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在他脑海里吹了好几个九曲十八弯的口哨,“这小姑娘长大了一看就是个大美人!怎么样程程,可以采访一下你被表白之后的想法吗?”

  程月疏把那朵雏菊按在胸口,手指无意识的轻颤。

  “我现在只能感觉到深深的遗憾。”

  “诶?”指南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她永远都不能长大了吧,那张照片上……我没见到她。”程月疏道,“放在桌子上的名册写着这里有一百零九人,他们的入住时间都是十五年前,也就是照片拍下的那一天。所以事实上,在当时,只有五十个人活下来了。”

  指南叹了口气道:“为我的愚蠢发言道歉。”

  眼前好像浮现了一个垂头丧气的小姑娘的影像,程月疏轻轻笑了一下。

  回到房间把手中的花插到矮矮的水杯中,加上今早易教授替他插上的,已经有六朵雏菊静静地立在杯中了。他们每一朵都像刚摘下来一样鲜活,程月疏甚至无法区分哪一朵是他刚到这里的时候小女孩送给他的。

  到了用晚餐的时间,易教授特意过来询问了他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看起来并不在乎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程月疏脱下了制服长衫放在臂弯锁上了门跟他一道往楼下走,“还好,也没有什么特别难做的。”

  “你喜欢这里吗?”易教授问。

  程月疏没有犹豫,“喜欢,大家在这里都很开心。只是……”

  “只是什么?”

  程月疏叹了口气道:“只是我还是经常会想外面到底是怎样的。”

  易教授藏在厚重镜片后面的目光陡然变的锋利,片刻后又缓和下来,“外面有什么好,我们不正是因为难以接受的现实才会停留在这里吗?孩子,忘却过去留下来未必不是正确的选择。”

  “我知道了,谢谢您。”程月疏礼貌的道了别,在背过身去的一瞬间,他的手紧紧地攥住搭在小臂上的衣料,剧烈的疼痛从头两侧太阳穴附近不断传来,就像有电流贯穿头颅一般难以忍受。扶着墙壁缓了很久才终于熬过那一阵剧痛,意识模模糊糊的在脑子里打转,他看见自己站在窗前对着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的影子说。

  “你要是死了就好了。”

  “程哥?”

  画面如同潮水般褪去,眼前的人是许颜。程月疏按了按胀痛的额头道:“我没事,刚刚没站稳。”

  在抬眼的刹那,他看到墙体在许颜身后轰然倒塌,砖块瓦石倾泻而下眼看着就要把人掩埋。他瞳孔骤然收缩,猛地拉了许颜一把。

  “哎?”许颜一辆茫然地被他拉的一个踉跄,她身后的墙体完好无损的矗立在原地,他亲眼所见的那场崩塌似乎只是幻想。程月疏低声说了句抱歉,转身进了不远处的卫生间站在洗手台边掬起一捧冷水拍在脸上。

  “程程你这样真的会很难受,要不还是我……”

  “不需要。”程月疏有些生硬的打断了她,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程月疏道:“没关系的南南,让让我看看吧,让我看看我到底忘了什么。”

  指南没有说话,只当是默许了。

  他到餐桌那边的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已经吃完饭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只有沈岫还在等他,见他精神不太好的样子还以为他是累了,于是叫着重点把话说了,好让他早点休息。

  “我瞧着郑敛那边应该是有结论了,但他憋着没说。”她看了看程月疏,试探着问,“程程,你是不是也已经推演出全部剧情了?”

  程月疏点点头,“差不多了,但我也同意郑敛的做法。尽管我不想相信我们这九个人中会有killer,但我也不想拿他们五个人继续游戏的资格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沈岫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往椅背上一靠,“这我就放心了。那我就不再继续找线索了,现在知道剧情的人越少越好,不过killer应该不在我们这些人里吧?到现在都没有死过人呢。”

  程月疏道:“虽然不想打击你,但是我想说……这里,乐园里没有能够伤人的工具。”

  沈岫:“……对哦。”

  她松了松肩膀,把桌上留下来的那一份饭菜往程月疏那边推了推。

  “虽然不知道在游戏世界里吃饭有什么用,但还是吃一点吧,好好照顾自己,哪怕是心理上的。”

  程月疏让她所愿的坐了下来,乐园模式下就连最普通的青菜都格外美味,可程月疏却只是机械的吞咽着,在沈岫看来他这种吃法简直是浪费粮食。但转念一想游戏世界里的粮食好像也没有浪不浪费一说。

  夜幕降临的很快。徐光他们奔波了一天此时都已经筋疲力尽。基地里没有多余的被褥提供给他们,他们只好缩在帐篷里彼此紧靠着以度过凄寒漫长的夜晚。

  宋凉依旧离得远,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灵活的手指把银质打火机上下翻转着发出啪啪的声响。

  帐篷里唯一能用来取暖的一是一盆炭火,但因为受潮的原因这会儿也只能半死不活的烧着,基本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外面的西北风打着呼哨呜呜的吹,把帐篷吹的四处鼓动,眼看着像是要散架,但却又奇迹般的支撑住了。

  易望磨磨唧唧的蹭到他身边,尽管已近做好了被骂回去的准备,但易望还是每一步都走的心惊胆战。但宋凉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愣愣的盯着那一盆虚弱的闪烁着火星的炭火出神。

  “我以前,一直都很不能理解他。”易望怕他会介意,所以没敢离太近,随手在地上捡了一块脏兮兮的布给自己擦出一个位置坐下来。易望抱着肩,也跟宋凉一样看着炭火出神。

  “明明自己的家人都不在乎,却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燃烧生命发光发热,他只是个记者吧?图什么呢?”