要恐怖,家里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没有办法解决大众对我公司负面的看法。”蒋衍渊连叹了几口气。
“我哥说了,得要一个国民度高,曝光率高,又是正面的消息带上我们的公司。目前这种事情难找,以往捐款什么的就好,但是现在国家安稳,不是,我没有国家安稳不好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没有那种曝光度,又正面的事情能让我家沾光。”蒋衍渊有些语无伦次。
“我从我哥哪里偷听了了,我哥想要搭上傅家全息游戏第二次官方发布的机会,确定我家担任他们那边的艺人宣传。但是傅家那边避着不见,能想的办法都想了,找的关系都找了,实在走不通。”蒋衍渊的声音越来越小。
江抚明整理包的手停顿,他大概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救救我。”蒋衍渊这话说的很急,看起来真像是被逼急了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在江抚明的印象里,对方做事一直不着调,但这么多年来却很少给他捅娄子。
一直用着崇拜的眼神跟在他身后。
“哥,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家里亏损的比较严重,你也知道这些年食品发展的太快了,竞争大,我家本来就在走下坡路。现在落井下石的多,多的是人想分蛋糕,我哥现在在C市,本部那边这个时候出了纰漏,我们家产业被人恶意举报,都被查了。”
蒋衍渊在怎么不懂事,也知道现在是四面都是豺狼虎豹的局面,再大的商业帝国,倒塌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蒋家这次不死也要少块肉。
本以为结束了娱乐公司的事情就是结局,而这只是刚刚开始,问题在后面都接二连三的浮现,想要粉蛋糕的人才不会等你准没准备好,早就来哄抢了。
蒋家的旗下的食品公司当然没有问题,一直被举报,被查,即使没有事情,在大众心里,就是一个败坏好感的不断叠加过程。又加上是接连出事,看着的人多,本来被查这样的事情,即使没有人举报,每年的常规也是这样的。
但是事情就是这样,一些平常的事情,在特殊的时间段,那就有了附加价值,有了别的意义,事情变麻烦了起来。
这举报,一看就是同行恶意的。
“你想我怎么帮你?”江抚明将包裹的拉链拉上,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但是只要他开了这个口,就是要做这事情的意思。
蒋衍渊和江抚明玩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江抚明的性格。
语气激动:“江哥,谢谢江哥。”
“别急,我不一定帮得上。”江抚明冷声阻止了对方的长篇大论的感谢,直接点重点,“说,想我怎么帮。”
“江哥,是这样的,我打听清楚了。傅家的全息游戏只是挂名在傅家,运行权全部在傅大少爷手上掌控,所以我们找的那些关系都没有用,他不混名利圈,交流的圈子也少,人太干净了。”蒋衍渊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
若不是真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也不会来找江抚明。
“他圈子里的人年纪比较大,能说上话的,都不怎么愿意为我们家动人情。江哥,他不是苏老爷子的弟弟吗,你的叔公,你看你走这层关系能和说的通这件事情吗,让他把游戏的艺人宣传交给我们公司做,和我们食品做联动。”蒋衍渊是想不到这层的。
这个主意都是他哥哥想的,他偷听到的,来找江抚明帮忙也是他私下做的决定。他其实是自责的,但凡他有点警觉,有一点商业的敏锐度,及时把事情处理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江抚明听到蒋衍渊的声音沉默了,大脑不由自主想到那天他在隔间听到的话。
因为回想过几次,所以对方说的那些话,无比清楚的记下来。
蒋家如今会变成这个样子,和对方肯定是脱不了关系的。可笑的是,蒋衍渊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还要求到对方的头上去。
对方不是纯良之辈。
“江哥,可以吗,他欠你一个人情,让你有事打电话找他,我。”蒋衍渊以为江抚明反悔了。
对方反悔可能性也很大,本来也没有明确的回复,对方我行我素,不想帮就帮了,也不欠他的。怕,自然是怕的。因为深知江抚明的自由,就更怕了。对方不会被情感束缚,他很清楚这点。
“你一早就想让我用人情吧,小子,你有种。”江抚明冷声说道,直接戳破对方小心思,之前那些加起来都没有对方刚刚说的那一句话顶用。
江抚明将包扔在桌子上,人也坐到桌子上去,灯光下,一张脸阴沉灰暗,眼睛翻滚着暗涌。
“江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你很讨厌这种人情来往,也知道你心里可能不想和傅大公子有什么交集,你就帮我。”蒋衍渊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壮着胆子说,就是话说的有些结结巴巴。
“聒噪。”江抚明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眉头紧锁,灯光下是化不开的浓雾,江抚明的拳头敲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会去联系对方的,但是我透底给你,我和他不熟,这件事情未必谈的下来。”江抚明最后一拳很重的落在了桌子上,手骨节处又变成了红色,他的十根手指骨节处,经常都是要受伤的。
“你也记住,下次别把主意打在我身上。”江抚明警告道。
“谢谢江哥,你试下就好了,有希望就行的,就拜托江哥了。江哥,我喜欢你,老子TM最喜欢你了。呜呜呜。”蒋衍渊吼道,鼻涕眼泪都出来了。他这般声嘶力竭,到不是因为爱情,纯粹的崇拜之情。
“江哥,要成了,不对,没成我也要给你当牛做马,以后所有的事情,老子都包了,呜呜呜,你是宇宙第一大好人,老子的救星。”蒋衍渊现在是又激动又想哭的,两眼泪汪汪的夸着。
“闭嘴。”江抚明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让人收声。
对面果然就不敢在鬼哭狼嚎了。
“我问你,你觉得傅大少人如何?”江抚明把玩着桌子上摆放的水杯,将水杯抛在空中。
蒋衍渊吸了吸鼻子,傻呆道:“人很温和,说话做事很有一套,不争不抢,很有本事,挺安静的。”
“你在想想你上次自己和我说的他的八卦,想想自己有没有惹过他。”江抚明接着抛在空中的水杯,目光暗沉着。
蒋衍渊抓了抓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说过的话:“那些都是小道消息吧,眼见为实,我觉得他应该挺好说话的。我当然没有惹过他,我就见他三次面,上哪里去招惹他,洒酒到他身上不能算吧。反正我觉得他人很好,答应下来的可能性会很大。”
“你是活该的。”江抚明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揉着太阳穴,将水杯放在桌子上,但是跳下来的时候,将水杯弄倒了。
玻璃碎渣一地。
江抚明感觉头又疼了起来,将桌子上的背包一甩,给一个人发了短信,然后走出了休息室。
坐到车上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一串数字。
江抚明手在座位上叩了片刻后,才拨通了这个号码,目光阴沉的可怕,开车的司机都不敢往后面看一眼,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招惹到这个混世魔王了。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接通,消耗了江抚明仅剩的耐心。
手打在沙发上,愈合没有多久的伤口又裂开,血沾到了车座上,就在江抚明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一道如青山微风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好,请问你是。”
江抚明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了,还是能在对方开口的那一刻,认出对方的声音来。
“喂,你好。”
那边再次礼貌的询问,约莫着礼数已经到了,准备挂电话。
“是我。”江抚明沉声回答,并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种感觉,一种对方也能喊得上他名字的感觉。
那边停顿了片刻。
“江先生?”
江抚明直到对方那边喊出这个称呼,皱着的眉头才放松了一些,手在座位上叩着,闷声回道:“嗯。”
“江先生,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请问是有什么事情。是想好了赔偿,还是说,想找我咨询一下心理问题。”对方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慢,有种控制着整个大局的感觉。
江抚明叩着座位,几下后停手:“你说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说来听听。”傅严亦并没有给出正面的回答。
狡猾的家伙。
“我想要你家全息游戏的艺人代言权。”江抚明直接说了重点,没有跟人玩虚的那一套习惯,直接进入主题。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直说,片刻后。
“我就一个教书的,傅家的事情我插不上手。”傅严亦的语调依旧,声音多了几分客气,好像也在为这个事情感到苦恼。
真能装。
“我都听到了。”江抚明并不想跟人玩虚的。
“嗯?”那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
江抚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手臂上浮现出青色的筋脉,道:“上次,洗漱间,我都知道。”
对方那边沉默了许久,江抚明以为他会产生愧疚之心,或者别的什么尴尬的情绪时。
那边传来了笑声。
“你的意思,帮忙,还是不帮忙。”江抚明咬着牙说道,耐心已经被耗尽,现在全凭着意志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扔手机的情绪。
“江先生,我想手机上谈这件事情未必说的清楚。”那边语调缓慢,有条不絮。
“约个地方见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